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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张大花带着杨有珠到医院时,只看到手术室门口坐着的刘晓军。
      张大花先扶着婆婆挨着刘晓军坐下问他:“军子,你爷爷怎么样啦?你爸人呢?怎么他没在?”
      刘晓峰木着脸不说话,用手指指手术室。

      张大花倒吸一口凉气:“你爸跟你爷爷都进去啦?”
      “我爸进去啦。”
      “那你爷爷呢?”张大花话音刚落意识到不对,看着自家婆婆迅速苍白的脸色。
      “爷爷去啦,医生说先放太平间。”
      杨有珠翻个白眼就要晕过去,张大花连忙上前掐人中,让刘晓军赶紧捏虎口。
      “妈,你挺住啊。大夫快来啊,大夫,要出人命啦……”

      宋知礼和宋知学两人走路来的,要慢上一些时候。
      他们到时,老太太刚被大夫推进手术室。
      宋知礼还没说话,刘晓军就跟牛一样一头撞在他肚子,将他撞得一个踉跄。
      他刚站稳就听到一声雷霆在耳边炸响,“爷爷死啦你满意啦?我爸也要死啦,奶奶也要死啦,都快要死啦,你满意了吧!”
      宋知礼心想是满意的吧,他恨的人都死啦,多好!可心为什么跟开了口子似的,呼呼往里灌冷风呢。

      七天后,宋家小院停着一口黑得油亮发光的大棺材。这棺材是宋衡十年前就备下的,一共两副。
      每隔两年请人重新上遍漆,一直就在两老自己屋内放着,终究是用上啦。
      刘建国想大办,杨有珠不同意。
      她做主一共就开了4桌,两桌亲戚,两桌街坊邻居。
      并放出话,宋知礼和宋知学家的不准进门。

      张大花也不知道宋知礼是怎么想的,还是带着自家和宋知学一家一起披麻戴孝的来啦。
      也不吵不闹,就在门外站成一排候着。
      有那心肠软点的就免不了劝杨有珠,让孩子们进来磕个头怎么啦?好歹是亲生的。
      杨有珠是打碎了牙往里咽啊,使劲儿咽也咽不下去,就恨不得拿把刀跟门外那俩畜生拼命。

      刘建国刚做完手术不久,签了保证书出的院。
      这会儿也不能跪,就坐在杨有珠边上抱着刘淑英,让媳妇和仨孩子替他跪。
      他看杨有珠的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妈心里不痛快,他想了想开口劝道:“妈,你让那俩家进来吧。咱爸今天是大日子,不能让人这么笑话。
      他们进来给咱爸磕头,挺好的。咱往好处想,他们不是心里恨吗?再恨他们也得给咱爸磕头,烧纸。”
      杨有珠想了很久,终究是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一场丧事过后,又是一地鸡毛。
      这回宋知礼和宋知学不打啦,变成软刀子磨人。
      每天上午两个儿媳妇带着没上学的孩子进门,让孩子喊奶奶。然后就吃他们家的,喝他们家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房子、丧事收的礼金、两老这十来年攒下来的钱。
      杨有珠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人家依旧我行我素,一哭二闹三上吊。
      原本挺精神的老太太先因老伴的死去了半条命,后又因他们这顿折腾,不到半个月肉眼可见的老了十岁不止。

      刘建国夜里就和张大花商量,那两家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算了。
      反正他上班的机械厂再过俩月就要盖楼房,以前因为爸妈在,他都把房子让出去啦。
      这回怎么样都能有他的一间,而且听说设计得特别漂亮,是X市那边传过来的新样式。
      钱也给了算啦,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杨有珠这个当妈的能舒服,怎么样都行。

      张大花听到这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屁话,气得想拧他,往腰上一摸就摸到缠着的绷带。
      顿时,心气又泻啦。“刘建国,我跟你这么久,我是那种贪财的人吗?这是花钱就能消灾得事情吗?
      他们那样的,你以为给了就完事啦?都是贪得无厌的主,别人恨不得咱全家去死呢。
      还有,你闺女要喝的奶粉马上见底啦。她现在半个月就是1袋,你敢亏她?想想前街的赵家,亏出个病怏怏的身子,要吃一辈子的药。”
      刘建国不说话啦,良久才幽幽的说:“可妈那样,怎么办?”
      “明天我就让淑华跟着咱妈睡,再想想,总有办法。实在不行,就像妈说的那样,上他们单位闹。”
      “闹完,他们来白吃白喝更有说法。”
      张大花被他堵得那叫一个气,恶狠狠的说:“你烦不烦?你伤了不用上班,我白天还上呢。”

