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112、伊藤直季就是我的哥哥这件事，是神给我的最大的惩罚……”

　　盘腿坐在阿凉的面前，叶月把温热的谷物牛奶递给他。待他慢慢喝完才终于开口:”为什么宁肯在那种地方鬼混也不愿回家？你半个月前就回到东京了吧？”昨晚由纪夫一回家就向两位家长报告了遇见阿凉和带他回家的真正情形，当然两人相爱相杀的戏码是略过不提的。
　　没想到叶月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阿凉惶惑着，不敢发出声音。
　　“由纪夫带回来的，只是如行尸走肉般的阿凉的身体，你的心不在这里，我们再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
　　心里的血一点一点地褪去，他抬起头直视着叶月，这是……要赶我走……么……
　　不待阿凉回答，叶月愈发地心平气和：”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几岁来着，第一次打架，弄伤了别人又死活不愿意道歉，对方的父母不肯罢休，铁平在零下十几度的外面站了一夜替你道歉。回来之后还要照顾生病发烧的你。——当时，你是为什么发烧的呢？“
　　”我……“
　　”你开着窗，把自己弄湿睡在地板上，直到天快亮时才回到床上。这样的蠢事现在没有办法说出口吧？”
　　“……”
　　“可是又很管用不是吗？我们心疼都还来不及，哪有心情再骂你。……还有，铁平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和秀俊吸烟？而从不沾染坏习惯的秀俊为什么一上高中就学会了吸烟？这次，你自己说吧。“
　　”我……威胁了秀俊。跟一群不良少年吸烟的时候，被秀俊看见了，对他说‘如果不加入的话，就会受到排挤，我也不会再理你’这样逼着他吸了。”
　　“那时候秀俊那么害怕，被骂得那么惨也坚持说是自己主动吸的，你以为他是因为害怕你的威胁吗？他只是觉得作为哥哥他应该保护弟弟。”
　　阿凉的睫毛颤动着，喉咙涌上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铁平沉默着站在二楼，并没有阻止叶月对阿凉严厉的灵魂质问：“还有公平，次郎……他们为了你甚至能放弃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然而这些你都了解吗？！你都在意吗？！”
　　在哥哥的怒吼声中阿凉下意识地缩紧脖子闭上眼，叶月捧着他的脸强迫他抬头，阿凉从他红色眼眶中看到了悲伤，责备，失望，心疼等一切情感，真实而又热烈地传达到了他的心里。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然后悄无声息地滴下来，“你根本就不在意对不对？对你来说，我们的爱也只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东西，根本不值得珍惜。”叶月沉重地说完，想要起身离开，而阿凉却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下摆：“不是这样的，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手心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手掌，他担心自己松开手，他的哥哥就会在心里将他抛弃。
　　叶月担心他弄伤自己，只好用力强迫他把手松开，阿凉的手指如同温润的青竹，是公认的秀俊之下第二好看的手指，叶月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他心里几经挣扎，终于还是决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轻易放过阿凉：“你变得这么任性这么自私这么随心所欲不全是你的错，哥哥们的溺爱也是重要原因，可我们现在不想再骄纵你了，你今天必须要好好得到教训。”
　　他拉着阿凉的手让他站起来，待他膝盖的酸麻缓和之后，又恢复了不动声色又不容质疑的声音：“上次我就对你说过吧？你给我到顶楼好好反省一下，等你想明白了该做什么，我们再谈。”
　　阿凉被迫跟着上到了二楼才终于意识到叶月是要将他关进透明空间了，他不敢反抗，只能用眼神哀求始终站在那里的铁平救救他，铁平不忍，最终还是叫住了叶月。
　　“阿凉他……是真的在害怕。”
　　叶月受够了铁平一如既往的临阵倒戈，理也不理地呛声回去：“那又如何？难道只有他的恐惧是恐惧，我们的担心害怕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极度的恐高战胜了理智，阿凉抱着叶月的手臂哭出声来：“不要这样对我嘛哥……”
　　“那你想让我们怎么对你？”铁平上前抓住摇摇欲坠的阿凉的肩膀，注视他眼睛严肃地问，“阿凉，你想要让我们怎么对待你？”
　　铁平的双手还是那样宽厚温暖，阿凉像被狠狠欺负的孩子终于见到能给他撑腰的人一样，他终于忍不住想把心里所有的悲伤都说出来，他无望的爱情和他一个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他彻骨的伤痕和他毫无希望的明天……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哥。”阿凉闭上眼睛倒在了铁平的怀里，“伊藤直季就是我的哥哥这件事，是神给我的最大的惩罚……”
　　铁平和叶月同时心神一震，阿凉的话微弱却又雷霆万钧，“阿凉，怎么回事，你好好说清楚！”
　　“小时候的记忆我想起来了，我就是伊藤省吾，我就是直季一直在找的人……哥，我该怎么办？如果从来没有忘记该多好，如果永远想不起来该多好……直季已经不要我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铁平紧紧地抱住痛哭失声的弟弟，仿佛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安慰的意义，他只能拍着他的背。像安慰小孩子那样不断地重复着：“阿凉，没事的，没事的，你别怕……”
　　叶月的愤怒也早已烟消云散，他忍住颤抖的心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看着阿凉已经精疲力尽，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崩溃，叶月悄悄下楼，吩咐站在那里早已手足无措的一马去给他打一针镇定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