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同影》玉落清明

1、第一章 古时双景

　　时间在滴答滴答的雨声中似乎静止了，因为除却雨声之外，似乎再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这寂静在夏天的山夜里是少见的，夏天的大山里，到处充满着蛙声、蝉鸣声，甚至是野狼的嚎叫声。这使得夏天的山夜里显得热闹非凡。而在这美妙的乐章中感受着大山里特有的清凉，再和夜晚浩瀚的星空与皎洁的明月为伴，似乎就是夏季最美好的时光了。毕竟夏日里的白天炙热的令人烦躁，连空气中似乎都在酝酿着火药的星子，甚至连平日里脾气温和的人都似乎会随时大发脾气似得。

　　如果说平时夏日夜里的大山令人感到舒适的话，那么近日里的大山似乎就不那么受人欢迎了。尤其是对于住在山上的那个人而言。

　　近日天气一反夏季常态的整日下着断断续续地大雨小雨，这一开始是令人愉悦的，因为这无疑使得人们从酷热的夏天里暂时解脱，但连续近半个月都下着断断续续的雨，噼啪噼啪的大雨下完又下着滴答滴答的小雨，这夏天里断断续续地下个没完没了似得就尤其的令人烦躁了，毕竟这又不是总是下着连绵细雨的春季。

　　而那个感到特别烦躁的山里人就是古时景。他感受不到过多的夏雨似春雨般贵如油，只有泥如愁。

　　古时景每天都要在天未亮时从山上下来，然后到山下附近的镇上的市集里用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做买卖。

　　古时景住的那座山的山路本就难走，碰上雨季的话更会使路变得泥泞湿滑而难行走，而在一条快下山的必经之路上，这泥泞湿滑的山路尤其的难走。

　　那条路难走也便罢了，更恼人的是那条难走的山路附近没有小溪流之类的水源让古时景把身上沾到的淤泥洗尽。尽管他在涉足淤泥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先是脱掉鞋袜，再是卷起裤脚到膝盖以上的位置绑紧，然后再在皮肤露出的位置涂上驱虫的药水，但结果有时还是不免使得衣服上沾到了淤泥。脚上沾到的淤泥用山下附近的草地上的枯草擦擦，让它变干到不会再沾到鞋袜上之后再穿上鞋子便罢了，虽然这还是会有点不舒服，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而那些平时较陡但结实的山路上在多雨时变得泥泞湿滑，一脚下去很容易打滑摔倒，虽然他背上的一大袋重物让他走的每一步都不得不非常的小心，以便他不至于摔倒在淤泥里，但是既要注意脚下又要注意不要让背上的东西掉下来，首尾难以兼顾下难免让衣服沾到淤泥，更何况在下雨天的这条山路上背着重物行走时是很容易摔倒的。而衣服上沾到的淤泥无法除尽的话，这会让他在市集上的买卖受到不小的阻碍。

　　那时的古时景不明白为何同样是新鲜可口的瓜果蔬菜，衣着干净时总是比满身淤泥时的买卖更加顺利。因而在这雨天里的淤泥一度为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而他也无法忍受在幕天席地的情况下衣不蔽体的行走。尽管大山里并没有什么人，尽管他才十二岁，在一般人眼里可能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然而古时景一直认为他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毕竟他看不见小镇里的哪个同龄人如他一般自己独自生活的如此自在如常的，有时他甚至会觉得小镇里的某些大人甚至连他这个“小孩子”也不如。

