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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钱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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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森森地在空气里流动,像冰冷的爬行类动物,顺着人的衣领一点点爬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叶维雾总觉得自己背后发凉。
“等,等一下成不……”叶维雾用气声低低地问:“你就打算这么过去啊?我们进去之前是不是从长计议一下……”
赤手空拳就这么瞎冲,不是找死吗?
“少废话。”巫央也用气声回他。
“那……”
叶维雾还想劝他别太鲁莽,却被巫央一把捂住了嘴。
“聒噪死了。”巫央皱起眉毛,明显有点烦了。
他的手干净修长又充满力量,叶维雾温热的鼻息扑在他手心里,又扑回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些湿热的微妙感觉。叶维雾伸手试图去拨巫央的手,却反被按得更紧。巫央这会儿也不急着去开门,就和叶维雾这么杠上了。他挑了挑眉,挑衅意味非常明显。
叶维雾突然轻轻动了动嘴唇,温软的触感濡湿手心,巫央立刻跟被火烧了似的放开了他,不住在自己裤缝蹭着手。叶维雾趁机挣脱他的挟制,弯腰大口大口喘着气——巫央这完蛋玩意差点没把他捂死。
看到叶维雾这样,巫央也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干了蠢事。他绷着脸抛下一句“刚才是我不对”,大步生风径直推开门。
吱呀一声,带着灰尘的木门慢悠悠地敞开,巫央的脸色凝重了下来,他收住脚步,静静停在了门口。
生怕眼前这家伙也出事的叶维雾赶紧跟上,他站在巫央身后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密密麻麻的悚然感窜上背脊,像有双冰凉的手在轻轻拨弄着他的骨头缝。
耳房里一片寂静,根本没有钱刚的身影。叶维雾怔怔地走到上半夜自己和钱刚躺过的床边,他的外套还胡乱堆在他之前躺过的位置。而原先钱刚躺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一滩人形的水痕,是自然舒展侧躺的形状,仿佛这里有个人由血肉之躯化成了水,又一点点渗进了被褥。
空荡荡的床边摆着两双鞋。一双鞋头朝里,一双鞋头朝外。朝外的是钱刚的皮鞋,朝里的是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针脚细密,质地柔软。叶维雾完全能想象到那个长发的惨白女人全身湿漉漉滴着水,站在床边静静看他们两个睡觉的样子。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站在床边看了他们多久?叶维雾脑子里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几乎站不稳。
“别看了。”巫央沉声道。他一把拉过还在发愣的叶维雾,三两下将他拽到自己那张床边,粗暴地把人往里侧推搡。
叶维雾不挣扎也不抵抗,巫央把他料理完,突然发现这小子眼圈红红的,面庞白皙的青年茫然睁着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水机械地往下掉。
“草,你小子有毛病吧!这种时候哭什么哭?!”巫央低吼。
叶维雾擦了一把泪,带着鼻音哑哑地开口:“谁、谁哭了!这他大爷的是生理泪水!生理泪水你懂吗!”
泪水越擦越多,叶维雾到最后来不及擦,干脆自暴自弃把头塞进枕头里,肩膀毫无规律地一耸一耸。
看他哭成这样,巫央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他着耳朵躺了一会儿,突然腾地坐起身。身材高大的青年伸手在口袋里左掏右掏,最后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来。他把手帕扔到枕头旁边,粗声道:“哭完了记得擦一下。脏死了。”
叶维雾趴了一会儿,胡乱用袖子在脸上撸了几把。他顶着一双有点肿的眼皮,抬眼看了一下枕头边的手帕。
“这是你的?”他鼻子嗡嗡的不通气,一听就是哭过了。
“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啊?”巫央没好气。
“你收起来吧,别弄脏了,感觉是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我可能赔不起。”叶维雾情绪低落。他也不想哭,丢人又没意义,但他真的忍不住。活生生的一个人,会说会笑,结果说没就没了。他知道钱刚还有个小外孙女或者小孙女,睡觉之前他无意间瞄到这位老大叔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红色小发卡看了看,擦了擦,又珍惜地塞了回去,嘴里还轻轻嘟哝了一句“不知道囡囡睡了没有。”
不管在新闻报道上见过多少生命逝去的消息,终究和亲眼目睹认识的人离开不同。第一次见识到恐怖游戏的残酷之处,这种巨大的惶惑和对前路的迷茫足以把人击垮。
