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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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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凉风伴着桂花浓郁甜香吹进京城一座三进三出的府邸,吹散了油灯下身着锦袍的中年人的一声叹息。
“夫君,这官场之事,沉浮不定,您也别太上火了。”一位眉清目秀、保养得宜的美丽妇人捧着一个白玉瓷碗款款走过去,把手中的碗搁在案几上,“妾身炖了雪梨桂花茶,这个季节慢饮最是滋润,您快趁热喝下。”
中年人眼眶微红,“莲儿,我老骨头一把,贱命一条,年底朝廷兴师问罪起来倒是不怕,只是连累了你和阿渝。”他看了一眼趴在窗边睡得香甜的女儿,苦笑一声,“像阿渝这样无忧无虑倒是好。”
青莲摇摇头,满头珠翠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妾身与夫君青梅竹马,二十年来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究竟出了何事,你这般惊慌。”
“今年诏狱不太平啊。去年我从冯参军手上接管诏狱,到现在累计有十来个犯人病死和自尽狱中,上个月两个犯人打起架来,一个随手抄起吃饭的木勺捅瞎了另一个的眼睛。昨儿个还得到李狱长的通报,两个犯人趁月黑风高翻墙跑了。”
“这……”青莲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出身官宦,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岁月静好、波澜不惊的日子真的到头了。
陈默玉少年中举,在翰林院修书多年,二人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过了多年。女儿陈渝苗条袅娜,貌美如花,正应了名字里沉鱼落雁的倾城之貌,美中不足的是,这位美人脑子浑沌好似浆糊,已近及笄之年却终日傻笑着。
青莲低下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早该预料到,去年陈默玉调任大理寺参军,主管诏狱,人人皆到府中道喜,可她却忧心忡忡:夫君这般儒雅谦和,洁身自好,怎么能管好凶神恶煞的狱卒和恶贯满盈的罪犯呢?
“什么,犯人出事了?!”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陈渝听见二人说话,猛然起身,拔腿就要冲出去,却被自己身上的软缎长裙绊了个狗啃泥,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只记得自己在上个月从警校研究生毕业,今日是去龙城监狱报道的日子。龙城监狱坐落在偏僻的大山深处,是省内重刑犯的集中关押之地。新上任的小陈警官意气风发,开着省厅借来的警车冒着狂风暴雨一路飞驰,却赶上百年不遇的泥石流。
最后的记忆是,警车整个儿被埋在泥浆和碎石里,她趴在方向盘上,在稀薄的氧气里呼吸困难,意识越来越模糊。
陈渝本科就是警院里最优秀的学员,留校读研后师从国内首屈一指的监狱研究专家,参与智慧监狱项目的创建与实施。毕业即被省内最好的监狱看中,即将成为一名专业的监狱警察。
陈渝摔在地上,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神情木然,任青莲抱着她流泪不止。
“渝儿你会说话了呀。让娘看看,你摔伤了没有。”
陈渝扶着她的肩站起来,凭借着身体前主人残存的一点记忆,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娘,我没事。”她脑子里惦记着犯人出事了,“方便的话,请爹带我去诏狱看看。”
陈默玉嘴张成了O型。他不相信痴傻了十五年的女儿一朝清醒,第一件事就是提出去诏狱看看。诏狱这种地方,莫说是闺阁千金,就是普通男子听起来就觉得肮脏阴森,毛骨悚然,他作为诏狱的管理者也只在迫不得已时下去巡视一番。
青莲看着自告奋勇的女儿,心里发毛:渝儿莫不是中邪了吧。无论如何,女孩子家,去诏狱肯定不妥。她放开陈渝,唤来守在门外的丫鬟小月,让她送陈渝回房休息。
一路上,小月都小心翼翼地拉着陈渝的手。陈渝正对穿越之事有些郁闷,便让她到前边打着灯笼带路就好。
“小姐,你......你醒了?”小月欣喜若狂,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
“嗯,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陈渝抬头看天,银河清浅,月色皎洁。她忽然想起,貌似古代官员失职有连坐制度,最常见的是本人流放充军,妻女充当官妓或者卖给披甲人为奴。
