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柿淑

9、第 9 章

　　叶端觉得,魏相逢未免也太高估他自己了,难道他以为他玩离家出走、玩失踪那一套，他就会哭天抢地地去求他回来吗，得了吧，他可不是离开魏相逢就活不了了。

　　他急于想证明，魏相逢的离开才是大错特错的，他身旁那么多人，随便找一个都比魏相逢强。

　　在又一次与顾书迢见面的时候，叶端开始旁敲侧击地撺掇顾书迢和他男朋友分手，和他在一起。

　　顾书迢默默的，也不回答他。

　　叶端又问：“书迢，我是认真的，我们俩现在不好吗？除了之前有一些小矛盾，我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快乐的吧？”

　　顾书迢摇摇头，说道：“你不明白。”

　　“不如这样，书迢，我买了t城的机票，我们一起去度假吧，也许我们出去一趟，就真的知道是否适合了。”叶端只想使用一点迂回策略。

　　顾书迢刚开始有那么一点犹豫，最终还是心动了。

　　他把自己手头最后一件稿画完，把其他事情全推给了员工们，自己回家开始准备旅行要用的东西。

　　顾书迢很少翻箱倒柜，这次竟然还在柜底翻出来了两件高中校服，他拿出来看，天蓝色校服是那样的旧。一件是他的，一件的陈回的。

　　那还是在上高二的时候，高一的学生要汇操表演，他们的校服还没有到，全部是借的高二年级的。老师让他们在校服上写好名字，免得还回来的时候弄乱，找不到校服。

　　陈回立刻冲到顾书迢他们班，将顾书迢叫了出来，在体委要收衣服之前，陈回趴在窗台上，在顾书迢的校服上写上了他们两个的名字，名字中间还画了一盒“薯条”。

　　陈回写完画完，拿起衣服抖一抖，开始向顾书迢炫耀，说着“小薯条，快看我的大作。”

　　那时候，夏田就站在他们两个后面，夏田看着嘚瑟的陈回，笑得几乎控制不住，她向教室里的体委招招手，声音又清脆又温柔：“体委，这边收衣服啦！”

　　顾书迢的思绪被陈回的声音打断了。

　　陈回站在卧室门口，看了顾书迢一会儿，才问道：“书迢，你在找什么？”

　　顾书迢坐在床边，将衣服一件件地叠起来，回答道：“我要出去一趟，到风景好的地方看一看，最近什么都画不出来。”

　　“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去机场吧。”

　　顾书迢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让顾书远送我去。”

　　“也好。”陈回点了点头。

　　顾书迢其实不怎么会叠衣服，这样需要耐心、而且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他一向是不太擅长的。所以叠到后面，已经不能叫做“叠”了，他几乎就是将衣服胡乱塞到行李箱中，就是在这样胡塞乱塞中，他很快收拾完了，提着行李箱就要走。

　　陈回的声音在后面，轻飘飘的，又有点懒洋洋的：“证件，钱包。”

　　顾书迢瞪了他一眼，去床头柜里将身份证、护照都找出来。这次该带的东西应该都拿好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书迢忽然一阵心悸，他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他回头看向陈回。

　　陈回只是淡淡地一笑，很平静地说：“去吧。”

　　顾书迢离开后，陈回又要开始收拾被翻乱的抽屉与衣柜。

　　最后，床上只剩下了那两件旧校服，陈回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里。

　　顾书迢和叶端到达t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满路灯火通明。弹吉他的男人唱着悠悠的歌，路边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像一朵绚丽的花朵，水乡的青石桥好像有些滑，他和叶端手拉着手走过。在这无比秀丽的山水之间，有多少人看了多少次日出与日落,粽子中香甜的气味，田野中芬芳的花朵……

　　在这里的日子，父母哥姐都当他是出门找设计灵感，没有在意，陈回更是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倒是谢一恒曾与他通电话聊天，问他在忙什么。

　　顾书迢感觉，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自由快乐过了。他甚至想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不离开了。

　　在回去的飞机上，顾书迢有点困，他迷迷糊糊地将头靠在叶端的肩膀上，就睡着了。

　　顾书迢中途醒过来，叶端正在玩他的手指，看见他醒了，叶端调笑道：“怎么样书迢，我说真的，跟我在一起吧。”