巫央看起来很想发火,但他看到叶维雾的表情,又强行忍住了。他抢过手帕塞回口袋,“不要算了。”
叶维雾没再计较他态度不好的事——巫央为人处事是很讨厌,但他也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他其实很想对巫央说声谢谢,只是这种时候他实在说不出口。
可能是因为哭的确比较消耗人的精力体力,也可能是因为叶维雾真的累了。他闭上眼没多久就再次睡了过去,万幸的是他这次没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事实上他也没力气再做梦了。
第二天叶维雾是被巫央推醒的。
外面传来清晨的鸟叫,睡得不甚安稳的叶维雾迷迷瞪瞪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小叶怎么睡这么久,大家都起了,就差你了。”钱刚站在床边笑呵呵地说。
他有些秃的发际线和胖胖的身形都和昨天见到的钱叔别无二致,身上的衣服因为穿着睡觉有些皱巴,酒糟鼻发红,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活人。
但叶维雾和巫央都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东西”,不管它究竟是什么,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叶维雾抖着嘴唇刚要说话,突然被巫央狠狠掐了一把。下手又准又狠的家伙面不改色道:“放心吧,我已经把他叫起来了。”
“年轻人觉多是好事,但也别睡太久了。”钱刚摆摆手,背过身去,“我出去遛遛弯,你们也赶紧拾掇拾掇起来吧,啊。”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叶维雾用力掐了掐手心,喃喃道:“昨晚……难道其实是我在做梦吗?”
“别傻了。”巫央残忍地揭穿了他的自欺欺人,“两个人一起做的梦?”
叶维雾张了张嘴,又徒劳地闭上。
“你说的对。”他说,“咱们得提醒一下李阿姨她们,不要单独和钱叔呆在一起。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容易陷入危险。”
巫央哼了一声,“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手脚麻利点赶紧爬起来ok?”
听着他恶声恶气的语调,叶维雾突然心情恢复了一点。他翻身爬了起来,下床穿好鞋,扭头努力冲巫央笑了笑,得到了那家伙一句“眼睛丑得像树皮上割了两道”的狠毒评价。
叶维雾捶了这小子一拳,一溜烟抢先钻出了耳房。原本紧锁的主屋大门此刻敞开着,院子里被浓重的白色雾气充斥,叶维雾一眼就认出来,这个院子正是自己昨天经历了一番追逐战的恐怖地点。
钱刚的身影在白雾中影影绰绰,他好像站在一棵果树下面,正仰着头。叶维雾不敢多看他,连忙把目光移开。
那口半人高的水缸静静地立在主屋门右侧,叶维雾的视线扫过那边,突然想到了什么,胳膊上忍不住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戒指……他昨天放在水缸木板上的s925银的戒指,如今已经不见了。
是被那个女人收走了吗?作为“报酬”?叶维雾有些后怕起来,如果昨天没放戒指,现在自己还能好好站在这吗?昨晚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冲自己来的?
从后面追出来的巫央发现这小子又在发呆,也没上前贸然拍他。在这种地方多受一次惊吓就多一分危险,谁知道人被吓到会出什么事。叶维雾回过神来,冲巫央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他收拾一下心情,走到另一间耳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
“进来吧。”是李阿姨的声音。叶维雾推门进去,看见李阿姨和许一男正一左一右给童嘉盈编辫子。
见到叶维雾和巫央进门,李阿姨冲他们笑了一下,许一男毫无反应,童嘉盈精神气不错,还有心情和他们打招呼:“叶同学巫同学早。”
“早。”叶维雾应了一声,转头示意巫央关门。
被使唤的巫央没和他计较,只是这人气势极强,明明只是关个门,也愣是干出了大马金刀的架势。
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阅历丰富的李阿姨好像猜到了什么,静静看着他们:“是老钱怎么了吗?”
叶维雾涩然点头。
许一男的动作停了下来,童嘉盈也抿紧了嘴唇。叶维雾心一横,把昨晚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下,并建议大家不要和如今真假难辨的钱叔独处。
“救不回来了。”童嘉盈突然说。
“什么?”叶维雾愣了一下。
“我第一个副本……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个队员身上出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队里有个人和他玩得很好,坚持要陪着他和他一起。”
“然后呢?”叶维雾问。
“然后他就和那个,不知道变成了什么东西的同伴一起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