      第二天不等张大花下班跟杨有珠说睡觉的事,杨有珠自己就先给自己穿好寿衣、脸上涂得雪白、双颊用胭脂抹上两个大红点,往床上一躺不动弹啦。
      田娇和刘月一行人进门吓得差点夺路而逃,俩妯娌搀扶着互相给对方鼓劲走到床上。
      刘月伸出颤抖的手去探鼻息,就在这时杨有珠突然睁眼。

      “妈呀~”两人吓得哇哇大叫,带着孩子夺路而逃。
      正躺床上睡觉的刘建国被惨叫声惊醒,整个人哆嗦一下。
      他赶紧起身穿好衣服,去杨有珠那屋查看。
      进门就看见他妈穿着黑色缎面寿衣坐在床边上,看着窗户出神。

      刘建国眼睛赤红,他凑上前带着哭腔对她说:“妈,你这是怎么啦?你别吓我。我爸没啦,你可不能再有事。你要有事,我可就成没爹没娘的孩子啦。”
      杨有珠牵起刘建国的手让他坐下,安慰他说:“建国啊,我跟你爸这辈子养了你这么好的孩子,是我们的福分。你别多想,妈就是死啦,也还是你妈,你爸也还是你爸。”
      末了,她还用画着死人脸笑笑,给人一种阴森感,“怕妈不?”
      “不怕。”
      “好孩子,那俩黑心肝的怕得连滚带爬的跑。这人啊,亏心事做多啦,心都虚得慌。”

      田娇她们走后,没多久又带着宋知礼、宋知学两人回来。
      宋知礼脸上是带着慌张的神色来的,宋知学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杨有花看着俩白眼狼儿子说:“来啦。”
      宋知礼和宋知学都吓一跳,宋知礼点头说:“我们来啦。”

      杨有珠目光炯炯的看向宋知礼的眼睛:“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闹,觉得老头子死了的帐你们背了,不能白背。
      反正名声也烂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啦。俩媳妇天天上门,还能把名声往回收收,是不是?”
      “是。”
      “那你就没想过,你还有个没逼死的妈?”
      宋知礼眼神明明灭灭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老头子料到你们要来这出,房子没有。钱是从十年前开始存的,到如今每人有386,我在给你们贴点,一人400。
      写下字据,永远不上门就给。不写,一分没有。
      你们爸去啦,我这心也跟着去了,活不活的无所谓。”

      宋知礼继续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知学小声嘀咕:“哥?不少啦。”他们来的时候都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宋知礼看他一眼,低声骂:“你知道个屁。”
      他只是在想,怎么就走到这步田地。

      小时候,他们问过刘建国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姓宋?
      爸妈就骗他们说爷爷以前有个救命恩人没孙子,后来他们生了儿子,爷爷就做主给姓刘给那个恩人传承香火。
      他们就信啦,信到他和刘建国两人兄友弟恭的争着下乡。最后抓阄,他抓到算他倒霉。
      去乡下的头一晚上,夜里睡不着起来听见父母屋里有动静,好像有呜呜的哭声。
      他还以为是她妈舍不得她,凑过去仔细听就听到那个惊天的大秘密。刘建国根本不是他爸妈生的,他爷爷也没救命恩人。
      有救命恩人的是他爸宋衡,刘建国亲爹就是他爸的救命恩人。
      所以从小,他们三兄弟看着一样,但刘建国总会得到一些更多的有待。
      这次抓阄也是,看似公平。但其实父母是做了手脚的。

      当天晚上,宋知礼踢开父母的房门大闹一场。
      刘建国倒是会的便宜卖乖,说替自己去。名单早就报上去了,第二天就出发的事情,怎么可能换。
      宋知礼就这样走啦,到乡下农村没多久就娶了刘月。
      他当初想着,回不去城那就一辈子不管爸妈,当他们死了。
      回得了城,就凭刘月这样泼辣的,闹他个天翻地覆。
      两年后宋知学也下乡了,宋知礼心里就更恨了。

      再后来,他回来啦,也闹啦。
      前些年刚回来的时候,闹得那叫一个痛快。
      闹到居委会来人、闹到工厂停职,闹到宋衡得了心脏病,闹到分了家。

      可他觉得不够、怎么样都不够。他还要闹,终究是把他爸宋衡闹死啦。
      可闹死后呢,她妈现在看他的模样,真是比仇人还要恨啊。

      宋知礼目光一直在杨有珠脸上停留许久,“我跟知学这就写保证书,您老给钱吧。”
      “行,建国,你去趟公安局。找你严皓哥,让他来当见证。”

