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在》偷的浮生半日闲

3、3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云善济站在窗口，望着窗外那棵梧桐树，手里抚摸着一块经营剔透的乳白色玉佩，那是他十六岁时，和宁思源一起随母亲去长安探亲时，宁思源跑遍整个长安城，给他搜寻来的十六岁寿辰礼物。他还记得当时母亲还埋怨了宁思源了许久，说她辛辛苦苦把宁思源拉扯那么大，都没见宁思源给她送过那么好的寿辰礼物，明念才十六岁，整天就知道给宁思源吵啊闹啊哭啊的，却得了这么好的宝贝，真是哭闹的孩子有糖吃。父亲还打趣母亲，说她一个长辈还和孩子争这个，像个孩子似的
　　想到这里，云善济不由得露出了笑意，往事总是美好的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过往，如果回到当时，他一定会告诉母亲，只要母亲想要，他就是跑遍天南海北，也会为她寻到更好的玉佩来。

　　“阿念。”

　　云善济心神一动，将手中的玉佩紧紧攥在手中，背在身后，转过身来，“你不是走了吗？”

　　“没有啊，你为什么觉得我走了，你去我住过的地方看了，是吗？”宁思源心里有点高兴，看来阿念一回来，就去他住的地方看他了。

　　“是去了，我走的时候，你还不知是死是活，我自然是要去看看。”云善济在去看宁思源之前，就想好了借口，自然不会被他问倒。

　　“只是看看我是死是活吗？云南没有和你通信说我是死是活吗？”宁思源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云善济的眼睛问他。

　　云善济看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满不在意的说，“没有，我走之前和他说过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写信打扰我。”你又不是重要的事情。

　　宁思源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笑道“是吗？可是我没有死，醒了就有好大夫围着我，我就觉得原来我的阿念不想我死。后来醒了好多天了，也都没有人赶我走，我就想，原来我的阿念不想我走。原来不是你不想我走，是你不知道我醒了呢，那现在呢，是不是我要走了？”

　　云善济皱了皱眉头，“我和云南说过了，让你一醒就赶紧离开，他没告诉你？”

　　“没有。”宁思源说得十分肯定，“他说让我好好在这养伤，一切等养好伤再说，他还说，你虽然恨我，但是更多的是恨我的不辞而别，恨我的独立专行，恨我报仇的时候没有带上你。是吗？阿念？”

　　“不是。”云善济的心情有所起伏，他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平静的说“也不能说不是，在再次遇到你之前，我确实觉得我已经放下了父母的仇恨，因为我知道他们的死不算是你的错，你只是林家对云家毁灭的开端，没有你，林家也不会放过云家，只不过你的行为给了他们一个大开杀戮的借口罢了。可是见到你之后，我给自己做好的所有心理准备都塌陷了，见到你的时候，我只会想，如果不是你，也许云家就不会那么快的被灭门，也许我们还会有时间，有精力去准备，去筹划，我们会躲过这一劫，至少不会死难么多人，至少我的爹娘，你的师傅师娘不会死的这么惨，也许他们能被好好的安葬，也许他们来得及和我们告个别，和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姐姐，和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所以当时，我真的在想你死。”知道你真的在我面前自杀，我才停止了这种疯狂的猜想。

　　“阿念。”

　　云善济抬手止住宁思源靠近他的脚步，“宁思源，宁明知，我承认，十年的时光让我想明白了很多，可是看见你，我真的没有办法不恨你，不怪你，我能理解你的见义勇为，我也能理解你报仇雪恨的义无反顾，更能理解你不带着我去报仇，希望我平平安安的行为，可是，我就是无法原谅你。无法心平气和的和你相处。我只要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云家灭门的那一天，你弃我而去的那一天，你十年来对我不管不顾，消失在人海的每一分每一秒。真的，师兄，你走吧！你活着很好，我想你活着，可你不能在我眼前活着，我害怕，我害怕我哪一天真的会成为仇恨的傀儡，真的变得是非不分，只想杀了你。”