　　顾书迢要抽回手，叶端紧紧攥住不许。

　　“我再考虑考虑。”顾书迢还是犹疑。

　　“还要考虑什么呢？”叶端一张一张地翻着这些天他们两个的照片，指着一张给顾书迢看，“你看这张，你笑的多开心呀。”

　　顾书迢低下了头：“那你那个男朋友怎么办呢？”

　　叶端愣了一下，语气有点不自然，说道：“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对你足够有诚意了吧？”

　　顾书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他说：“那我们就，先在一起试试。但是先不能让我父母知道，他们是没有那么容易同意的，等我们稳定下来，我再带你见他们。”

　　叶端本来也没有想到见父母那一层，自然是正好，合了他自己的意。

　　到了机场，叶端身边有助理来接他，他让顾书迢也一起上车，顾书迢让叶端先走，顾书远一会要来接他。

　　过了一会顾书远就到了，下车帮他拿行李，问他玩的怎么样。

　　顾书迢还没来得及回答，竟然看见闻文也在车上。

　　说起闻文，大家也都是熟人，闻文是陈回他姐夫的妹妹。只是在顾书迢的印象里，闻文与他哥顾书远，应该只是在两家人的饭局上，见过一两次吧……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可千万别告诉他顾书远和闻文在谈恋爱，关系还不够乱的。

　　顾书迢向顾书远投去疑惑的目光，顾书远把他推进了车里，说着“好啦，快上车吧，瞎想什么呢。”

　　闻文向他打招呼：“嗨，书迢哥哥，我顺路让书远哥哥接我一下。”

　　顾书迢点点头，“嗯”了一声。

　　顾书迢回顾家吃了晚饭，晚上又自己开车回家。

　　到家还很早，陈回还没有回来。顾书迢难得的觉得少了点什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过了很久，他想了想应该是那只猫吧，上次陈回出差回来，就没把猫带回来。

　　顾书迢认定了他忽然而来的缺失感，就是因为猫不在。

　　至于猫，顾书迢心说，爱在不在，看见猫他还嫌烦呢。

　　他开始思考，一会儿要怎么和陈回说。他想陈回是一定不会同意的，毕竟这么多年，陈回的目光总是锁定在他身上。

　　当年他还和夏田还在一起时，陈回就总是烦他；后来他和夏田分开后，陈回更是毫无忌惮地表达想要和他在一起；和陈回生活这么多年，他只要显示出一点想分手的意思，陈回立马就提顾家，或者问他哪里做的不好……

　　总之，陈回好像永远都不让他把分手这些字眼说出口。

　　只是这次，顾书迢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也许从前提过的分手其实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但这次不一样，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摆脱陈回，和叶端在一起了。

　　顾书迢下定了决心，但他是不敢直接说出，他和叶端早就在一起的事的。

　　他想了个理由。假如陈回问他为什么，他就回答说他是在这次旅行过程中，和叶端认识的，说他和叶端是一见钟情，说他和叶端在一起，要比和陈回在一起快乐多了。他真的是对陈回烦透了，以前他就想过分开，只不过是次次都得过且过下去，这次他是真的遇到真爱了，只希望陈回在耗费了他近七年的年华后能够放过他。

　　顾书迢对自己编出的说辞非常满意，他编这套说辞花了不少时间，连什么时候天黑了，都没有注意到。

　　陈回回到家，用钥匙开了门，又在一片漆黑中打开了灯，才发现顾书迢就坐在沙发上。

　　陈回不知道顾书迢不声不响不开灯，呆坐在哪里干什么。

　　陈回到卫生间去洗手，又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问道：“书迢，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书迢也不回答，开口就是：“陈回，我们分手吧。”尽管他表面上很镇定，声音里还是满是颤抖。

　　陈回将那半杯水喝完，又接了一杯，问道：“为什么呢书迢，要分手也要有原因吧。”陈回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倒是很想看看，顾书迢要说出什么样的理由，他很想知道，顾书迢做出的那些勾当他自己有什么脸面敢说出口。

　　顾书迢听着陈回的问题，理所当然地认为了陈回这样问，就是不想和他分手，他害怕陈回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肯答应他。

