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119、——这是阿凉和省吾与他的告别

　　高尔夫球场，恭送财务省大臣的西原社长一个人在大堂外等待他的司机，车子停在他面前，坐在驾驶席的阿凉抬了抬帽子，若无其事地笑着请他上车。而他原本的司机，早已被电晕在后车厢。
　　西原社长上车，阿凉很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伯父好久不见，我是美羽小姐的男朋友。”
　　“原来是你！你想怎么样？”
　　沿着人烟稀少的公路，阿凉将车子开向不知名的方向：“伯父为什么反对我和美羽交往呢？”
　　“我只是不希望她年纪太小被人欺骗感情，宫下家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那我换个问法，你为什么一定要让美羽嫁给直季？是希望将来他得知真相后能看在妻子的份上原谅你们吗？！”
　　“你说什么？！”西原大惊地转过头来，而阿凉亦早已不是温文尔雅的面孔。
　　“伊藤省吾的衣冠冢是你找人立的吧？害得直季家破人亡的凶手就是你的妻子！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却收养了直季，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妻子，还是你也是凶手之一？！”
　　“我不是！我赶到的时候，伊藤家已经着火！”西原社长因这一连串突然的质问而慌了神志，心底隐藏的秘密竟然就这样脱口而出。
　　失控的车子撞进了田野，阿凉紧紧掐住西原的脖子：“所以，你知道当年的真相，你知道凶手就是你的妻子！她为什么要杀人放火，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你给我说清楚！”
　　“……你的家人？！”
　　“没错，我就是伊藤省吾！我从地狱回来报仇了！”
　　“你是那个失踪的小孩？……”得知了阿凉的身份，西原社长反而平静了下来，他隐忍了十八年的满腔内疚，仿佛终于找到了认罪的机会：“我很抱歉……杀了你父母，和放火的人，确实是我的妻子。但是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清楚，我当时只来得及将她带离现场，我不想她被警察抓到……”
　　“我的妻子……在结婚之前，是你父亲的未婚妻。虽然她只是伊藤家选中的女子，你父亲并不爱她，也没有真正和她交往过，但她还是陷入了对他深深的单恋中。直到你父亲逃婚和你的母亲私奔，她被伊藤家抛弃了才选择了嫁给我。我们结婚后生了美羽，也平静地过了很多年，我不知道她的执念竟然这样深……她一直在调查你父亲的行踪，她从来没有放弃让你父亲爱上她……”
　　真相竟然如此简单……他们一家的悲剧，竟然只是因为一个疯狂女人的执念和一个蠢男人的隐瞒，阿凉觉得非常非常的可笑，他眼前毫不抵抗的西原社长，面对直抵喉咙的蝴蝶刀，竟露出了终于得到解脱的表情，这让阿凉觉得杀了他根本毫无意义，眼睛里瞬间变幻着沧海，阿凉放开了西原社长，已经过了时效期的父母共同犯下的罪，就让他们唯一的女儿来赎吧！
　　阿凉将后车厢里仍旧昏迷的司机拖下来，然后逼迫失魂落魄的西原社长下车：“美羽现在在我的手里，不要试图报警，也不要联系我的家人，否则我就杀了她！当然了我想你也不会主动去找直季的，因为你不敢告诉他真相。”说完这些话，他绝尘而去。
　　阿凉将西原的车子藏在废弃工地，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到旅社。他用手机给直季传了邮件：爸爸妈妈是殉情而死。设定发送时间为今晚12点。手机被藏在枕头下，他叫醒美羽，两人换好衣服开启了“私奔”之旅。看着远处的天光由明亮变得黑暗，路灯在前方依次亮起，美羽的心里只有激动和欢喜，做了二十几年的乖乖女，爱上阿凉这件事，是她最大的叛逆，而她坚信着，只有阿凉能够给她不一样的人生，如生日那夜的烟花一般，光辉而又绚烂的新生。
　　“美羽，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离开之前我们去见一下你的母亲吧。”
　　“嗯！”
　　美羽的手机在阿凉的口袋里无声地震动着，看来西原社长已经顺利回去并发现美羽不见了，阿凉嘲讽一笑，西原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直季，而他要如何开口呢？十八年前为了救妻子而隐瞒的真相，十八年后为了救女儿，他有勇气说出来吗？在直季面前撕掉好父亲的伪装，粉碎伪善的养育之恩，告诉直季他一生苦苦追寻的凶手，其实就在身边？！
　　红色的车子如幽灵般在黑暗中穿行，美羽凭借模糊的记忆来到母亲的疗养院，而此时距离探视时间结束仅剩半小时。静谧的单人房间，并不知情的母亲正在熟睡，美羽打量着她苍老而陌生的脸，心情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探视时间即将结束，而她甚至没有办法和母亲说上一句话。
　　“不如，我们偷偷将她带出去吧？明天早晨再送她回来。”不忍心看她难过，阿凉笑着提议。
　　美羽感动于男友的体贴：“真的可以吗？你有办法？”
　　“嗯，不过要辛苦你配合一下哦。”
　　于是，美羽在洗手间里不小心跌倒而扭伤了脚，阿凉不得不为她借来了轮椅，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因为太“丢脸”而将帽子戴得很低，他一边带她离开一边轻声安慰。——过往的医护人员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人羡艳的场景，帅气又温柔的男友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当疗养院彻底安静下来，伪装成母亲的样子躺在床上的美羽，悄悄由窗户离开，翻过围墙跳进阿凉的怀抱。她兴奋地搂着阿凉的脖子：“我们成功了。”
　　回到车上，躺在后座的母亲仍旧没有醒来，美羽有点遗憾，喝着阿凉递过来的水，她想像着明天早晨母亲醒来时的表情，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阿凉脸上属于人类的笑容慢慢褪去，美羽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有西原社长的，也有直季的。短信和留言里，有西原社长的哀求，也有直季劝美羽不要相信阿凉的话，他甚至直接警告阿凉再欺骗美羽的感情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看来西原社长虽然求助了直季，却只是告诉他美羽和自己私奔的事而已。
　　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也不想让直季知道真相。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十二点，他留下的短信和手机将指引直季到相反的方向。阿凉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而眼中再次蓄满的碍事液体将他的前方模糊成朦胧又未知的虚幻光影。
　　再见了，直季。
　　再见了，哥哥。
　　——这是阿凉和省吾与他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