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秩之境》姜月生

14、第 14 章

　　她感受到了恐惧。

　　站在岸边，看着这些像是被人特意摆放好的尸体，易珞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不是害怕这些已经死了的人，而是在害怕这个世界。

　　在进入到无序之境中，她其实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甚至为此专门跑到屠宰场，看杀猪师傅杀了三天的猪，但出乎预料的是进入到无序之境中，她所准备的东西都没有用上。

　　湖城消失的那三分之二的人，就好像是一个背景设定，她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些残酷的悲剧。

　　无论是理想军还是拉姆小区，易珞谷也只是从侧面了解，她一直都是在做后勤工作。

　　易珞谷只觉得无序之境的生活也只是比外面物质条件差了一点——

　　直到现在。

　　许多死因不明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这个世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安全，她太过于乐观了。

　　“……这是个游戏。”易珞谷自我安慰道，“出去就好了。”

　　她没有打算在这里多停留，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一个人捂住她的嘴，将她朝角落的方向拉去。

　　这袭击来的太过突然，易珞谷下意识抄起腰间的镐头向来人砸去。

　　她用的力度不轻，但一只手稳稳地抓住镐头，易珞谷还想挣扎，身后的人却直接将登山镐夺走。

　　易珞谷眉头一皱，那人开口了，嗓音低哑像是许久没喝水一样道：“理想军的人来了。”

　　易珞谷僵住了，任由那人将她带到河岸旁的芦苇丛里。

　　捂住她嘴的手上有种一层厚茧，胸膛结实，像一座小山一样，整个都将易珞谷笼罩了进去。易珞谷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味和硝烟的味道。

　　她不敢随意动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芦苇杆，思索这个人到底是谁，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

　　一辆大卡停在了不远处。

　　卡车的车箱上画满艺术创造的涂鸦，杂乱无章的线条组成三个大字——理想军，黑红色的骷髅头正咧嘴大笑。

　　易珞谷屏住呼吸，下意识握住扣在她腰间的那只手。

　　几个脖子间围着蓝巾的人从车上跳了下来，随之，还有几具尸体被扔了下来。

　　“草了，真是想不明白，尸体随手一扔不就行了，还非要让我们丢来这里。”其中一个蓝巾人骂骂咧咧道。

　　另一人道：“首领有首领的计划，别管。”

　　还有一人坐在副驾驶上，易珞谷离得远，看不明晰，只能看到一双染着蔻红指甲油的手，那人声音有些慵懒，尾音拉得长长的，“你们就不能摞整齐一点？”

　　在车下的那几人虽然还在骂骂咧咧，但竟然真的就听那人的话，将那几具尸体像摞萝卜一样，堆得整整齐齐。

　　他们来得快，去的也快，就为了将尸体丢在这里。

　　易珞谷看着河岸里、河岸边那些被放得整齐的尸体，她之前就有这种预感，但没想到预感成真。

　　这些尸体是被人为放在这里的。

　　她想到湖城的地形，整个城市都是依水而建，最大的是城市中心的中心湖，这条河恰好就是湖的活水来源……

　　如果这条河被污染了，中心湖很快也会被污染，如果想要干净的水源，要么找地下水，要么出城去到更上游的地方。

　　理想军到底想要干什么？

　　易珞谷脑子乱乱的，直到扣住自己的人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她才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

　　这个人很高，起码有一米八五以上，易珞谷站在那里，才到他的胸口。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带兜帽的衣服，黑色的围巾遮掩住他的下半边脸，仅仅露出一双眼神凌厉的眼，腰间系着战术腰带，大腿上还绑着一把枪，背后一个包里塞的鼓鼓囊囊的。

　　那把枪并非是张柚念心心念念、古早的还要用火药的枪，而是一把军用粒子枪。

　　“快回去，最近别出来乱晃。”那人朝她仰了仰下巴，冷声道。

　　易珞谷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动。

　　那个人却误解了她的意思，眉毛紧紧皱起来，随即从战术腰带里拿出一块皱巴巴的面包扔了过来，声音软化许多，“行了，快回去吧。”

　　他似乎将自己当作出来寻找物资的人了。

　　易珞谷不缺面包，她看向男人的包——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挂在钥匙扣上的是通讯塔的秘钥。

