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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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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水为媒,将此以往,万物都会替我生生不息地说着爱她。
——题记
July 28th,1989.
Rai Town,Britain.
下午五点,今天的绘画课照常结束,我同所有人一样,俯身收拾起自己的画具。躺在床上的裸模裹着被子坐起来,我不经意与她对视一眼,没想到她竟然歪起头,冲我暗送秋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一头短发,而错认了我的性别。
她生得明眸善睐,媚眼如丝、极具暧昧地盯着我。我猝不及防,一时没招架住,手里的画笔不慎掉在了地上。
我惶恐地去捡,坐在我旁边的珍妮弗正巧看见这一幕,她起身离开的时候,故意踢翻了我脚边涮颜料的塑料小桶,鄙夷地啐了句:“真恶心。”
涤过颜料的水混合成难以名状的深灰色,溅在我浅色的裤腿上,我不由得皱了皱眉。
从认识我的那一天开始,珍妮弗就一直对我抱有一种敌意。
这种敌意叫做恐同。
牛仔裤湿漉地贴附在身上的感觉很难受,我愤懑地一咬后槽牙,转手提起隔壁同学的桶,在珍妮弗出门之前报复了回去。
同学惊呆了。
珍妮弗前不久刚烫过的头发被水淋湿,耷拉地黏在一起,糊在她那张窝瓜一样的脸上,她难以置信地回头,满脸讶异地看着我。
我视若无睹地转身,到画室后面的水池清洗颜料盘跟画笔。
水池边有一个空位,杰西卡一如既往地帮我占了位置。我提着画具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拧开水龙头,杰西卡看见我:“珍妮弗又找你麻烦了?”
“找就找吧,我又不怕她。”我满不在乎地回答。
杰西卡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她不会跟其他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所以我跟她的关系还算不错。
杰西卡笑了笑,沉默一会儿,又语气笃定对我说:“你喜欢今天那个模特。”
“没有。”
“别装了,索菲娅。”杰西卡拍了拍我的肩,“你刚刚看迈尔米的眼神都直了。”
“迈尔米?”我困惑地眯起眼睛,“她叫迈尔米?”
杰西卡狐疑地看着我:“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
杰西卡这才相信,我是真的没动心思。
我们画室今天新来了一个裸模,就像杰西卡刚刚说得那样,她叫迈尔米。
只能说迈尔米不愧是被我们老师看中的人,不论身材样貌,都堪称完美。刚刚的确看得我有点心猿意马,但那完全出于正常的冲动范围之内。
是人都会欣赏美。
仅此而已,因为我是有女朋友的。
没错,我是个les,这在我身边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知道不代表能接受,就好比说珍妮弗。
亦或者,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个传统的天主教徒,十八岁那年我鼓起勇气跟她出柜以后,她大为触动,然后本着对教会虔诚的信仰,与我断绝了母女关系。
我不明白,我喜欢女人怎么了?
明明她当初找得男人也没靠谱多少。
对外人唯唯诺诺,对妻女重拳出击,年过四旬一事无成,吃喝嫖赌却样样精通,经常在外面喝得脸红脖子粗,隔三差五她还得大半夜出门到警察手里去领人。
拜他所赐,我甚至差点被找上门来的高.利.贷债主强.暴。
好在上帝保佑他早就死了,但那些不堪的记忆至今仍留在我的脑子里,以至于我现在对所有男人都抱着极度厌恶的心情。
正是夏天,在外面站了十几分钟,我的裤子稍微干了些,但还有颜料凝在上面。杰西卡的家在附近,她问我需不需要先去她家借一条换上。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得赶紧回去给娜塔莎做晚餐。
我狼狈地回到家,摸出钥匙开门,一股浓烈的酒精的气味霎时充斥了我的鼻腔,我走进屋里,看到客厅散乱的酒瓶。
我有点生气。
娜塔莎明知道我不喜欢酒的。
我皱眉穿过走廊,正想跟娜塔莎好好聊聊,却听见卧室里传来一阵莫名的动静。
我推开门,看见我亲爱的女友正跟一个男人在床上滚得难舍难分。
他们在我的床上交颈而卧,曾同我相扣的五指正抓着男人的肩背,与我吻过的红唇贴在凸起的喉结。
娜塔莎被覆在底下,长颈鹅似的仰着脖子,随着男人的耸动发出高亢的叫声。
几乎忘情到全然没有注意门口站着个人。
她的所作所为让我想起自己刚刚回绝杰西卡的言语有多可笑,像马戏团里哗众取宠的小丑。
令人作呕。
我气得胸口发闷,只觉得一阵恶心,简直快要吐了。
娜塔莎曾告诉过我她是个双性恋,我选择尊重她,所以并不介意这一点,只要她现在喜欢的人是我就好。
但我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在与我谈恋爱的同时干出这种事情!
