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叙谈》二月梢

39、第三十九章

　　道法大会将持续半个月，这也就意味着，要在昆仑宗停留半个月的时间。原本丹叙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各地风俗不同，换个地方还能新鲜一下，然而，昆仑宗里偏偏有个赵元薇，她还天天去缠姬珩，这就让丹叙受不了了。

　　就像这会儿，天都黑下来了，赵元薇还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衣来向姬珩请教剑法，丹叙的眼睛落在她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的胸脯上，脸都气红了，恨不得拿件衣裳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好。

　　丹叙立刻扭头去看姬珩，试图分辨他是否把目光落在不该看的地方。

　　丹叙气恼不已，赵元薇也嫌她碍眼又碍事，“姬宗主，您这个小师妹也太没规矩了，天都黑了，还这么鲁莽地跑进来打扰您休息，真是太不懂事了，这要是我昆仑宗的弟子，早就自去领罚了。”

　　自负美貌的女人总是格外注重相貌，看到了漂亮的脸蛋便会在心里暗自比较一番，发现不如自己，那就不再理会，可一旦觉察到威胁，就犹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只想除之而后快。

　　赵元薇看见丹叙的第一眼就生心厌恶，只因丹叙这模样生得实在水灵，即使修真界从不缺美人，也甚少有这般灵气逼人。而且她还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没法像其他的女修那般通过修炼来提升容貌，精致的五官全是天生的。

　　赵元薇紧紧盯着丹叙的脸，忽然感觉手腕上的镯子烫了一下，甚是诧异地看了一眼。

　　丹叙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挺直腰板道：“我不能来，你就能来，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显然没人跟她讲道理，赵元薇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眼里又透出几分亮光，活像要把她扒皮抽筋。

　　吓唬她！丹叙在秘境里经历的多了，可不会轻易被她唬住。

　　赵元薇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朝丹叙伸过手去。

　　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射出，击到了赵元薇的手背上，令她吃痛收手，低头一看手背上留下了一个小孔，几乎要穿透掌心。

　　从方才就一直事不关己的姬珩淡声道：“天色已晚，请回吧。”

　　赵元薇看了眼姬珩又扫了一眼丹叙，不甘心地捂着手离开了。

　　丹叙也看到了赵元薇的伤口，手背上的皮肉绽开，露出了一点阴森白骨，姬珩一出手就如此狠辣。按理说她应该高兴的，毕竟他是为了她才出的手，但是，诶，她果然是个心软的好姑娘。

　　姬珩挑眉道： “你是来发呆的？”

　　一听到他的声音，丹叙瞬间扬起了笑，把那点感慨抛到了脑后，挨着他坐下，抱住他的胳膊，把头往他的肩上一靠就不想动了。

　　姬珩瞥过眼来，“没骨头吗？”

　　“让我靠一下嘛。”丹叙也发现她现在的脸皮越来越厚了，特别想对他动手动脚，然而出于姑娘家的矜持，好吧，她似乎也没什么矜持可言了，能控制着自己不乱摸，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师兄，我跟你说个事好不好？”丹叙放柔了声音，下意识觉得温柔一些可能更好说话，她眨巴眨巴眼，仰着头去瞧他。

　　姬珩垂眸看她，四目相对，丹叙的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在了他的唇上，忍不住朝他凑近。

　　丹叙这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明明上次她也觉得这事太费嘴，可是这会儿忘了当时的麻和痛，便只记得那时的甜蜜滋味，只好羞涩地朝他嘟了嘟嘴示意他来亲，“嗯。”

　　他不解风情地道：“嗯什么嗯？”

　　丹叙失望地抵在他的肩上，心中直想叹气，姬珩总是不能体会她的心意，甩了甩杂七杂八的念头，说起了正事，“师兄，你今天看到了万水他们的比试了吧，我都没想到他们能有这么大长进，今天他们赢了比赛，就不用去见性谷了吧？”

　　姬珩道：“比赛还没结束。”

　　丹叙皱了皱眉，言外之意就是还要按着他此前的话，一方面她知道他是为了磨练他们，是要让他们成才，另一方面，她又希望自己可以影响他的决定，证明他确实在意她，这大概是陷入情爱中的女子最爱做的事情。

　　丹叙也不能免俗，于是她大言不惭地问了句，“就不能为了我改一下吗？”

　　然后她就得到了姬珩一个很是无语的眼神。

　　丹叙靠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

　　“师兄，你得配合我呀，你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

　　“再让你高兴，你就要上天了。”