　　宁思源看着哭的撕心裂肺，一脸泪水的云善济，说“好，阿念，我走。”

　　宁思源转身出了云善济的书房门，听着屋内压抑的哭声，他笑了，笑的满脸泪水。他在心里唾弃自己“宁思源，你不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了吗？你不是早就做好不见他的准备了吗？现在伤心个什么劲，只要他好不就行了吗？”

　　次日，云善济打开房门，就看见宁思源站在他的门口，一身寒意，仿佛与这个冬天合为一体。

　　“云庄主，在你这叨扰了多日，说走就走总觉得说不过去，”宁思源有点小心翼翼的说道，“虽说你也巴不得我走，但是总要给我一个感谢你的机会，不如我请你吃个早膳吧，就一个早饭，吃完我就走，毕竟下次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宁思源语气悲凉，“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呢。”

　　云善济看着眼前的宁思源，一脸的疲惫之色，想到他在这院里孤独的站了一夜，再想想十年前恣意昂扬的宁大师兄，他的心里何尝不悲凉，不难过。他张了张口，想让他不要这样难为自己，可不能谅解的安慰又是那么虚无缥缈，最后只用沙哑的声音应了一声，“好。”

　　听到“好”那一刻，宁思源的眼睛都亮了，云善济不禁想到母亲说的那一句，“明知的眼睛是雪亮的，就像天上的北斗星一样，明亮锐利，将来一定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当时的自己还吃醋，说母亲总是偏心大师兄，什么好词都往大师兄身上放，今日他忽然觉得，母亲说的是对的，也许，十年前的灾难，不仅带走了他的幸福，也带走了属于宁思源的一切，不只是幸福，还有梦想和前程。

　　“阿念，你最爱的芙蓉糕，槐花糖水，还有云南说你最近爱的红烧鸡翅，风味茄子，干煸排骨。”一大早晨，宁思源就给云善济安排了一大桌子的菜，“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本来是打算有空带你一样一样去吃的。”宁思源也觉得一大早就吃这些也太油腻了些，就边夹菜边解释道，解释完又觉得自己很好笑，明明昨天还告诉自己，离开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今天一顿饭又暴露了自己美好的奢望。

　　云善济本来看着眼前摞成小山的几个盘子，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听到宁思源这么说，心里也是一酸，眼泪有点往上涌，“没事，挺好的。”他听见自己这样回应宁思源，并低下了头，去夹菜。

　　“你喜欢就好，虽然多了点，但是你可以慢慢吃，每样尝一点，那个好吃以后你可以让云南帮你去买，我回来把这些菜的地址都留给云南。”宁思源心大，听见云善济夸了一句好，又忍不住把笑意挂在了脸上，他总是这样，只要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再小他都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好吃的饭也总有吃到头的时候。

　　“你走吧！”云善济攥紧了自己的双手，用最平静的声线说出了最冷静的语言。

　　“还是你先走吧！”宁思源故作轻松，“我对自己说过，上次让你看我走，会是唯一一次，我还是习惯先送你回去，那样我可以开心的回房睡觉。”

　　是啊，宁思源比自己大六岁，从小到大，每次出去玩，回来都是他送我先回房的。云善济想到这里，往事上了心头，心也软了一下。“好，大师兄，我先回房了。”

　　“好。”

　　宁思源看着云善济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没了踪迹。

　　“人都没影了，还看呢！”金林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看着他一动不动，不由坐在窗口调侃他，“真没想到，明知还是这么深情的的一个人呢？昨天晚上在人家门口站了一夜还没站够啊？”

　　“没有”宁思源笑着回击，又转头望向云善济离开的那条路，小声嘀咕“站了一夜的又何止我一个人，阿念，我回来了，见到你了，知道你还惦记着我，我就不会再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