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5、Twins,是一对单翼天使，只有相互拥抱才能够一起飞翔

　　…… ……

　　“我哥哥，原名叫做上田武已。小时候，我们被离婚的父母各自带走，并没有机会一起长大。后来，父母死了，只剩我们兄弟二人。一年前，我在乡下的教堂，以编写唱诗为生。那时，已经出道的哥哥找到我，说需要我为他的曲子填词，于是我跟随他来到东京。可是很快我便发现，生性不羁善变的哥哥，是演艺界内有名的花花公子。他需要的不是我作词的才能，而是一个替身。从那以后，我便穿了耳洞，染了头发，如透明人般，成为了躲在Tak 身后的影子。

　　渐渐的，开始在他与女艺人约会的时候，在他不得不见面却又十分厌烦的记者面前，在他觉得无聊透顶的Fan-meeting上，作为另一个Tak 出现再公众面前。而且，从未被看穿。哥哥觉得这样很有趣，于是便将更多的公开放送的通告交给我，甚至要我模仿他在舞台上唱歌。

　　‘我一个人的吸引力，满足不了歌迷们日益喜新厌旧的旺盛欲望。迟早会有被厌烦和遗忘的一天。如果我们合而为一的话，那么由Tak身上散发气质，便是神秘多变，难以捉摸的。对fans来说，这样的魅惑气息，才是我们最致命的武器。’听了这样的话，鬼使神差地，竟然答应了他的要求。”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预想的一般，十月的巡演将Tak推向了摇滚界神一样的地位。”带着一碰便会粉碎的笑容，武志看向龙介，“而武已，却只参加了其中的一场演出。”

　　“如果一个人的身体里同时存在两个灵魂，那便注定了要相互代替。不知不觉的，对于Tak的生活,我竟然生出了习惯与迷恋——迷恋那令人疯狂的征服欲。而武已，却日益沉迷于酒精与爱欲所带来的快感——那似乎是他创作灵感的唯一来源。

　　现在的我们，如同互换了身份一般，有时候他甚至会带了假发来到现场，像普通的观众那样在台下呼喊我的名字。而那时面对其他成员的询问，我竟然下意识地说，他是我弟弟。——真是讽刺啊……如同热带丛林中的绞杀树一般，我取代了哥哥位置，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人生。伴随着日益加深的罪恶感，每一天，重复着无力而空虚的笑容……什么时候，才能让这样的日子，不再继续……

　　‘真的要离开？！’武已开着车，面无表情地再次询问。

　　‘再继续伪装下去，我怕自己会忘记，我不是Tak,而是上田武志。’

　　‘……当初让你代替我，是因为我想要摆脱艺人的束缚，重新得到自由。没想到，反而陷入了更痛苦的深渊。最后，连你的灵魂，也被Tak这个名字，紧紧地缠绕着。’

　　‘…… ……’

　　‘我不会放你离开的。那么想要自由的话，就杀了我吧。’眼底隐藏的笑容，带着不明意味的深重期待。

　　‘只有你死了，我才会得到自由……’你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吗？我们，果然是一样的……

　　‘不如，我们来赌一次。在车子撞到山崖之前，尝试着互相杀死对方。最后活着的人，就成为真正的Tak,怎么样？’武已将车速提升至极限，火红的长发，如同燃烧一般张扬而诡异，而他看向我的眼睛，却出奇地沉郁。‘比起自杀，杀人不是更加有趣吗？！’

　　‘不可以！快停下来！哥你真的疯了吗？！就那么想死吗？！你就那么想要我死吗？！’在与山体的高速摩擦中，车身开始不断地擦出火花。而面对疯狂地笑着的武已，我也失去了理智……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

　　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内心像被撕裂一样的痛苦：“如果我没有醒来就好了，为什么，活下来的人偏偏是我……站在耀眼的舞台上，连灯光下自己的影子都带着嘲笑……用死去的人的声音唱歌，用死去的人的表情微笑，活下来的我，霸占着死去的人的位置……”

　　“……比起自杀，杀人不是更加有趣吗？——你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吗？”伸手抚慰Tak的颤抖，公平修长的手指静止如石。“你哥哥，从一开始，想要杀死的人就是你。以自杀的方式，杀死了上田武志，为了让你……只能成为Tak 活下去。”

