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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顺毛记 ...

  •   沈明芷被人拽着袖子拉到了身边,鬓发之上珠钗环环相碰,勾住那人的发梢的时候额上的面具也被撞得一歪。

      再抬眸,近的能感觉到郎钰温热的鼻息。

      骤失怀中温度,景拓的脸上刚才闪过的热气消散一片,转身去看那端身如山中松月的人,眼中似是有些惊诧。

      “太傅大人安——”

      沈明芷不着痕迹的立身站好行礼,指尖收拢,将那面赤色狴犴的面具抓紧在手里。

      人声鼎沸的庙街之中,郎钰只轻轻嗯了一声,又复沉默。

      景拓似如梦初醒,俯身行礼。

      “大人安好。”

      即便家财万贯,于汴京之中是优越的商贾大家,见了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太傅大人,也是要行李问安的。

      刺眼,十分刺眼。

      他们二人站在自己面前皆俯身行礼——沈明芷今日穿了一袭藕粉色对襟素衫,云月髻上点着二三朵玉兰簪子,从中坠下丝丝珠帘,眉眼带笑,而那毛头小子不偏不倚穿了一袭烟蓝色的圆领锦衫。

      他好像是记得,芷记的门口曾经有一幅画,画的便是这副模样儿的二人,同游花廊浓情蜜意。

      难道是存了这个心思?

      沈明芷只觉几人气氛尴尬,却不知从何而起,抬眸望去郎钰的脸色,竟是从未有过的寒霜覆面。

      沈肆毕竟是带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人,浓眉大眼的连偷偷观察情况也费劲,来回在沈明芷和自家主子的脸上扫着目光,连那被郎钰掷出去的长剑也不敢拿。

      “刚才多谢太傅大人。”还是沈明芷打破了这份寂静,面前的人明显是心情不快,虽不知是为什么,但是嘴甜一点总是没错的,立时便噙了笑——

      “今日可是带着小公子来逛庙会的?”

      沈肆才觉得气氛会被扭转,这下可好,这小娘子直接撞到了枪口上。

      郎昭今日在学堂里调皮,将墨笔将同窗的脸画成了大花猫不说,还趁着夫子小憩剃了人家半个眉毛。

      气的夫子亲自登门告状,花白胡子的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还是沈肆劝着自家主子出门散散心,来逛逛庙会,可又瞅见这沈家娘子和一俊朗少年有说有笑,这搁谁身上还能气定神闲?

      “我家小公子刻苦奋进,自是要先写好功课的!”沈肆忙着打哈哈。

      “哼,着实刻苦。”郎钰的脸肉眼可见的更黑了,长长的羽睫在红彩灯笼的照射下又垂了几分,随后薄唇微启冷道:“本官就不打扰二位了。”

      重音放在了二位两字上。

      转身拂袖而去。

      “主子!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去?!”人高马大的沈肆在后面急忙去找剑,又迅速追着那身影过去。

      你瞧瞧,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是,这一走误会不就出来了?

      沈肆身为下属自是不能多言,只能躲过人群去寻那人的影子。

      若是一般的女子被这么狠狠呛一口,早就握着帕子不知所措地迟疑了,更何况郎钰对着那小娘子从未有过半点冷待,这样拂袖而去就更加惹人难过。

      沈肆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但愿那小娘子别被吓到才好!

      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

      自己都还没跟上郎钰的步子,便看见那一袭藕粉色素色衫子的倩影绕过他疾步到了主子身边。

      胳膊被顾如一拉住,沈肆猛地停下来,转身便看见顾如一将嘴角咧到了后脑勺,她悄悄地说:

      “太傅大人开窍了,也得让我家沈女郎开开窍吧?”

      随即二人便相视一笑,转身招呼被冷在原地的景家少爷去了。

      “实在对不住景郎君,我家女郎好像有话要和大人说。”

      “别管他俩,兄弟我请你喝酒去!”

      ......

      猝不及防被人扯了袖角,郎钰眉间拧出了川字纹,张口便冷嗤:“沈肆,你今日若还敢多嘴,我......”

      “大人!”沈明芷身上的茉莉花香钻进鼻尖,四目相对竟是郎钰合了唇。

      她不知道郎钰是为什么不悦,或许因为自家小儿闹出了什么事,或许因为刚才自己提了小公子惹他心烦,或许今天又见到了太皇太后?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郎钰生气,更不想让他生着闷气就这样走掉。

      郎钰的眼不自然地眨了两下才镇静下来,显然未料想到她竟然追了上来。

      这么多年,兹要是他冷了脸,有谁还敢巴巴的凑到跟前?

      就算是捧在手心里养了五六年的小孩子也知道,他生起气来自己最好是躲到旁边一声不吭比较稳妥。

      “大人为何走得这样急?”沈明芷抬手将面具抬上头顶,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我——”郎钰稳住声音,别过脸继续踱步往前走:“本官瞧沈女郎与那公子有说有笑,不予打扰罢了。”

      得,又变成“本官”了,沈明芷心道,看来他今日心情确实很差。

      “那大人可知道我在与那郎君说笑什么?”

      敛着柔软的裙摆跟上去,沈明芷语气中多了一分缓和的耐心,将手中的赤色狴犴伸到郎钰的身前,笑意浓浓道:

      “为了买这面具!”

