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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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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半月有余,连番赶路的他看上去灰头土脸的,但是却给沈词带来了一个消息。
“公子,此次前去江南时我就察觉到有人尾随与我,果不其然,是六皇子殿下的人。”小路换洗干净后,立刻向沈词汇报消息,道:“只怕六殿下已经怀疑到公子的头上了,咱们在江南的宅子铺子都被人明里暗里探查过了。”
“他疑心重,会这样做不奇怪。”沈词微微垂眸,拨弄着茶盏,撩起眼皮瞥视了一眼小路,轻描淡写道:“你此次前去,只怕以他的性子,要将江南再翻天覆地地查一遍了。”
“那是肯定。”小路笑了,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江南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太子殿下就在江南养精蓄锐,不日便会前往京都……”
旁人不知这废太子殿下在哪里,小路却是清清楚楚的,毕竟这位废太子殿下几次和他家公子发生争执,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三年,整整三年,可若是再算上当年惊鸿一瞥,花灯会上那一眼,对于沈词而言却何止是三年。
说起这个,小路便又有些忧心忡忡道:“公子,如今六皇子是忙着朝堂的那群大臣,这才没时间彻查,若是来日六皇子继位,只怕太子殿下的事情,也瞒不住的。”
想要瞒住疲于争储的皇子的眼睛和想要瞒住帝王的眼睛是完全不一样的,即便小路不说,沈词也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
“瞒不瞒得住,皆看天意。”沈词轻轻摩挲着茶盏,他轻声道:“只是这消息怎么忽然传出的,找到来源了吗?”
“公子放心,我已经留了人在找。”小路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纳闷的事儿……”
“什么?”沈词看上去并不在意,甚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然而却听到小路抓了抓头发,道:“除了有人在找太子殿下的下落,我还听闻大公子的尸骨找到了,即将运回京……”
这话尚未说完,就听到“啪”得一声,茶盏落地瞬间碎裂,小路一惊,一抬头就瞧见了沈词略显阴冷的目光。
“公……公子?”小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何时何地听闻?”沈词问道。
“回京都的驿站里。”小路说道。
沈词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他身子微微后仰,目光落在杂乱的桌案上,最后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见沈词有些神色不对劲,就算小路想要多说些什么也不敢说了,只得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待小路出去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沈词一人,他独自坐在桌案前,两边的柜子上,一边是古文书籍,一边是武器兵刃,显得他清瘦的身骨无比寂寥。
“楚玄铮。”他眼底掠过了一丝怀疑,所谓沈诗的尸骨已经找到了,且准备运回京都这件事情,无非是他用来诓骗楚玄铮的。
所以这事儿无非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已。
他将破碎的茶盏随意拂到一旁,看了眼旁边的佩剑,他径自起身拿了件,举了把油纸伞,单身纵马前往南郊别院。
时隔半个月,他再一次踏入这南郊别院。
只是比起上次的落荒而逃,这一次的他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屋外大雨磅礴,屋内楚玄铮放下空的药碗,唇角隐隐带着一丝讥讽,但凡走动一下,手腕和脚腕处的锁链便跟着哗啦作响,细碎的响声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这寒铁所铸的铁链彻底限制住了他,最多也只能在这个院子里走动,更别说是出这个宅子了。
沈词推门而入的时候,楚玄铮正准备更衣歇息,忽然听到后来的声音,心中骤然警惕起来,刚要动手就被一股裹挟这清冽竹叶味的寒气给抱住了腰身,这熟悉的感觉,他立刻知晓了来者是谁,刚刚的动作忽而放下,又是一副懒散模样。
“这么大的雨夜,你还要前来,倒是少见。”楚玄铮神情如常,似乎那日沈危所说关于沈诗尸骨一事并未对他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但沈词是不信的,那日乍闻此事的反应,才是面前这人的真情流露。
“难得你盼着我来,我自然是要来的。”沈词往木椅上一坐,他的剑就摆在了桌案上,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
他赶得急,路上雨水将衣摆都浸透了,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并不舒服,然而此刻坐在这里,无端增添了几分阴诡,楚玄铮端详许久,嗤笑着评价一句:“得亏你这张脸长得像云朗,否则只看你这般神情,与地狱恶鬼有何不同?”