　　古时景并不知道什么是礼仪，什么是勤劳，他只知道衣服是用来穿的，而生活是需要努力的。毕竟他不努力的种菜将会感到饥饿，肚子空鸣的感觉很不好受。

　　后来他学会多带一件衣服，然后到小镇上认识的客栈掌柜那里商借柴房一用，以便有时间换好干净的衣服，然后再开始他山下一天的生活。尽管他并不喜欢麻烦别人，毕竟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孤身惯了。但是他也深知人生总是充满了无可奈何，就像他从小无父无母由山里独居的猎人将他养大，然而猎人在他七岁时意外摔下山崖死去。从那时起他便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了，他接着猎人留下的菜地动手种菜养活自己。当然他的种菜水平那时候并没有多好，这不得不感谢那些可爱的蔬菜自己长得好，说是种菜更像是菜它自己顽强生长，就为了……可以给小时景填肚子。等到稍大一点的时候他便会把自己种的蔬菜和设陷阱捕捉的小动物拿到山下小镇市集上去卖，赚得些银两后再为自己买些自己需要的和喜爱的东西。如此这般，古时景的小日子过得也挺美，但这并不能阻止他有时在下雨天里会感到烦恼。毕竟在他看来烦恼也是人生的必需品和柴米油盐一样，因为这都能使他真实的感受到生活。

　　古时景总是一个人在山里，而在寂静无声时的山里，他有时总感到恐慌，因为这让他感觉到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甚至于他一个人也是不存在的。即便在寂静的空间里能使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还是摆脱不了那有时突如其来的恐慌感。这恐慌感使得他尤其喜爱夏季的夜晚，因为那充满了和声之美。那些鸣叫声似是在回应着他内心的呼唤，令他感到有别与平时般的欣喜。

　　这几日雨天的夏季都让古时景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憋闷，除了给他的日常生活添了点小麻烦以外，更重要的是让他失去了他平日里的小伙伴们的踪影，因为他听不到蛙叫声，蝉鸣声，狼嚎声了，似乎他们也都去躲雨去了。而那时在他看来，劈啪地雨声只是增加了山里的寂静而已。

　　这日，古时景在回山的夜晚里闷气达到了极点，忽然不想回到他那每日必回的山间小茅屋里。他在附近找了个隐蔽山洞，打算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虽然他心里想着，这也没多少区别，反正都是他一个人。

　　古时景在黑暗的洞中摸索着搭起了他在洞外拾起的散落在地的枯枝，正打算点着枯枝时感到一丝异样，其实他在进山洞之前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同，不过在心里想着大概是寻常的小动物也在附近躲雨罢了，便不太在意。而这时他又感受到了不同与平时山里的气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的打着了火。

　　火光在黑暗里渐渐地明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山洞，火光照耀下的山洞看起来并不大，但也因此反倒多添加了几分温暖，他随意的四下扫视了一眼，然后才看见在他背后靠坐在山壁上的少年。
　　在火光的照耀下，靠坐着的少年的脸色似乎有种明亮的苍白。

　　古时景的瞳孔突然紧缩了一下，心跳也似乎骤停了。但是当他回过神来时，却似并不感到害怕，甚至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兴奋。他想，即使那个明亮而苍白的少年是山间里的鬼怪他也乐于和他做朋友。毕竟他在无人的山里想找到合他意的朋友实在是一件看似永远不可能的事。

　　古时景也在山下的小镇里见过年龄相仿地孩子，但无一不使他感到在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在说话。甚至他感觉他自己就算在那个年龄段时，都会比小镇里的同龄小孩看起来大得多。

　　那时候，古时景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少年老成。

　　而现在，古时景看到这个在火光下靠山壁而坐的少年的一瞬间，他觉得他似乎找到了一生的伙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了，又怎么会让他感到害怕呢。

　　古时景在少年明显地警惕的目光下，略带兴奋地说道：“我叫古时景，你叫什么名字？”

　　要知道古时景一般都是少露情绪的，如此这般明显的外露情绪，似乎是不符合他一般自居为大人时的气势。而身处兴奋当中的他却并未注意到。

　　古时景看到火光下的少年慢慢地收起了警惕的眸子，轻淡地道：“光景。”
　　再之后的一整个晚上，山洞里都回荡着古时景兴奋地说话声，尽管大多数时都是他自己在说而少年在听而已。除了在少年偶尔似被问的不耐烦了后才会回答一下的声音外，甚至在其他时间里都感受不到少年的气息。

　　被古时景定为明亮而苍白的少年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放任那个话过多的小孩靠近，为什么会回答他关于名字的问题，尽管那是他一瞬间才刚刚决定好的字。他想，也许是这小山洞里的火光太亮了。

　　是的，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单明影决定他的字：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