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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半夜来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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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高挂。
连绵起伏的齐燕山笼罩在一片带着寒意的夜色之中。
山脚处的村庄,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火,整个村子都陷入香甜的梦境。
老而破旧的茅屋屋顶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茅草,看起来着实有些凄凉,仿佛风一吹就会随风飘走。
整个屋子窄小而昏暗,散发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微闭着双眼,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即使不施粉黛也俏丽异常,恬静的侧卧在有些发黄微潮的棉塌上,酣然沉睡。
耳边伴着时不时从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狗吠——
以及近在耳边的马嘶。
温柔而略带湿润的气息轻轻的喷在素白的手背上,紧接着传来湿濡的触感,仿佛宽大肥厚的舌头在手背上轻轻舔舐。
睡梦中的阮西把手往里缩,又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声。
等等!
喷嚏?
她忽而睁开眼,对上一双铜铃大小囧囧有神的眼睛。
屋内的床榻靠近窗口,只是睡前被翕成一条缝的窗户现在却随意敞开。
淡银的月光从窗口静静洒落在床前 ,照亮阮西眼前那张骨架长而清俊的马脸,深蓝色的瞳仁里倒映出阮西的面庞。
马儿的睫毛乌黑又浓密,一闪一闪的扑腾。
阮西足足怔愣了半响,颇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看周围,夜晚的房间所有东西都被蒙上一层朦胧的影。
养殖系统:【你醒了。】
体型高大结实的马儿极为热情的低头舔舐阮西的手,滚烫的气息又贴近了手背,惊得她直往后躲。
“我又穿越了?”
养殖系统:【那倒没有,你还在阮家村。】
“那这马是哪儿来的,怎会在我房间?”
【你那窗台翕了条缝,他用头拱开,从外面跳进来的。】
这听起来着实有些离奇,但阮西眨眨眼,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她伸出手按住骏马的前额,缓缓轻抚以示安抚,低头沉思片刻:“应该是段家牧场的马。”
齐燕山下齐燕城,方圆数百里的地界都属于段家。
齐燕段家是个大家族,世代专营牧场,在这一带便是如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周围数个城邦的马匹耕牛都来自于段家牧场,他们这个村也是段家的佃户,由段家牧场派管事过来管理,租着段家的耕地,年年交租。
原身所在的家庭,父母早亡,弟弟尚且年幼,她一个弱女子苦苦支撑门庭,连向段家牧场租田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靠捡些山货换钱度日。
这马着实漂亮,毛发一片雪白,没有丝毫杂毛,在月光中呈现出奇异光亮的美感。
阮西轻轻地抚摸着骏马侧颈的髯毛,掌心细腻的肌肤感受到茂密毛发下滚烫的体温。
她正思索着要怎么把马儿送回去,忽然拧眉。
它的体温会不会太高了些。
下一秒她已经打开了系统面板。
【叮!
品种:巴里坤马
性别:雄性
等级:优
评分:61/100
改造潜力:61~80
驯养难度:中
状态:成年/357公斤
健康:马腺疫初期,体温发热,黄疸,心脏衰弱
役用性能、肉用性能、适应性能:优上/良上/良】
【评价:这是一头极为优异的巴里坤雄马,体格健壮,发育匀称,肌肉丰满,性情温顺。
但要注意该观察对象正处于马腺疫初期状态,目前表征是体温高热,和内出血症状,需要及时用药,控制病情,以防进一步扩散。】
马腺疫初期?
这下阮西没了丝毫睡意,趁着月光打量这一匹不请自来的骏马身上的其他表征,肌肉结实有力,并没有出现浮肿或者是消瘦的状况。
或许是因为养殖系统的原因,马儿很是热情,用额头亲昵的蹭着面前的少女,模样好生欢喜。
只有那不同寻常的体表高热显示着这匹马此时正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阮西摸摸它油光水滑的皮毛,见它像个孩子一般如此和自己亲热,俏丽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忍,她打开系统界面。
里面分为三个板块。
课程学习,养殖空间,系统商城。
课程学习板块需要积分来解锁,而养殖空间和系统商城则是免费开放。
目前阮西的等级太低了,只能通过接触畜牧,将它们的身体状态添加到养殖空间,这唯一一个获得积分的途径。
她穿过来的这些时日,凭借系统自带的动物好感度,在齐燕山上接触了许多野生禽畜,才攒出来的五十积分,解锁了课程学习的板块。
里面包括鸡鸭鹅,猪牛羊等多个养殖分支,一次只能选定一条分支。
阮家一贫如洗,自然是养不起牲畜,连买只鸡也要好生掂量一番,阮西目前尚没选定要学习哪一个分类的课程。
许是阮西好一阵没理它,马儿跪伏在床前,一双深蓝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眼前身段纤细的少女,模样乖顺极了。
算了,阮西浅叹一口气,毅然点开了初级马类养殖支线,没有细看其中内容,直直朝马类疾病篇过去。
还没等她细看其中内容,那马儿忽然起身,亲昵的拱了拱她,马蹄哒哒两声就要从窗口跳出去,转瞬之间没了踪影。
诶——
这个没良心的!