　　“活着的人，是死去的人存在过的证据。只要你活着，武已就永远不会死。可是如果你死了，又有谁能证明，上田武志曾经存在过？”龙介的心里抱着与公平同样的想法。

　　“……其实，我们两个是一样的。虽然用的方式不同，但确实是互相杀死了对方。所以，对于这样的结局，没有资格恨别人……不过，我比他幸运不是么？至少，从今以后，还有你们，知道我是谁。公平桑，九十九桑，谢谢——”倾诉了所有隐忍的痛苦，内心终获安宁的武志站在二人面前，郑重的弯腰致谢。

　　“对了，作为谢礼，我想我应该——也必须——完成一件事。”换上惯有的迷人笑容，Tak与经纪人通了电话。“中村桑，麻烦你请楼下的记者上来。——关于车祸的真相，我有话要说。”

　　东京地检城西支部。牛丸部长将自己关在公平的办公室，对着无辜的泉谷大发雷霆。

　　“公平到底在搞什么！不是说关于乐团主唱的案件要速战速决吗？！外面的歌迷已经抗议了多次了！今天还差点围攻了警察厅！再这样下去的话——”

　　“部长！请出来看电视——”

　　“现在谁还有心情看电视！！！”头也不回地吼回去。

　　“——是关于车祸案件的。”

　　镜头前Tak面容苍白，眼睛也毫无色彩：“一个多月以前，由于喝了酒，没有驾驶执照的我不顾弟弟的阻拦，执意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导致唯一的弟弟因车祸而身亡。为了减轻罪恶感，而将责任推到了无辜的人身上，给他人带来了难以弥补的痛苦和伤害。——对不起，是我做错了。真的。非常抱歉！也许无法得到原谅，作为辜负了大家的厚爱的Tak，我愿意为我的错误承担一切后果……”道歉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充满诚意。

　　“——真是出人意料的爆炸新闻啊！”

　　“这样的话，不就证明那个叫做中川的少年是无罪的了吗？”

　　“是啊。——果然公平先生的判断是正确的。”

　　“……泉谷小姐怎么还坐在这里？”

　　“咦？”

　　“快去申请对中川凌解除拘禁！”

　　“啊，是！”

　　送走记者，武志的神情重新变得沉郁而落寞：“从今天开始，世界上再无武志和武已，以后活着的，只是Tak 这个名字而已——”

　　“…… ……”

　　“那么，公平桑，九十九桑，再见！”道别之后的Tak 快步离开，从此，再无回头。

　　此刻，只剩下兄弟二人独处的房间里满是感性，而一阵诡异的铃声却完全粉碎了这美好的气氛。

　　“莫西莫西，我是九十九。”

　　“小九十九！上次让我做的DNA测试结果出来了喽。二者基因结构相似的程度是9.1%，可以证明并不存在直接的血亲关系。”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龙介遇见公平疑惑的目光：“果然——和音和泉谷，只是长的像而已——”意识，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之间最深的羁绊是什么，血缘吗？不对，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眼前的景象，虚幻得如梦境一般，却又是曾经真实存在的记忆。

　　“这个是你脑部的核磁共振，因为事故，前头前野受到了大面积的创伤，但是你却奇迹般地恢复了。没有损伤的脑组织代替了损伤部分的工作，不，可能更加活性化了。这是你做IQ测试和图形测试的结果，显示了超乎常规的活跃——”

　　“哪！医生。这说明，我的大脑实质改变了吧。可是，如果连大脑实质都改变的话，我还是以前的我吗？如果不是，那我是谁？……”面无表情地问着，内心里却有着令人惶惑的心悸。

　　“白痴！脑袋坏掉了吗？！”生气地夺过X光胶片摔在地上的人，是公平。

　　……然后，那个人说了什么？……

　　“听着，你是龙介，——因为我是公平。我没有变，所以你也不会变。”

　　对，我还是原来的我，不会变……因为，你在我身边……

　　伸出手，狠狠的捏着那与自己一摸一样的脸——令人安心的脸。

　　“啊！痛痛痛！放手啦！”睁开眼，看见那人被拉扯的扭曲了的面容。“搞什么啊！竟然因为睡眠不足而昏倒！到底懂不懂得照顾自己啊！笨蛋！”某人摸着疼痛的脸颊，报复似地不断在耳边碎碎念。

　　“……公平。其实，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忘了。不过，真的是个好梦……”微笑着重新闭上眼，龙介展露毫无防备的纯美睡颜。

　　“喂，过去一点。”

　　“干嘛？”

　　“我也很想睡……”

　　于是，在这静谧而又纯白的房间里，梦中的双生子，相互靠近，依偎成生命最原始的样子。

　　——Twins,是一对单翼天使，只有相互拥抱才能够一起飞翔……

　　（第二话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