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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04章 ...

  •   叶知许凝视着崔氏,不错过她任何一个反应,哪怕再细微。

      崔氏心绪正剧烈地翻腾着,涵养很好才没当场变色,眼底不自知地闪过失望愤懑。

      叶知许暗暗冷笑,心想崔定初要钱财还算有情可原,毕竟崔家外强中干,他就算在家中,很多事也要用银钱开路,可你崔氏一惦记横财就是十几年,要花到何处去?

      当初沈家产业全部换成银钱后,数额是三十万两左右,沈老太爷全拿去经商了。他一生不如意,财运却极好,一半年之后便将数额翻倍。

      对此,叶知许觉得经商大抵就是本钱越丰厚,赚大钱的机会越大——你让他从三百两、三千两起步试试?

      而单说那些本钱,其实就已令人心动,何况是进项越滚越多的情形。

      崔氏获悉后等着捞一笔的机会,也算情理之中吧。

      叶知许不知道崔氏、崔定初如何定的分成,只知道崔氏前生所得银钱去向不明,饶是扶焰的人也没查清。

      委实奇怪。

      眼见着崔氏镇定下来,叶知许忙敛起心绪,等着见招拆招。

      崔氏握住了叶知许的手,啼笑皆非起来,“你这傻孩子,不是我说,这事情不对劲啊,你不觉得么?”

      叶知许克制着,让自己的手老老实实被对方握着,“有么?我最初以为自己失了一位亲人却发横财了,后来则想着还要熬三年那么久,实在太辛苦,着实挣扎了几日。直到今日才意识到,是外祖父的良苦用心。难道不对?”

      崔氏拿出推心置腹的腔调:“认为是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也合情理,但这事情也要反过来想一想。

      “以你所说的这情形,聊胜于无罢了——你还在闺中,一年多一千两用度是不算少,可也着实不够瞧。

      “你到底是官家闺秀,你外祖父不可能指望着你与掌柜管事一般精明能干,怎么可能让你历练三年?

      “这些要是被外人得知,一定背地里说他小气,他不可能考虑不到。

      “我方才想着,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些管事做了手脚,哄骗于你。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我就气得不轻,他们摆明是把你当傻子骗,又料准叶家为着避嫌,不会为你撑腰。”

      叶知许眼含钦佩,“母亲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一年一千两的说法,本就是她用来看戏的,的确令人生疑。让她钦佩的是,崔氏末尾的话,连刚刚的神色发生变化都做了巧妙的解释。

      不就是逢场作戏么?好歹做过三年名动江南的花魁,除了几桩意外事件,称得上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叶知许自认哄骗人的场面功夫绝不会输给崔氏,下一刻就又紧张兮兮地问:“我要是真被骗了可怎么好?”

      崔氏敛目思忖片刻,正色道:“到了这地步,有些事情我也就不得不为你谋划了。这样吧,改日我把外院有头有脸的管事叫齐了,让他们见见沈家那四位大管事,替你仔细询问一番。”

      叶知许继承外家财产的事,叶家得不到好处,却更要妥善应对,一个不注意就会落下话柄。
      当时管家当机立断,亲自挑选二十名护卫到外书房把门,将院中一干下人遣到院门外,更不允许不相干的下人进出,完全避免了谁听窗跟儿的可能。
      不为此,崔氏怎么会到这时还摸不清状况。

      “可是,”叶知许面露难色,“四位管事有三位已离开,他们要去别处打理营生,只有沈管事在此地。至于两位保人,事情办妥也走了。”

      “那就只让沈管事来。”崔氏道,“再有,难道你外祖父没给你留下遗书、字据之类的东西么?上头有没有提过你接管产业之后的事?”