次日清晨,鸡鸣刚过三声,晨光熹微。
现代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而如今阮西却得早早地就起来打扫庭院,蒸煮饭食。
烟囱里升起了袅袅青烟,悠悠扬扬地向远处飘去。
阿弟年纪小小,却乖巧懂事,也跟着一早就起了来,想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跟在阮西身后。
若能得姐姐命令,帮上她些许的忙,哪怕只是扫地时递上一个扫帚,白嫩豆丁也是欢欢喜喜。
本来到他这个年纪,也该上学堂启蒙了,但家中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等到饭熟上桌,两碗清淡米粥,一碟咸菜,阮西领着豆丁弟弟洗净了手,面对面坐在饭桌前,忽而听见门口传来一道颇为尖细的女音。
“阮西!西妹子在吗?!”
原身的大伯母挎着篮子迈进门,目光溜溜的转了一圈,落在阮西身上:“哟,吃饭呢。”
阮西颇有些诧异,挑眉看着大伯母,等她下文。阮父的病掏空了阮家的家底,原身阮西的大伯和大伯母是生怕原身向他们借钱,平日极少和原身来往,今日也不知是哪门子的风将她吹了过来。
大伯母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清粥小菜,装模做样:“唉,老二死了,真是苦了你们姐弟俩,瞧这小脸黄的,造孽哦。”
谁知阮西却并不接她的话茬,淡声道:“大伯母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那淡然的模样竟然让大伯母一时恍惚,觉得自己不像再和一个十几岁的乡下丫头说话,而是一个气质非凡的贵族小姐似的。
她回过神来,又暗笑自己多想,阮西这丫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几斤几两自己还没数吗?
大伯母咬了咬牙,只好冷下脸直入主题:“我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在阮父没有离世前,阮家也算是小有家底,阮父昔年曾经救过落水的王管事,冬日水流冰寒刺骨,为此阮父落下个一到阴雨天就腿骨疼痛的毛病。
对方为表谢意,赌咒发誓的承诺待到阮家姑娘及鬓之后,让自己的大儿子迎娶她。
可惜一场病让阮父缠绵病榻,为给他寻医问药,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也没将阮父留住。
阮父撒手人寰后,阮家的家底也跟着空了,那王管事却在段家牧场里混了个管事,水涨船高,下放到山下庄子里当个土皇帝,此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婚约一事。
现如今却又道要娶阮西进门,这个穷酸丫头听到这么个好消息还不痛哭流涕,激动的跪下来。
“东村王管事家把日子定下来了,下月十五迎你过去,你准备准备!”
大伯母微抬下巴,等待着阮西不敢置信的问声和又惊又喜的表情,谁知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阮西深深看她一眼,看的大伯母从蛮横中竟然生出莫名心虚,笑容都快挂不住了,这才道:“不必了,我也无意嫁他为妻,改日我会登门向王家说明此事。”
穿越而来的阮西本就无意许他,今日忽然旧事重提,正好废了这口头婚约。
“你想什么呢,自己瞧瞧自己家什么样,还嫁他为妻,”大伯母的眉梢里流露出些许的讥讽:“你是嫁过去做妾!”
“妾?”阮西蹙起秀眉,抬眼望过去:“那就更不用了,大伯母还是回去吧。”不管是原身还是阮西,穷可以,断没有给别人当妾的道理,王家还真敢想。
瞧大伯母这积极的模样,也不知道王家许给她多少好处。
“别给脸不要脸,你拿乔也该有个限度,瞧瞧你们家什么情况,王老爷可是牧场大管事面前的红人!人家心肠好,一直惦念着你爹的恩情,这才让儿子纳了你,虽然是妾,可他家里会大大操办,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晓,这已经给足你面子!”
当年王管事和阮父约定的是正妻之位,哪有让女儿去给人家当妾的。
阮西算是听出来了,王家如今嫌弃自己家贫破落,又想挣那知恩图报照拂孤女的美名,拿自己作伐子呢!
“嫁,我定是不会嫁,大伯母若是真觉得王家生活优渥,不若休了我大伯,自己嫁过去。”
阮西心知如今父母双亡,姐长弟幼,若不强硬些,还真人人都道她可欺,并不过多纠缠,起身提起竹叉扫帚,微微一笑,冷声道:“你是自己走,还是被我扫出去?”
大伯母瞪着眼睛,不信阮西真敢打她,直到扫帚尾的硬藤条刷的抽了过来,这才惊的跳起,连忙往外蹿。
“你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臭丫头!!野山猪吃不来细糠,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当穷鬼,居然敢打老娘,也不怕打雷劈死你!”
大伯母脸有些发绿,这个死丫头!