　　多亏了最近装太阳能发电机，她看了不少书，而文鹭羽也在看艾凡找到有关通讯塔的资料，她也看了一眼，能够认出那个朴实无华的圆坨就是通讯塔的秘钥。

　　但她只是扫了一眼，就低下头，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一袋牛奶，这是她还没来得及喝的早餐奶，等看完这些尸体后，她也喝不下去了。

　　“……谢谢。”她将牛奶递给男人。

　　如果不是他，被理想军看见，易珞谷自己恐怕都不能活着走回河岸边，成为全场第一个退出无序之境的人。

　　死因：日常闲逛途中挂了。

　　男人看着她，挑了挑眉头，易珞谷又解释了一句，“没毒的。”

　　易珞谷隐约听见一声轻笑，男人接过牛奶，当着她的面，拉下围巾，咬破牛奶袋子，喝完了牛奶。

　　他应该很久没有喝水了，嘴皮翘起，还有些细碎的伤口。

　　见易珞谷一直看着他，男人用手背擦脸擦嘴，开玩笑道：“喝完了，想要回来也没了。”
　　易珞谷沉默。

　　“你该不会真的想要回来吧？”男人问道。

　　易珞谷摇摇头，“没有，牛奶我还有很多。”

　　这回换男人沉默了。

　　易珞谷只是在纠结一件事，她到底要如何开口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如果他真的和通讯塔有关的话，日后必然是要打交道的。

　　“……你是02吗？”纠结了半天，易珞谷问道。

　　“什么02？我叫厉风。”男人开口了，拍了拍易珞谷的肩膀，“看在牛奶的份上，告诉你个消息，最近不要喝来路不明的水。”

　　他看上去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土著npc，还是拿着关键道具的npc。

　　易珞谷说：“我叫易珞谷，一个捡破烂的商人，你可以用一些零件来和我换食物、水，生活用品……”
　　她停顿了一下，“和一些药品。”

　　厉风扫了她一眼，噗嗤笑道：“你这搞得像是游戏里那种做完任务才会冒出来的npc一样。”

　　易珞谷心情复杂，她好好一个玩家有朝一日居然还会被npc当npc？

　　“行了，我知道了。”厉风拉起围巾，遮住半边脸，“我走了。”

　　他背包上拴着一大堆东西，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

　　易珞谷手里还捏着一个皱巴巴的面包，她看得清楚，如果厉风包里没有其他食物，那这块面包就是他最后的食物。

　　但他好像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是一个奇怪的人，易珞谷心想，不对，是一个奇怪的npc。

　　不过她来不及想这么多，当天晚上回去就发烧了。

　　她的身体向来很好，这次发烧来得突如其来，一下把她烧得脑子都迷糊了。

　　做梦，梦里都是尸山血海，每走一步，都会看到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看着正在呓语的易珞谷，张柚念摸着下巴怀疑，“鸟姐，你说游戏里那些玄学的法子管用么？”

　　文鹭羽摸了摸易珞谷的额头，摇了摇头，“不行，在外面估计还能洋的土的都整，但游戏里面行不通。”

　　最后，他们还是联系了段医生。

　　原本非人命关天不离开中心分医院的段秉文这次扛着他的医疗箱出诊，但易珞谷深切怀疑段医生其实是借着这个机会来和文鹭羽谈恋爱的。

　　她天生听力敏锐，哪怕病得迷迷糊糊，也能听到文鹭羽和他在屋外从诗词歌赋谈到科学技术，从社会人文谈到星星月亮。

　　幸好鸟姐是个靠谱的女人，哪怕和人聊得尽兴，也没忘了照顾她，时不时进来给她喂口水，换块糊在头上的毛巾。

　　等她彻底好起来的时候，天边的云朵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十五。

　　“最近好像来换水的人挺多的。”易珞谷翻着最近张柚念记录换东西的册子，按动笔在她手上咔吧咔吧地响，时不时在本子上勾画几笔，“没想到这井水也能换这么多东西。”

　　一开始，她想湖城最不缺的就是水，随便找个水沟沟都能喝。湖城为了它的招牌，始终将整个城的水质保持在一级水质。
　　虽然可能有的人会拉肚子，但总比没有喝的好。

　　但这短短几天，却有许多人来买水。
　　最重要的是，来了许多新客，张柚念一顿操作，直接把她需要的好几个零件全部凑起了。

　　易珞谷高兴之余，却隐约有些担忧。

　　她有种预感，城里可能有变故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