　　丹叙觉得他这话不对，她又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翌日去看比试时，丹叙总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往四周扫了一圈，没找出是谁在看她，她特地往赵元薇身上瞅了瞅，她正把目光投向擂台，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

　　丹叙轻轻地挠了挠下巴，将心中的异样压了下去。

　　万水三人毕竟对战经验不足，接下来的比试有输有赢，不算差，但也说不上多好，只能混个中不溜丢。

　　丹叙知道他们正式入道也不过三年，能有如今的修为已经很不错了，她这个做人师父的，倒是感到惭愧，什么都教不了他们，还听他们天天喊师父。

　　在昆仑宗住了半个月，丹叙去找姬珩的时候居然再没见到过赵元薇，也是，姬珩那次出手那么重，肯定是把赵元薇的芳心给打得稀碎，这才不来碰钉子了。

　　只有一件事，让丹叙感到不舒服，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但她又找不到人。

　　“师兄，我觉得有人在看我。”

　　姬珩道：“你想多了。”

　　丹叙心生疑惑，真的是她想多了么。

　　道法大会圆满结束，各大宗派相继离开。

　　丹叙在人群中再次看到了那个曾在浮罗城见过的男子，直直地盯了一眼，返程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她到底曾在哪里见过他。

　　直到她端起水杯，看着杯子中的褐色茶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下想了起来，她真的见过那个男人，是在安乐城里，她进入密室，在路过那个血池时往里扫了一眼，那个漂浮的死尸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死在秘境里的人还能活么，还是两个人只是长相相似？

　　丹叙跑去跟姬珩说了此事。

　　姬珩只道：“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

　　“那就是长得相似？”丹叙心想，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也太多了吧。

　　回到天一宗，万水三人便被姬珩丟去了见性谷，丹叙有点尴尬，她自信满满地跟他们打包票，结果还是失言了，还好姬珩只让他们去一个月，没有再多加。

　　他们这一走，第五峰就剩下她和春姑了，平时试不出来，他们不在了，还怪冷清的。

　　这种冷清加剧了丹叙对姬珩的思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是她这样了，夹起几粒米塞到了口中，颇有些茶饭不思的憔悴。

　　“干什么呢，好好吃饭。”春姑见不得她这小猫似的吃法，“来，吃根鸡腿。”

　　丹叙摇头，“我吃不下，心口难受。”

　　春姑着急了，“怎么会心口难受呢，是憋得慌还是怎么着？要不先躺下歇会儿。”

　　丹叙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趴到床上。

　　一连过了四五日，丹叙也没等到姬珩来主动找她。

　　他怎么这样啊，她不去找他，他就绝不来找她，就一点不想她？那她怎么这么想他呢？

　　丹叙辗转反侧，再也忍不住了，次日一早直奔主峰而去。

　　但凡姬珩有点正事，她都不会这么生气。

　　可她看到了什么，他居然躺在绿荫下的凉榻上睡着了，枝叶摇晃，树影婆娑，好不惬意。

　　丹叙伤心极了，他闲成这样都不肯去找她，哪怕是敷衍她一下也好啊。

　　丹叙走到他的身边，对上他睁开的眼睛，“我要去秘境。”

　　姬珩揉了揉额头，“好。”

　　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就只对她说一个好，万一她死在里头呢，丹叙直直地盯着他，很怀疑他没听清，“我说我要去十方秘境。”

　　姬珩蹙了一下眉，声音中带着几分睡后的沙哑，“你很急吗？”

　　丹叙梗着脖子嗯了一声。

　　他站起身，拿出一面镜子翻看了几下，确定出秘境的方位，而后收好镜子，对她说道：“走吧，我送你去。”

　　丹叙低着头，眼圈都红了，紧咬着唇才没发出哭声。

　　一路上看都没看他，出奇的安静。

　　大约姬珩也怪不适应的，朝她看了好几眼。

　　落地后，丹叙埋着头就往里走。

　　姬珩拉了她一下，似是想说些什么，“你……”

　　丹叙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什么事啊，没事我就进去了。”

　　她怕她忍不住想打他。

　　姬珩松开了她的手腕。

　　丹叙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漆黑的夜里响起锣鼓，长长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所有的人都顺着一个方向行走。

　　丹叙踉跄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被推着往前走。

　　好像是有人在迎亲。

　　可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哪有人会在夜里迎亲的，随即她想到这是在秘境里，不能以常理推测。

　　丹叙顺着人潮往前走。

　　忽然发现每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很鲜亮，连她自己也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裙，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花，非常艳俗。