“我要把这事告诉族长,让他来收拾你——”
“那你就去,”阮西并不怕她威胁,即使没见过原身父母,但也不能容忍他人拿去世的阮家夫妻说事。
“正好,我这会儿空闲,要不现在我陪大伯母过去?只是,我这不尊长辈的恶名流传了出去,王管事还要不要我这个儿媳就说不准了。”
大伯母闻言一噎,想了半天只能气的跺跺脚走了。
姐弟俩这才清清静静的用了早食,背上背篓进山。
山中仍有蒙蒙薄雾,如白纱般柔柔地漂浮在空中,高大而挺拔的树群在这一片白茫茫中若隐若现。
两人走至山林脚下,阮西没有走主道上山,而是从岔路中沿着一道蜿蜒小径往前。
“阿姐,”小东阳瞧着这不是他们平日里上山的路,软软怯怯的问:“我们要去哪啊?”
“后山,我们去采药。”
齐燕山连绵起伏的脊干另一侧,苍穹一片翠色,烈阳灼灼,绿意遍野,无遮无拦。
一匹匹骏马肆意奔驰,牛羊成群,悠闲的在牧场里散步,全然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稳重持成的牧场大管事此时长眉微蹙,面色肃然,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步履匆匆的穿过原野,来到牧场西侧的某个牧包前。
牧包前的地面上均匀的铺开一层细软枯黄的绒草,骨架高大却瘦的只剩一张皮的马儿有气无力的卧躺在上面,一直喘着粗气。
身形颀长,腰背挺拔的青年半蹲半坐在马儿旁边,一下下的抚摸着病弱的牧马。
他的面容轮廓棱角分明,斜飞的英挺剑眉,狭长而暗含锐利的黑眸,英俊至极。
只是俊美青年薄唇紧抿,眼神幽暗,似乎心情并不畅快。
大管事低眉顺眼的站在青年身后,眉目中难掩忧虑之色:“少庄主。”
“怎么样了。”段驿沉声问。
“又有十三匹牧马发高热,幼马八匹,母马三匹,公马两匹。”
“前些阵子患病那一批马匹的情况呢?”
大管事哆嗦一下嘴唇,或过于严肃深刻的脸上闪现过一丝不忍:“今日上午,已经有五匹幼马折耗了。”
每一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更是活生生的命啊!
半个月前,牧场从边塞引进一批新的马种,初来时牧医也是数番检查,马儿个个神采飞扬,精神勃发。
可谁知没过多久,便接连着病倒了下去,呼吸衰竭,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如果是仅这一批也就罢了,偏偏牧场原来的马匹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并且还有向外扩散的征兆,日日都有马匹发热或是体衰,也日日都有身体条件稍逊于成马的幼年马仔死去。
养这等牲畜,最惧的就是遇上易于传染的病症,小半个月的时光里牧场已经有数百头马匹倒下,牧场里根本不敢张贴告示广寻牧医,只得私下偷偷四处觅访,还要封锁消息,不让这风声流出牧场以外。
老庄主数月前耗费心血走动关系才拿到了京都的一笔大订单,为京都驻军补给一部分马匹,眼见交付日期在即,现如今牧场里的马哪里还敢卖出去。
当日拿到订单时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焦急,如果毁了和京城驻军的约,赔付大笔银子,让其它牧场看笑话不说,段家那么多年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名声更是付之一炬。
“我要那些牧医何用?!这么多天过去了,竟然一无进展!”
“少庄主息怒,这应该是边外带来的疫症,情况比较罕见,再给牧医几日时间,定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大管事也只能忍着焦虑劝慰少庄主,嘴上说是如此,心中却没把握。
这偌大的牧场,养有牧医近五十余人,竟无一人拿这病有办法。
少庄主也并没有宽心,他阴沉着脸色,犹豫半响,终是露出一丝坚毅之色道:“如若三日后,马匹的病情仍在扩散,无有起色,就以我的名义就向京都牧场发帖,广请牧医,如若谁能治住这病,段家送他牛羊千百匹!”
他咬着牙道:“待到事后,我亲自前去向驻军采备大人告罪!”
“少庄主!”大管事忍不住唤出声。消息若是传出去,往后谁还敢来段家牧场买牛马?!!
少庄主既然已经定了心思,大管家也不敢再多言。
段家靠牛马牧场发家,养马爱马,每一个子弟在幼时,其父母都会从牧场中挑选一个匹马驹,让自己孩子与其一同成长,待其如同手足兄弟。
段驿自然也有一匹,名唤“飞云”,毛色无暇,纯白如云,前几日也出现了感染的征兆,渐发高热,还没等段驿想出办法,它竟然自己溜了出去,再无踪影。
眼瞧着成群的马儿受尽折磨,奄奄一息,一面担心飞云的病情,又怕它把这疫病染给牧场外的其他牛马,段驿一颗心也犹如巨石压顶一般沉重,他必须在事态扩大之前及时止损。
大管家也是心中火急火燎,万般无奈,只能低声应是,躬身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