      “哦?”郎钰连看都未看一眼,敷衍至极的表示惊讶,“这面具真是奇丑......”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拦了过去。

      “它名叫狴犴,小贩说这神兽最是明辨是非秉公执法——”沈明芷揽住郎钰的手腕,停下脚步,声音颓然高了几分:“民女怕太傅忙于公务无暇游玩庙会,特地买下想送与大人的!”

      奇怪,平日里见到这位总会不由自主的磕巴起来,今天竟一急之下说的自然又顺畅!

      “你......”

      身旁的行人三三两两,从来不怕外人议论的太傅大人竟生生被人看的有些不自在,缓和了脸色语气竟没由的十分僵硬:

      “你怎么知道本官......喜欢这神兽的。”

      伸手将那赤色面具拿过来戴了上去,将将遮住上半张脸,身长八尺有余的太傅大人继续向闹街里走。

      只不过这一次,步伐慢下许多。

      沈明芷起先还有点紧张,这一下便全然放松了下来,美眸流转之中淬满了笑意,紧跟上前。

      沈明芷也戴好面具,身侧的闹街两旁各色的小玩意儿什么都有,但最少不了的还是各色的小吃看的人眼花缭乱,肚子咕咕。

      “大人有什么忌口?”沈明芷慢慢地走在他身边。

      “并无。”郎钰从小到大着实没什么忌口,只是有时为了方便什么都不吃罢了。

      “谁说的?”沈明芷倒是想起什么正了脸色,“大人咳疾才好,不能吃干硬、辛辣、油腻......”

      “大人笑什么?”

      “民女可是认真的很,不然您可以去问松安平松太医......”

      一条闹街之上的人皆着各色的面具,谁都看不出来是谁。

      惶惶灯火之中,人们只瞧见那并肩而行的两人般配非常,女子清颜姚丽,男子皎若玉树,她闹着而他笑着,远远看来实乃一对璧人——

      走至长街中心的时候,沈明芷左手一枚芝麻团子,右手一支炙肉签子。

      而郎钰的手中只拿了半个水鹅蒸梨,是身旁这位说自己“挥金如土”的小娘子请的,只吃了两口就作罢,确实没有前些日子她做的清爽。

      芝麻团子和平日里吃的不同,柔软酥脆的面皮之中蕴藏着些甜甜的味道,又不是砂糖一类的东西能做出来的柔和,沈明芷将团子举在眼前瞧了瞧,果然是带着点鹅黄的颜色——

      这面团里加了红薯的,应是蒸糯了才和了糯米粉,才能有如此柔和的甜。

      馅料是红豆沙的,能尝出来捣的极为用心,吃起来沙沙的没有半点皮碎。

      沈明芷张嘴咬了一口,外皮上炸熟的芝麻又脆又香,麻团子温温热热,吃到嘴里外脆里嫩,香甜软糯。

      满不知足的咽下,又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刚买还冒着热气的炙肉。

      兴许是这时候的肉都是没经过什么额外工序的,吃起来总是要比往前吃的醇香浓厚。

      咬下一口还混着饱满的肉汁,就这么裹在嘴中便有让人惬意非常的肉味。

      沈明芷吃的十分满足,两颊鼓鼓的,被白色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便更瞧得见一动一动的嘴巴,还留着一星点亮晶晶的油花。

      像只猫儿,一只贪嘴的猫儿。

      郎钰斜低着头去看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并肩而行,前面的摊面上尽是些小孩子们的玩具和女子的脂粉首饰。

      沈明芷当然还记得刚刚沈肆是如何打马虎眼的,现下瞧郎钰的神色有所缓和,便伸手拿过摊面上一柄小孩玩的狸奴木鸢把玩。

      “这木鸢倒是做得极好,民女买来大人替我送与小公子可好?”沈明芷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郎钰怎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放缓了语气:“昭儿顽皮,府里的木玩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沈明芷笑意浓浓,说是自家小儿顽皮,可若不是因为自己父亲纵着,哪个仆从嬷嬷敢放任小公子有那么多的玩具。

      “数都数不过来,那便不少这一个。”沈明芷将木鸢递到老板手中,示意人家包起来。

      郎钰敛眉:“之前不是也送......”

      似是想起了什么,郎钰突然没了声音。

      沈明芷转眸歪过头来看他,瞳仁睁的滚圆:“送过那草蚂蚱,小公子可还留着?”

      老板将包好的木鸢又递过来,郎钰接手去接,意图岔开这个话题。

      谁知伸手的时候露出了手腕,那条五彩的索绳便大喇喇的显了出来,正巧让沈明芷看了正着。

      “大人竟还戴着!”沈明芷果真没再提那蚂蚱,但郎钰的肩膀明显定了那么一个瞬间,若不是带着面具,恐怕会更加僵硬。

      忘了,忘了是这只手。

      “戴着好!”

      “下雨的时候剪断了放在水中流走,保佑大人趋福避祸,不染病痛!”

      沈明芷过于明朗,一双眼睛似是要比那天上的星星还要亮,郎钰无奈只能轻轻点头,将银子递给那卖木鸢的老板,等不及找钱便已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那草蚂蚱在小公子的手中只留了一个晚上,便被郎太傅以背诗为理由没收了,而后便在他卧房的白玉瓶中一直留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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