      当然有遗书,也当然提过。老人家给她起初三年的限额是每年五万两,料理产业没有大的纰漏——她不变着法子多要钱散财就行,待得三年过后,用钱再无限制。此外,她出嫁时,会另有十万两单独拨给她充实嫁妆。

      重中之重是印信,绝对要保管好。大管事没可能经常碰面,能让他们确信是新东家指令的凭据,只有那四枚分别对应瓷器、茶叶、米粮、玉石生意的印信和一枚老太爷用过十余年的印章。

      前世被旁敲侧击时,叶知许照实说了,此刻则面露不安,“有一封遗书。我看的时候只顾着难过了,外祖父有交代我如何理事的话,可我哪儿懂那些?本就一知半解,加上心绪紊乱,等于没看。遗书等于证据,得由保人妥善保管,所以……”

      崔氏着实的恨铁不成钢起来,抬手戳了戳叶知许的额头,“你啊……”

      叶知许讪讪的。

      崔氏悲哀地发现,眼前人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平时还勉强能看,遇事就现出了一无是处的本色。

      这样一来,是有些麻烦,倒也不是太难办。只有一个管事,就更好了,等到探完虚实,她和崔定初联手找辙施压,总能每年奉上一笔可观的银钱。

      反复斟酌之后,崔氏叮嘱道:“你派人传话给沈管事,过两日请他过来喝茶。不要声张,尤其不要让老太爷知晓。我倒不是怕他埋怨我教女无方,只担心他着急上火,万一气病了就不好了。这事情让你办的……”

      叶知许诺诺称是。

      两人又唱了会儿母女情深的戏,崔氏免了叶知许晚间请安,这才走人。

      当晚,无酒不欢的叶老太爷在外有应酬,但是差遣亲信送豆蔻回来了。

      豆蔻悄悄告诉叶知许,王妈妈一家已被关进老太爷的别院。

      料定祖父得半夜三更回家,叶知许便早早歇下。

      这日起,吴妈妈包揽了值夜的差事。

      叶知许又心安了一些,但还是翻来覆去很久。她心绪仍然维持着有事没事喝几杯这一天才算过去了的习惯,越想戒掉,酒这个字越是盘桓于心。

      理智的自己说快睡吧,身体根本不想喝酒;翻两次身,心痒的自己就会想,按现在来说,喝三两杯梨花白就能很快入梦,不会带来坏处;理智的自己忙回忆起酗酒的坏处——特别无聊,也特别磨人。

      好在如今年岁小,身体底子不错,便是睡眠时间短一些也无碍,不会明显影响气色。

      服侍着叶知许洗漱的时候,吴妈妈低声道:“大夫人昨日便派小厮去了崔府,那小厮今早才回来交差。”

      叶知许嗯了一声,微笑。她扯的谎,之于别人是听听就算,之于崔氏和崔定初却不亚于冷水浇头,少不得绞尽脑汁,拿出应对之策。

      崔定初那个人,从来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德行,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一次,轮到她在很多事情上占了先机,倒要看他虚伪的嘴脸能维持到何时。

      用饭时,叶知许吃得没滋没味,却多添了小半碗鱼片粥。下午要去见扶焰,是大事,万一出意外,力气足一些,心神也就更镇定一些。

      这真不是她小题大做。

      扶焰的脾性,公认的不是好也不是坏,是怪。

      有时他从笑如春风到下绝杀令的速度,比寻常人翻书都快,那种时候,冷血跋扈极了。

      万幸,那种时候不多,不然他生平一准儿一个朋友都没有。

      曾经历的这一日,叶知许满心都是崔定初不适合做夫君,再次经历的这一日,叶知许唤吴妈妈和豆蔻、阿俏闭门谢客,专心翻阅外祖父留给自己的产业明细册子。

      到午间,她去了松鹤堂,陪祖父一起用午膳。

      期间她绕着弯儿地提到扶焰,问祖父有没有听说过此人。

      叶老太爷还真听说过,沉吟一下,肃然道:“那年轻人亦是奇才,无意仕途罢了。只是,最终或许是逍遥清贵,或许是草莽英雄,或许是人间恶魔。不好说下场的人,便是不可说的人。”

