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蒙冤 ...
-
孙康皱起眉头,眼前的小美人裙裾飘飘,娇花照水,可内里分明是个趁火打劫的奸商,伶俐的过分了。
陈渝也不急,笑得愈发甜美。甜美得孙康心里直发毛。
“你说。”僵持一番,终于是孙廷尉败下阵来。
“家父任职大理寺参军以来,没能建立大的功劳,人却吃了不少苦,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他本就是读书人出身,资质平常。望廷尉大人心怀怜悯,高抬贵手,笔下留情,在考核中加以润色,小女子愿代他向大人效劳。”
“你以为你是花木兰,替父从军呢。”孙康一扫之前的阴郁,爽朗大笑起来,“你说的我都会综合考虑,看你的表现吧。”
陈渝在心里暗骂一声,脸上仍挂着明媚似三春暖景般的微笑,“多谢大人体恤。”
孙康转过身,吩咐身边的差役去拿纸笔,再找个当班的书吏来。
孙康领着陈渝从入口开始走,陈渝同时口述问题,一位十八九岁的赵姓文书跟在她身后,左手托着字板和移动砚台,右手奋笔疾书,将陈渝的话记录下来。
陈渝明察秋毫,一旦发现问题,就会事无巨细提出来。不一会,字板上余下的□□张宣纸都被记得密密麻麻,砚台里的墨汁也所剩无几。
“小赵你先下去换本字板,下午再继续吧。”孙康瞟了一眼赵文书脸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转而对陈渝道:“走,我们去看看刘三那边。”
刘三被单独关在一间僻静的监室里,空气中飘满了刺鼻的汗酸味儿。
他躺在厚厚的稻草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只有均匀起伏着的胸膛显示出这是个活物。身上单薄的囚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环顾四周,阴暗潮湿的监室内,一条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被子丢在墙角,旁边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大碗,里面盛着半碗清可见底的稀粥。
胡大夫跟在孙康之后走进来,禀报孙康,刘三经过了催泻和催吐两个环节,体内的金锭已经排出,人也不再有性命之虞。只是身上还有些发热,等烧退了便可以恢复如常。
孙康眯起眼,隔着监室的栏杆盯着看了刘三一会儿,转身对陈渝说:“看他也遭了不少罪,先养养吧。不知那林大柱那边怎么样了。”
陈渝点点头,请随行的狱卒去传林大柱。
那狱卒转身要走,又被陈渝叫住了。
“把刘三用的碗换成木碗,再去拿一条干净的被子来。”陈渝道,“这里不能离了人,叫个专门的人来盯着吧。”
狱卒看着眼前发号施令的娇俏少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不快去!\"孙康厉声喝道。那狱卒方才恍然大悟,拔腿一路小跑而去。
孙康轻车熟路地领着陈渝前往审讯室。到达时,林大柱已经等候多时了。
孙康自然而然坐进主审席。陈渝绕着室内走了一圈,先是伸出手敲敲墙壁,又踮起脚尖跳起来,试图发现审讯室栏杆外是否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除了隔音效果不大好,其余的陈设倒还过得去。陈渝暗自思索着,一面搬了个小板凳乖巧地坐在孙康身后。
林大柱是个油腻的中年男子。摘去布帽,换上囚衣,那颓废的模样几乎让陈渝没能认出来。
他跪在冰冷的地上,明显不合身的囚衣紧紧捆在身上,现出肚腩上一圈圈的肥肉来。
孙康一看这丧气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没经过审问给他定罪,他倒是自己成了泄气皮球。
半晌,孙康开了口让他站起来回话。”林大柱,听说你和刘三进了诏狱之后一直在喊冤,究竟怎么回事?”
林大柱缩着脖子,下巴一下子挤成了四五层。他不断揉搓着两只肉包子似的胖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那日……那日其实并不是小人和刘三当值,本来我们哥俩在东市秋寡妇的卤菜摊子喝的尽兴,结果一下子狱里的同袍找到我们,说老李头要我和刘三回去当值。我们那样子,哪里还能当值,但来的几个弟兄说什么也没用,硬是把我们拉上马车拖走了。”
“哦,”孙康似乎听得一下子来了兴趣,“来找你们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你可还记得?”