“地狱恶鬼?”沈词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手撑着额头,似乎是有些无奈:“那是死后的事情了,如今,我可还活着呢。”
他们两个都太清楚怎么往对方的心上捅刀子了。
“殿下莫要岔开话题了。”沈词神色微微一收,他端正了一下坐姿,抬起头看着眼前被铁链束缚住的心上人,缓声道:“殿下,说说吧,这别院里谁是你的人?殿下若是不说也没事,那我就全部换了,至于之前的人……殿下也知道,没有我沈词审问不出来的。”
“你又在怀疑什么?”楚玄铮转身朝着床边走去,似乎是懒得搭理深夜来此找茬的沈词,头也不回道:“你想怎样便怎样,如今我已然这般,与你所豢养的阿猫阿狗并无区别,你若是乐意,可以连我一并杀了,提了我的项上人头去向老六交差,指不定沈大人还能更上一层楼,来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此话一出,原本神情微冷的沈词骤然一顿,他起身走到楚玄铮的身边,皱眉道:“殿下明知我不会如此……”
可他的话没有说话,便在楚玄铮略带嘲讽的目光中停顿下来,有些无言地看向别处。
是的,他联合六皇子构陷过楚玄铮。
“想起来了?我还以为沈大人贵人多忘事。”楚玄铮对待沈词向来不客气,他往床上一坐,下巴略微上扬,即便屈居于此处,却让沈词有种恍然回到了东宫的感觉,那时楚玄铮就常常以这样的姿态去看他,去看别人。
却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去看沈诗。
他看沈诗的眼神,永远是欣赏的,鼓励的,自豪的。
“难得天子之家能出殿下这样的情种,人都死了,三年了,尸体都已经腐朽成为了枯骨,你还能如此恋恋不忘。”沈词都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里带着多少的羡慕,他笑了一声:“若是大哥还在……”
“若你大哥还在,以他的性格定要罚你跪祠堂三日,家法三十棍。”楚玄铮平静地接过了沈词的话,极为顺畅道:“我与他乃是至交好友,自幼的相伴之情,到你嘴里,倒是成了污秽。”
沈词眼神略微有些怪异,片刻后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楚玄铮冷声问道。
“到底是你把他只当兄弟,还是他把你只当兄弟?想必是他把你当兄弟了吧?”沈词面容苍白清俊,额角处的疤痕有些显眼,伤口才堪堪愈合,瞧着有点触目惊心,然而他本人却完全不在意,只是道:“我从未否认过大哥心性正直纯良,这一点我是不如他的,只是殿下,他把你当朋友,而你也真的只是把他当朋友吗?我看未必吧?”
楚玄铮冷眼瞧着沈词,却见沈词抬起手,轻轻拨弄了一下他腰间的玉佩,眼神似乎都温柔了几分,道:“殿下,我今日来时本来是生气的,可看到你一直佩戴着我送你的玉佩,就突然不生气了,三年算什么,我还有三十年,五十年,我们有一辈子慢慢耗下去。”
屋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沈词面色微微一冷,开口问道:“什么事?”
“公子,六皇子殿下忽然差人去府上,说是要召您去商议要事,请您速速前往。”小路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气喘,显然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六皇子?”沈词有些皱眉,这个时候找他定然是没什么好事的,但是又不能不去。
他知道此事不能耽搁,只得起身准备离开,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楚玄铮开口问道:“沈词。”
“嗯?”沈词顿住脚步,回头应道:“殿下?”
“既然你明知沈诗心性正直纯良,为何一直针对他?”楚玄铮一直都有些不理解,他道:“因为你妒忌他有沈太傅夫妇的自幼陪伴,还是因为别的?”
这也是楚玄铮一直不明白的,三年前,他以为沈词是因为和沈诗的站队不同,所以一直针对沈诗,可后来发现,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沈词这个人,藏得深,嘴巴严,且极为记仇,手段狠毒,自私凉薄,薄情寡义。
楚玄铮觉得任何不堪的词放在此人身上,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恶劣。
“正直纯良……”沈词讽刺一笑,道:“殿下,我说我知道他在你心里是正直纯良,可并未说过他在我心中也是如此,你若是问我是如何看待他的,那我只说一句,徒有虚名。”
“荒谬。”楚玄铮不假思索地驳回了沈词的看法。
沈词唇角稍稍扬起,掠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苦涩笑意,他没有再耽搁时间,毫不犹豫地直接转身离开院子,前往六皇子府邸。
有些事情,他很清楚,说不出来也不会有人心疼他的。
自揭伤疤是为了让人心疼,若是不能达到这样的目的,那便是如同小丑一般,惹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