      1982年1月1日元旦,A城难得的下了场小雪,白绒绒雪花薄薄的在地上铺了一层。
      这就足够把从来没见过雪的A城孩子们高兴坏啦,早起趁着雪还没化,刘建国带着刘晓军和刘晓峰一起清扫了整个院子。
      才攒出一洗脸盆的干净雪,又带着俩小子将雪团成个小小的雪人,这就足够刘晓峰拿出去炫耀啦。
      1岁多的刘淑英穿得像只帝企鹅,扎着两个小揪揪在奶奶杨有珠前面走,踉踉跄跄的模样就更像啦。
      杨有珠在她背后看着笑得合不拢嘴,偏还不敢出声,要不这小心眼的犟丫头要找她闹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街口树边坐下,奶奶杨有珠的好姐妹段红段奶奶早就到啦。
      远远的看见爷孙俩就招手,等刘淑英走进后立刻将她抱在怀里亲一口,“哎呦,我家四儿这是做什么来啦?”
      刘淑英就仰头对她笑,指着杨有珠奶声奶气、一字一顿的往外说:“陪、奶、玩。”
      “呦,看我们四儿这聪明劲儿哦,这以后是当状元的料呢。”
      杨有珠将手里马扎放在段红身边说:“你可别见天夸她啦,现在全家就数她最厉害。小嘴叭叭的可能说啦,她爸妈和她那三个哥哥姐姐,一天不洗澡就要被说臭。也不想想柴火和碳不要钱的吗?”
      段红没想到一个来月没见刘淑英,这丫头就有新花样啦,好奇的问:“那她没说你臭?”
      杨有珠面上带着三分嫌弃七分得意的说:“说啦,说她奶最香了,一点不臭。你说她这鼻子,是个什么鼻子?”
      段红和旁边几位一起坐着纳鞋垫的老太太闻言,哈哈大笑。
      笑完段红又亲了刘淑英一口说:“瞧把你这丫头给精灵的呦。”
      刘淑英擦擦脸从段红怀里挣脱开,走到自己奶奶怀里,将脸埋在她怀里不想说话。她心累,一入冬她们全家都不爱洗澡啦,毕竟冷还废柴火。
      但她受不了呀,特别是他爸,有狐臭的好吗!

      段红笑过以后,故作神秘的对杨有珠说:“你那俩儿子,发财了知道吗?”
      杨有珠心里有点膈应听见那俩白眼狼的消息,但她也知道这姐妹一般八卦也不会跟她提。这提了,就肯定不是一般的事情。
      于是她嫌弃的说:“他们俩也就是个一线工人,我那俩儿媳妇都是一个村的,能发多大个财。”
      段红朝她挑眉说:“老黄历啦,去年过完年你家知礼带着知学请了假,请完人兄弟两个就不见啦。
      过两个月单位领导去他们家问什么情况,人家都说是老家有事。后来夏天的时候,他们单位给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回去上班要么开除。
      你那俩媳妇特别痛快的说开除就开除,那会儿啊,我们都没敢在你面前提。
      这不快过年了嘛,俩人回来啦,穿的西装回来的。这可不就是发财了嘛!”

      杨有珠听完发了下呆,就说:“他们这要是早发财,少折腾我们两年,他们爸还能兴许多活两年。”
      “哎呦,我的老妹子呦,你可不能这么想……”
      刘淑英没听清她们后面说些什么,她的思绪回到上辈子,那会儿两家的下场她妈说过很多次。

      宋知礼太毒、宋知学太贪,90年代下岗做生意没几年就欠了一屁股债。
      两家为了钱彻底闹掰后,宋知学某天夜里带着全家跑啦。
      剩下宋知礼全家被债主堵在家里那也去不了,最后被要债的打死了,他们家院里的主屋和西厢房也都拿去抵债啦。
      反正两家都没好下场,但这辈子看情况却是不等下岗就跑出去干了,还真有点让她意外。

      前世老了那会儿张大花老是说:坏人活该、他们这种本分人家又是为什么落到那步田地的呢。
      这老话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到底做不做数?

      以前的刘淑英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她想是做数的吧,要不她怎么又带着记忆回到自己爸妈的肚子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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