      祖父还会这么委婉地让人闭嘴别打听呢?以前怎么没发现?叶知许哭笑不得地腹诽着,面上却是不依,“您定论不可说的人,我倒好奇得很,少不得四处打听去。”这意味的是老爷子知道的可不少。

      “……”叶老太爷的白胡子翘了翘,跟孙女没辙,只好说起扶焰种种。

      叶知许都知道,但由祖父道出又不同,听得津津有味,对祖父“不可随意跟人提及扶氏,尤其扶焰”的警告也照单全收。

      明面上,官府与漕帮,官家闺秀与漕帮帮主,就是良家女与土匪的关系——不搭边儿最好,沾边儿了要立马跑。

      叶知许再清楚不过,却也清楚自己现今一是跑不了、二是豺狼恶犬埋伏周围的处境,其中轻重都不用衡量,便要听从扶焰的指令——只要他不是出于恶意。

      说到底,他就算出于恶意,她除了一死了之,还能怎样?大魔头错杀个倒霉鬼挺正常的。

      这人世间的弱肉强食,从来不是虚话。

      用过午膳,叶知许服侍着酒足饭饱的祖父小憩时,央求道:“我想去添置些绣线衣料,您受累传话给外院,把您的马车借给我用成不成?要是请示母亲,得一个时辰之后才能出门了。”

      这类情形虽然少,却也有过。叶老太爷大手一挥,“行。别黑灯瞎火才回来就成。”

      “绝不会的。”叶知许蹭了蹭祖父的肩。

      叶老太爷故作嫌弃,“快滚吧。”
      .

      未正,叶知许准时到了璞玉斋,下了马车,款款行至铺子门前。

      店铺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仍然透着点儿病态的扶焰,一个是恭敬到了透着卑微的大管事沈诚。

      见叶知许走近,扶焰气定神闲,沈诚则上前迎了一步,毕恭毕敬行礼。

      叶知许笑着抬手示意免礼,又对扶焰行礼。

      扶焰拱手还礼。

      之后,穿过前面二层小楼的穿堂,三人来到后院。

      沈诚在前面给叶知许引路,行至北方的耳房门前站定,躬身相请。

      叶知许微笑颔首,却也注意到同时行礼的两名小厮是对着扶焰,而非旁人。

      也好。

      步入室内,叶知许自觉地选择了客座。

      扶焰没客气,更没解释,在主座优雅落座之后,开门见山:“你如今是前有狼后有虎,可知晓?”

      “算是知晓,已在设法除掉身边的眼线。”叶知许说。

      “我知道。”

      “……”叶知许看住他,想着你有没有派人手昼夜保护或是监视我?

      扶焰似是猜到她的疑虑,道:“登门叨扰之前,便已安排人手,尽力护你周全,只是时间仓促,只能在叶府周围伺机而动——你可以不信,却是实情。”

      叶知许闻言没有意外,心里倒是更踏实了,轻声道:“我信。”

      扶焰微笑,随后的言语,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你若是无人相助,到腊月初,便会被崔氏、崔定初卖进青楼,对此,你做何感想?”

      此时此刻,叶知许需要有感想的不是那两个人渣,而是这个出奇俊美的年轻人,她端详了他一会儿,又沉默了一会儿,问,“然后怎样?”

      “然后怎样?”扶焰漆黑的剑眉微扬,吝啬的笑容中添了些许玩味,“你想倒霉到什么地步?”

      “……”叶知许想给自己一耳刮子,换回之前多余的一问,可也在同时就有了应对之辞,“一来是已因一些缘故起了防范之心,二来是听一位亲友说过公子一些事情,眼下也觉得公子是有意照拂。这样一来,就信口问了那么一句。”

      扶焰熠熠生辉的黑眸凝了她片刻,“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应付我,还应付得很辛苦?”

      叶知许蹙眉,低下了头。应付,至亲至近的人之间都不乏相互敷衍应付的时候,何况等闲相识之人?对他,她不应付的话,该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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