林大柱搔了搔油光发亮的脑门,“带头的老吴说,要打包些猪头肉和其他菜回去下酒。在车上还抓紧给我们灌了些醒酒的茶,说什么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刘三和我回到这里就去了大牢门口站着,后面的事我就迷迷糊糊记不大清的了。”
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囚服的衣摆,“我也没想到,参军大人会发那么大的火,之前我才见过他几次,挺客气儒雅的一人么。”
听到这里,陈渝和孙康对视了一眼。孙康吩咐下去,让人去取了近期值班的名册来。
他粗略翻了几页就顺手递给了陈渝,陈渝习惯性从后往前翻看,眼光忽地一滞,定在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上。
“我看排班表月初就已经排出来,”陈渝用粉嫩圆润的指尖,在末尾的那行小字上轻轻一划,又向前翻了几页,直翻到陈默玉夜访诏狱那日的记录上,“喏,你看,陈大人来的那天正好排的是你和刘三当值。”
“是,是。”林大柱不大敢直视陈渝,自从在诏狱里做了十多年的看守,难得的休憩都是和一帮大老爷们光着膀子赌钱喝酒打发日子。
在他眼中,早就是母猪赛貂蝉。连跟秋寡妇这种力能扛鼎声如洪钟的魁梧阿姨说上一句话,也能脸红心跳个一柱香的时间。
更别说眼前骤然出现一个娇俏清丽的二八佳人,声线婉转,体态婀娜,他紧张的简直不知道手往哪里搁才好。
“问你话呢。”孙康蜷起手指,在面前案桌上狠狠一扣,“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好的,好的。”林大柱头点的像鸡啄米,目光牢牢锁在自己的脚尖上,“排班表是老李头一早弄好让我们签字的,说一次性先弄好了省得麻烦。他可不会管实际上是谁来看牢门,总之有人看着就行。”
“所以,那日吴狱卒是抢先知道了陈大人临时要过诏狱这边来,所以叫你们回来应付检查的?”
“是,话说参军大人也真是奇怪,这一年多来都没露几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拣这种月黑风高的时候过来。刘三和我也真是太倒霉了点。”林大柱小声嘟囔着。
“长官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来议论。”陈渝打断了林大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你们觉得自己冤枉?”
林大柱不说话。
陈渝凑到孙康脸畔,悄声耳语了几句。孙康的脸被陈渝额边垂下的一缕发丝拂过,肌肤顿时发热起来。
孙康点头应允,陈渝起身,小声对审讯室外守着的狱卒交代了些什么。
很快三四个身强力壮的狱卒抬着一张红木案台走了进来。案台上七零八落的放着些东西,品种有酒葫芦,骰子,钱币,核桃等各色东西,每种都有花色样式各不同的四五种。
陈渝示意狱卒们将案台搁在林大柱面前,“你把你自己的东西从里面挑出来吧。”
林大柱叹了口气,上前取了四五样拿在手里。
陈渝看的分明,林大柱拿的,并不是她那日看到林大柱脚边散落的那几样。
“你自己的东西,可得拿好了。”陈渝提醒林大柱,“廷尉大人在此,如有隐瞒,定从重处罚。”
林大柱道:“都是小人自己的东西,万万不会拿错的。”
孙康不动声色,“行了,把你的东西收拾起来,回监室面壁思过吧。”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忙活了一早上,陈渝早已饥肠辘辘。孙康换上一身银白色浮光锦长袍,腰间系着羊脂玉麒麟佩,乌黑茂密的头发也随意束起。
“闹市离这儿不远,咱们去吃些好的。”孙康看陈渝呆若木鸡的样子,得意的笑起来,“怎么,不认识了?”
陈渝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铁面阎王孙廷尉居然随身带着置换的衣服,更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十足的工作狂也会趁工作间隙去找些好吃的放松下。她还以为午饭会在诏狱里随便对付着胡乱吃几口完事儿呢。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一说起吃陈渝马上来劲儿了,穿越后的这些天一日三顿都窝在陈府里,那几个厨子做的菜她早就吃腻了。
一直以来,无论处在什么环境下,陈渝都是名副其实的资深吃货。在警校读书的时候,她唯一违反纪律的地方,就是偷偷把零食带进宿舍,和室友们分享。每逢法定假日可以出校,更是约上朋友满街找网红店大吃特吃。她从来不怕课业繁重,不怕任务艰巨,就怕吃不到好吃的。
“先说说你喜欢吃什么?”没想到孙康还挺绅士,懂得先征求女士的意见。
“随便,我听廷尉大人的安排便是。”陈渝魂牵梦绕的几个菜名刚准备脱口而出,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既然廷尉大人有心做一回绅士,自己也要配合着淑女起来。
“那去杏花楼吧,那里的菜色精致,上菜也快。”孙康眨眨眼睛,“下午要把诏狱各处走完,还要把刘三的事搞清楚,你中午多吃些补充下精神。”
陈渝脸上笑着,心里哀嚎一声,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孙廷尉可不是什么绅士,他简直是抓壮丁做苦力吃人不吐骨头的周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