　　顾书迢一下子就急了。起身就冲进卧室，将衣柜里陈回的衣服拿出来，几件几件地往大门外扔。扔完之后，又将床头柜里陈回的证件一把捞起来，全部扔到了门外。

　　顾书迢一边扔一边大骂：“陈回，你，你给我滚！”

　　陈回冷冷地看着顾书迢，看着他一趟一趟地将他的东西全扔到门外，面无表情。

　　顾书迢扔了陈回所有的衣服，看陈回还只是站在饮水机旁，无动于衷，于是他又冲进陈回的书房。

　　其实今天，陈回没把笔记本电脑带回来，留在他们银行的办公室里了。

　　书房抽屉里的，是陈回旧的笔记本电脑，那个电脑已经有许多程序都打不开了，但是因为它年份太久远，而且里面存了一些过去的珍贵资料，所以陈回一直将它放在手边的抽屉里，没舍得扔。

　　当然顾书迢应该不知道，他连陈回有几个电脑都不知道，更别提哪个旧、哪个新了。

　　顾书迢冲进书房，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扔到地上还不算，又拉开了抽屉，他看到了那个电脑，拿出来狠狠地砸到了地上，一下子发出剧烈的声响。

　　那个电脑本来已经年久失修了，这下更是，屏幕和键盘直接被砸成了两半。

　　陈回眼睁睁地看着，顾书迢将存有他许多珍贵回忆的电脑砸碎了。陈回忽然想起了前几天他扔掉的校服。关于他们俩的回忆，这次是全消逝了。

　　陈回恍惚间想起那个句子：“一个人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消逝，只有这世间，关于他的所有回忆都消逝了，这个人就真正的消逝了。”假如不恰当的将他与顾书迢之间的感情，比作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这个人，或许已经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

　　没有什么值得回忆了，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回忆了。

　　陈回终于走过去，狠狠地抓住顾书迢的手，他将顾书迢带出书房，又将他推进了沙发上。

　　“要分手是吧，好，把该处理的都说清楚，顾书迢，你不要在胡闹！”陈回说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分手吗？”

　　顾书迢刚刚大闹了一场，废了不少体力，此时坐在沙发上胸膛起伏，双目渐红，说话都带上了哭音：“陈回，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一分一刻都不想和你在一起！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让我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呢？”他一边说，一边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回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哭声，再开口时，只说了一个字——“好。”

　　陈回：“这个房子我不要了，我一会儿就搬走，房产证转变名字的手续我来办。”
　　陈回：“家里那几台车，我一会儿只开走我常开的那一台，其他的都留给你。”
　　陈回：“我们银行在你设计室的约稿，反正项目还没有开始，直接取消就好了。”
　　……
　　陈回将他们之间仅剩的联系都一一说清，一一分好。他问顾书迢：“我刚刚说得这些，你有异议吗。”

　　顾书迢没想到分手如此容易，他仅仅是扔、砸了几件东西，连他刚才绞尽脑汁想的说辞，都没有用上。至于陈回说的那些财产分配，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么细，而陈回的表达中，其实几乎已经算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他了，他当然没什么不满意。

　　顾书迢终于缓过劲来了，他突然想起顾家，他不可能贸然将自己与陈回分开的事情，告诉父母哥姐。在陈回问他有无异议的时候，他闷闷地说道：“我们分开的事，还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所以逢年过节，或者是顾家叫我们过去吃饭的时候，你还是要陪我过去。”

　　陈回已经被他这种无理的要求气笑了，但他现在真的已经烦了。他知道他如果拒绝顾书迢，顾书迢马上就又会闹起来，他答道：“好。行。”

　　他们之间又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陈回去卧室拿出了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他在书房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将碎开的笔记本电脑，装到了行李箱里。之后他又到门外，蹲在地上将衣服与证件一一捡起。

　　门一直开着，陈回感觉有道目光在看自己，他看过去，顾书迢又立刻转开了头。

　　陈回将地上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入了行李箱，他站起身。

　　临走前他看向屋里，顾书迢果然在看着他。

　　陈回等了一两秒，然后轻声说：“走了。”他将门关上，这次真的没有留恋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