　　太难看了，这里的人眼光不怎么好，丹叙纠结着这身俗气的衣裳，不小心踩到了前面的人，她赶紧说道：“不好意思啊，我……”

　　前面的男人转过头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像扑了一层厚粉，脸上泛着青黑，甫一转头，丹叙瞬间打了一个哆嗦，身子都僵住了。

　　男人慢吞吞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丹叙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往旁边瞅了一眼，更是心颤，这里面不会就她一个活人吧？

　　不知是因为更深露重，还是因为身边这些从棺材里蹦出来的鬼邪，丹叙觉得有些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路上敲锣打鼓，丹叙跟着他们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她踮着脚往前看去，看到了一个大红花轿。

　　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人被迎了出来，由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婆子扶着走进了一个大宅子里。

　　来的人太多，丹叙只能站在门口往里看，里面应该是在举行婚礼。

　　又过来一段时间，人潮开始慢慢散去，每个人都有方位似的，寻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丹叙站在门口，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她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她犹疑之际，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丹叙心头一惊，没来得及抽手就听这个女人对她说道：“小姐，该回家了。”

　　小姐？丹叙没反驳，这女人力气很大，一只手像铁钳一般牢牢地攥着她，反正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也就顺着这个女人回“家”了。

　　女人拉着她走了一路，丹叙被她冻的发抖，走进另一处古宅里，她才松开了她。

　　丹叙被领到了一个女子的闺房。

　　女人把她按到梳妆台前给她梳头发。

　　丹叙往镜子里瞅了一眼，差点被自己吓了一跳，里面那个满脸厚粉，脸颊打着两个红通通的腮红，樱桃小嘴一点点的人是她？真是见了鬼了！

　　女人拿起冰凉的玉梳给她梳头发。

　　“今天是四小姐大喜的日子，四小姐嫁了，就该轮到五小姐了。”

　　丹叙一动不动地由着她梳头，听了她的话，不由得蹙了一下眉，她说的五小姐不会是指的她吧？

　　梳完头发，女人说了句，“五小姐，早些休息。”

　　丹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本来是没什么睡意的，耐不住周围太安静了，黑漆麻乌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听到女人叫她起床，丹叙才睁开眼睛，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五小姐该起床了。”

　　丹叙顺从地坐了起来。

　　女人又拿出了一套大绿衣裳。

　　丹叙硬着头皮往身上套。

　　女人给她梳了个双丫髻，上了个死人妆。

　　丹叙低头看了一眼，活像刚从棺材里蹦出来的。

　　出去之后，女人提着红灯笼把她领到了一个地方。

　　厅中摆了一张圆桌，有几个男男女女坐在桌边。

　　丹叙坐下后，便上菜开饭了。

　　一道道菜被端了上来，盖子一掀，丹叙立马捂着了嘴，险些吐出来。

　　她都忍不住说脏话了，那盘咕蛹咕蛹的是蛆吧，恶不恶心啊！

　　还有那盘冒着带着血丝的肉，怎么白生生，这都是什么肉？

　　她刚想到这儿，就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瘦弱男人，往盘子里舀了一大勺，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好像在品尝什么顶级美味，虫子都从他嘴角爬出来了。

　　“！！！”这个画面太过刺激，丹叙瞪了大眼睛，你吃就吃，能不能别往外漏！

　　一时间餐桌上响起了清晰的咀嚼声，每个人都在往嘴里塞，满脸的享受，只有丹叙坐着不动。

　　“五小姐怎么不用饭？”女人问道。

　　“我还不饿。”甚至想吐。

　　丹叙在这个古宅里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直到有一日，女人告诉她，三天后，迎亲的轿子就会来接她。

　　丹叙失眠了。

　　三日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大红嫁衣送了过来。

　　丹叙摸着嫁衣，心里很不是滋味，手指用力地往上抠，恨不得抠出个洞来。

　　女人给她打扮好，等待着轿子来接。

　　外面传来锣鼓声，迎亲的队伍来了。

　　丹叙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站在她身前的女人倒了下去。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丹叙眨了眨眼，不太确定地道：“姬珩？”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姬珩“嗯”了一声。

　　丹叙压着往上翘起的唇角，“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一身嫁衣坐在床前的模样，姬珩说道：“来给你送嫁。”

　　丹叙气呼呼地跑过去，“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仔细想了一下，他好像是挺不会说话的，但是能看见他来，她就高兴了，丹叙跳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叭叭亲了他两口，“我就知道你也是在乎我的。”

　　姬珩捏了捏她的后脖颈，声音微凉，“梁丹叙，你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