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75、回忆

　　不知为什么，那一夜，直季梦里所见的，尽是与阿凉在一起的回忆。那双冷漠的，薄凉的，透明无物，又时而温暖的眼睛，不知不觉地，就这样，一丝一丝地侵入——我的领域。

　　所以，你爱他吗？

　　爱？——这是他和阿凉从不曾使用过的词汇，因为不知道说出时所应含有的感情，不懂得如何去爱，也没有被爱的记忆。

　　上天总是一次又一次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从不敢紧握住什么不放。“幸好我还有阿凉。”只要在悲伤失望的时候偶尔的会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对直季来说，就已经非常地心满意足了。

　　等待了好久，也没有见到阿凉，直季索性放下了所有窗帘，就这样不分昼夜地沉沉地睡去，就如同曾经问他“你为什么这么爱睡觉”而阿凉回答“因为可以什么都不想”一样。

　　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了，只觉得睁开眼，仿佛已经身处天堂。

　　“好香啊。”揉着如同宿醉般疼痛的大脑，直季坐起身来。

　　“特制狸锅，楼下小吃店的美食哦。”阿凉把餐桌摆到他的面前。

　　“你先过来。”

　　“恩？”

　　“过来。”直季双手环在阿凉的腰上，紧紧地抱住了他，然后如同植物汲取养分一般，深深地呼吸着他的香气。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阿凉有些支撑不住：“……要做吗？”

　　“什么？”

　　“……恩，要做……还是，要吃饭？”伸出手指，居高临下地勾起他的下巴。

　　直季被阿凉的调戏飞红了脸，悻悻然推开他，拿起筷子闷声不响地吃饭，连“我不客气了”都懒得敬奉。

　　阿凉在对面坐下。“怎么突然回来了？”

　　“养父让我放弃事务所，回去继承家业。”

　　“……喂，我的身世，有线索吗？”

　　“没有。”

　　“你弟弟呢？”

　　“也没有。”

　　“这样啊……” 阿凉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表情却变得清冷而残酷。

　　“放弃吧！我的身世也好，你弟弟的失踪也好，统统放弃吧！”

　　“什么？”

　　“我们两个，都别再自欺欺人了。说什么想要知道自己是谁，那只是当初用来接近你的借口！自始至终，我只对你感兴趣而已……而你自己又如何？明明背负着别人的期望，却一次次地回到这里——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其实只是想，念，我！”阿凉冰冷而不动声色地一语道破了两人隐藏的内心。直季愣在那里，眼里涌现被揭穿真相的仓惶。

　　“我知道，你弟弟，是支撑着你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所以你要不停地寻找，即使你明知道他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可是，以后，请你为了我而活下去吧……你的身体，那么暖，那么暖，只有抱着你……才不会感觉孤单，所以……所以……，我们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吧？”

　　“阿凉。你……我……”

　　看着直季的眼睛，那里面有惊讶，有疼痛，有害怕，唯独没有——希望。

　　“……果然，不行呢。”阿凉起身欲走，而在右手握住冰凉的把手的时候，他突然回头，用初遇那一夜相同的表情微笑：“你知道吗？我想做的事，都能够成功，我想要的，都会得到。并且，……你不能没有我——我有这样的自信。”

　　关上门，再一次无声地笑了一下，看看天空，阿凉的眼睛却像被太阳灼伤了般疼痛。

　　身后传来光脚踩在水泥地板上的声音，直季冲出来使劲地将他拉进怀里：“你要去哪？”

　　不待回答，他的唇便凶狠地吻下，追逐着，纠缠着，挣扎着，撕咬着，像一场与阿凉，与自己激烈的战争，是的，他需要阿凉，也深深地渴求着被阿凉需要，那些内心深处嘶哑的呐喊，那些午夜梦回迷失的渴望……比自己更早理解自己的，是阿凉。而真相就是，如同直季是唯一能够温暖阿凉那样，阿凉也是直季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东西……

　　重新回到昏暗的房间，他们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阿凉温顺地倚在他的臂弯，脸上显现的，是从未有人见过，从未有人相信的安稳笑容。

　　“我要走了，在外面呆的太久会被发现的。”许久许久，阿凉才无不遗憾地说。

　　然而他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他便暴露在铁平的视线下。将车子停在不容易被察觉的地方，铁平远远地观望着高处的那一幕激吻，以及，那连家人也无法令他展露的表情，那表情令他很不甘心，非常，非常地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