我咬着唇,指甲抠进门板,竭尽全力才没有出声。
我转头走进浴室,把拖完地板还没有清倒的污水泼到那对狗男女的身上,冲娜塔莎喊道:“我们完了,Bitch!”
那两人猝不及防,满腔痴缠的热情都被我这盆冷水给浇了个干净,然而没等他们回过神,我就跑了。
屋里有个高出我整整一个头的男人,我当然没那么蠢留在那里对峙,那不是给他们机会揍我?
我出了门,跑到商业街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解气,又踹了一脚地上的空罐头发泄。
这一天到晚都他妈是些什么糟心的事情!
我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到晚上,直到深夜都没有回家。说起来,我现在也没有家可言。
两年前,我向我妈坦白跟娜塔莎的恋情之后,她就亲手把我扫地出门。我靠着打零工与街头画像赚了些钱,租下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小屋,跟娜塔莎住在一起。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家了。
现在想想,那只不过是一所简陋的房子。
路过一家酒吧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因为那个不着调的父亲,我对酒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忌讳,所以橱柜里一直是没有囤酒的。
但当下除了酒,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够疏解我郁闷的心情。
我推门走了进去,酒吧里的光线昏暗,我之前不曾来过这样的地方,一时像只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
好在之后又进来一些人,我跟在他们身后,走到吧台前坐下。
酒保拿毛巾擦拭着手里的玻璃杯过来问我:“需要点什么先生?”
“……我是女士。”我纠正他。
那酒保闻言上下打量我一眼,摇了摇头:“看着不像。”他说,“不过,如果有冒犯到你的话,我选择道歉。”
“那么你需要点什么,小姐?”
我当即愣住。
他身后的柜子里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酒水,可我对酒的类别一无所知。
就在我窘迫得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朝我面前递来一个杯子,里头盛着满满当当的酒水:“要来一口吗?朗姆。”
我侧头过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你?”我诧异道。
迈尔米礼貌地回应:“是我。”
我登时更惊讶了。
她居然对我有印象。
迈尔米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认得你。”
她拿着酒杯的手伸出食指,隔着两公分的距离点着我的鼻尖,微微一笑说:“你是小画家。”
迈尔米说着凑过来,往我身上嗅了嗅,旋即笃定道:“你心情不好。”
我奇怪:“那是什么?”
迈尔米重新坐直了身,一本正经地跟我玩笑:“我有特异功能,能闻出别人身上的情绪。”
迈尔米:“我刚刚闻到你的情绪低落。”
我苦笑一声:“你猜对了。”
“那就来一杯吧。”她说着,又把杯子往我面前推了推,“酒能消愁,喝点儿说不定能好些呢?”
我看着玻璃杯里清透的液体,有点犹豫:“我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事实上,我根本没喝过酒。不只是出于厌恶,还有害怕,我不确定自己喝醉以后,是否也会变成那副令人讨厌的模样。
“人总得尝试一点新鲜事物。”迈尔米开解我说,“何况大家来这里,不都是为了喝酒的吗?”