一朝穿越,还没吃遍各色美食,赏尽四美景,就要去边关吃沙子当奴隶,或者在妓院里屈辱的过一辈子,上天对她也太残忍了些。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陈渝的作风。
“小月,你悄悄去请老爷过来一趟,别被夫人发现了。”
“好,小姐你等着。”小月看自家小姐如今神志恢复,别提有多高兴了,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望着陈默玉布满血丝的双眼与斑白的鬓发,陈渝想起之前废寝忘食工作的导师,莫名地心疼起来。
“父亲大人带我到诏狱去看看吧。先前生病之时承蒙父母亲悉心照料,如今家里蒙难,理应为父亲大人排忧解难。”
陈默玉摇摇头,“哎,你是不知道,那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呀。”
“那里关押着众多的囚犯,还有一帮狱卒大哥,怎么能说不是人待的呢?话说刚才听到父亲说起,关押的囚犯偶有死伤,还有逃跑的,这或许是诏狱本身出了问题。古人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说不定带了我去,能替您想想办法呢。”
“嗯……”陈默玉看着清醒过来的女儿,进退有度,口齿伶俐,所言条理分明,一时间也找不出驳斥的理由,勉强同意了。
陈渝吩咐小月去找了套不起眼的男式袍服换上,把乌黑光亮的长发简单束到头顶,戴上布帽,看起来一副清秀瘦小的少年模样。
陈渝又命后厨蒸了一大笼包子戴上,用棉布包好了,准备给守夜的狱卒加个餐。
父女二人带着几名亲信自后门处,到诏狱时已接近子时。露水沾湿了陈渝宽大的粗布裤脚,听着杂草中传来秋虫萧索的几声哀鸣,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帮陈家度过此劫。
之前在马车上她问过陈默玉,诏狱在前任冯参军手上的具体情况。囚犯的死亡与斗殴时有发生,但犯人逃跑没有出现过。
陈渝安慰父亲,这才是八月末,如果对外能将逃跑的几名罪犯尽快抓回,对内找出监狱存在的问题,整顿作风,严加看管,杜绝意外发生,年末或许能勉强通过朝廷的考核。
她冷眼瞧着,陈默玉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耳根子又软,经验还不足,按现代监狱学眼光来看,简直没有一处符合监狱管理者的挑选标准。
多半是陈默玉之前官场上得罪人而不自知,稀里糊涂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诏狱是前朝所建造的,陈渝还未靠近就被一阵刺鼻的腐臭味呛的直咳嗽,陈默玉心疼女儿,试探着问:“要不咱们回府去?”
陈渝摇摇头,从衣兜里摸出一块手帕,掩了鼻子就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锈迹斑斑的大门外,两个肥胖如酒桶的狱卒东倒西歪地靠着门熟睡着,鼾声如雷,口水淌了一下巴,身上的制服也脏的看不出颜色。
几步开外,两个年代久远的酒葫芦横倒在地上,旁边还放着半包油纸包着的猪头肉。四周还散落着些铜板和骰子。
陈渝弯下腰,解下其中一个狱卒腰间用麻绳穿起的钥匙,又拾起已经空了的酒葫芦,递给陈默玉。
陈默玉伸手接了,表情越发凝重。
“大人,换两个人来值守吧。”陈渝一脸苦笑,“我估计就算天崩地裂,犯人倾巢而出,他俩也不会发觉。”
陈默玉点点头,一旁跟着的随从连忙上前,准备先把他俩抬回值班专用的屋子。
“慢着,拿两套犯人穿的囚服过来给他俩换上,人也不必抬回去了,找个空的囚室,凑合一晚就成。”
“这,不妥吧。”陈默玉心中泛起一阵古怪,这种惩罚他从未见过,不知陈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酗酒赌博,玩忽职守。”陈渝压低了声音,“如果今天诏狱失火,或者犯人倾巢逃出,只怕所有人都得掉脑袋的。让他俩穿囚服住囚室,就是让所有人引以为戒,监狱安全无小事。”
陈默玉听了个似懂非懂,只是木然打开了铁门上挂着的大铜锁。
“小的不知参军大人深夜降临,有失远迎,请参军大人恕罪。”
陈渝刚要上前推开铁门,忽然被身后的男声打断了思绪。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瘦小干瘪的小老头儿,衣衫不整,满脸堆笑地拱手站在陈默玉面前,模样甚是滑稽。
“是我叨扰了,快快免礼。”陈默玉又温言对陈渝道,“这是李狱长,当年冯大人都还没有上任,他就已经在这里当狱长了。”
李狱长的耳报神真是灵通,陈渝暗想。陈默玉在进来的时候已经再三嘱咐过,不要惊扰道任何人。没想到不等跨入诏狱大门就被李狱长堵了个正着。
“那就请李狱长领我们下去逛逛如何?”陈渝语气谦和,对着小老头拱手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