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再推辞什么,伸手将那杯朗姆酒接了过来。
辛辣刺激的感觉穿透上颚,直冲鼻腔,我被这滋味呛得皱眉,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没两口我就有些醉了。
酒精烧灼喉腔,我的脸不知不觉地滚烫起来。神经麻痹着,脑子里像被搅成一团浆糊,却又想起她刚刚那句话。
我好奇道:“那你是来消遣的,还是来消愁的?”
“都不是。”迈尔米否认说。
我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大有要倒的架势。迈尔米见状站起来,将我稳稳地接进臂弯。
在她怀里睡过去之前,我模糊地听见迈尔米在我耳边莫名其妙地说:“我是来爱你的。”
出了酒吧之后,迈尔米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把我带回了她的家。
我发现自己喝多了以后不会像我父亲那样变成一个暴力的疯子,但我会变成一个喋喋不休的话唠。
“去年情人节,她说她不喜欢玫瑰,我又连夜去花店赶在午夜十二点之前给她买了满天星。”我听见自己躺在迈尔米的腿上胡言乱语,“我不懂,我对她不好吗?”
娜塔莎算是我的初恋。
我今年二十岁,人微言轻,没什么强势的家庭背景,甚至落魄得只比街头的乞丐过得好上那么一些,但我已经把这个年纪所有能给的都给了她。
“她不是不喜欢满天星,也不是不喜欢玫瑰。”迈尔米无不残忍地告诉我,“索菲娅,她只是不喜欢你。”
我不再说话,蜷着腹部默默地靠在她身上,醉酒加晕车的滋味很难受,一下车我就忍不住吐了。
好在我没吃晚餐,胃里什么也没有,只呕了些清水出来,不过那身红格子衫这下是彻底不能穿了。
一进屋,迈尔米就把我带去了浴室。她摘下我的眼镜,天花板上的灯光晕眼,我躺在浴缸里,热水裹斥着我的身体,很暖,很舒服。
我趴在浴缸边,惬意地眯着眼睛,迈尔米又递来一杯温水给我漱口。
“谢谢。”
我涮去嘴里的酸味,吐掉漱口水之后,我发现眼前忽然多出一双光洁的脚踝。
我抬起头,迈尔米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衣服,赤身站在那里。
我愣住了。
她抬腿跨了进来,多余的热水溢出去,迈尔米就这么低下头,开始在我身上落下密密匝匝的吻。
……
女人纤长的手指探下去,亲着我的耳鬓,低声哄诱:“乖,张开。”
迈尔米肤白貌美,生着一头金色及腰的卷发,眼瞳清澈,好似碧蓝深邃的海,很容易就让人沦陷。
我们从浴室辗转到床上,情到浓时,迈尔米握住我的手腕:“你也摸摸我。”
我忽然想起,过去娜塔莎总是跟我犯懒,绝不会让我多碰一下,连拥吻都极其敷衍。
但她却能去跟别人寻欢作乐。
察觉到我的不专心,迈尔米惩罚似的在我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
结束过后,迈尔米又带我去洗了个澡,我懒懒地缩在被子里。迈尔米坐在床边揉了揉我的脑袋,说自己名下有一家理发店,问我要不要去理个发。
我想也不想地拒绝:“我的头发已经够短了,不用再剪短。”
“不剪。”迈尔米由衷地道,“你这头红发接长了一定很好看。”
“没空打理。”
我平时要念书打工,而且周末还要去画室学习。长发的话,稍微不注意颜料就会黏在发梢上,很难清理,还不如短发来得方便。
迈尔米捧起我的脸,鼻尖碰着我的,温声细语地哄道:“以后不就有人给你打理了吗?”
虽然更加亲密的事情我们都已做过,但当下这样暧昧的举动,我仍旧不由得脸红。
我禁不住她的色.诱,还是答应了。
我坐在镜前,迈尔米挑了一个跟我相近的发色,着手给我接发。
我靠在皮质的沙发椅上,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太累,我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头发竟然已经垂到了胸口。
这么快?
正在我诧异的时候,迈尔米忽然凑过来,微笑着对我提出邀请:“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虽然很乐意,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她绕到我的身后,双臂环住我的肩背,在我耳畔启唇低语:“因为,你我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