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回家 ...
-
“先生，这是今早刚摘的雏菊，”半大的小伙子擦了擦手，拨了拨花瓶里还带着水珠的花，看向摊位对面驻足凝视的东方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您喜欢吗？”
对面的东方青年也跟着笑起来，早晨的西西里岛风不小，他的额发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的眉眼，东方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绸衬衫，卷着袖子露出精悍的小臂，他也抬着头注视着自己，明明是那么好的晨光，照在他的身上，却呈现出病态的骄弱阴郁混杂的异样感。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那阵大风刮过后减轻，当花农再次看向那个东方人时，他正低着头在整理领口，眉间的阴霾似乎减轻了些。
“来两束…不，一束。”一张纸币被摁上柜台，花农听见了一个有些沙哑的嗓音，他急急包好雏菊递给青年，青年的怀里本就抱着一个大纸袋，花农无意间碰到了这个东方人的手背，冰凉。
“您的手很冷，马上初秋了，”小伙子挠挠头，意语夹杂着英语，说得磕磕巴巴，“您该多穿一些。”
青柳月有些意外地抬头，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清晰的筋脉亘在皮肤下，确实吓人。他失笑道谢，转身离开街道，他出来的时候还没睡醒，不仅外套没披，腰带都忘了系。
要是这时候有人追过来他估计不会立刻迎战，他起刀快动作大，裤子掉了怎么办，要是传到管理局里，那还活不活了。
好冷，初秋的风已经有了冷意，如果哥哥在的话…青柳月撇撇嘴，赵韫铁定会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披大衣，絮絮叨叨的，想想就烦人。
高悬的太阳有些刺眼，青柳月眨了眨涩涩的眼眶，拐进一个昏暗的巷子。
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压了下来，高巷内与巷外昏暗分明，青柳月整个人瞬间没入黑暗，他怀里的雏菊被狂风吹动，霎时间掉落了不少花瓣，纷纷扬扬地散在青柳月的鞋边。
那双昨晚刚钉了鞋掌的深棕色亮面切尔西皮鞋。
青柳月平静地抬起头，当他看见那些重叠的人影时，久违地弯起了眉眼。
那是一个杀红了眼的疯子挣脱桎梏，再次见血的前兆。
“想跟着我，你们也想参加我的婚礼吗？”
青柳月把雏菊夹在怀里，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他今天罕见地整齐了穿了全身的意式正装，一条红色的领带打得规矩，映着那双散发着死气的眸子，愈发衬得青柳月身影挺拔，气质阴郁。
青柳月冷淡地扫视四周，他的正前方，几个影子走出浓雾。
压抑的雾气和重重的人影让青柳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但他只是挑起了眉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
他早就不是那个强而不自知的港口干部了，第四个世界后的青柳月，只要他不想，没人能将他真正致死。
更别提这些乌合之众。
“其实你们今天不来找我，”青柳月将雏菊花束靠墙放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副手套，嘴里咬着一只，慢慢地戴着另一只，说话也因此慢吞吞，有些含糊，但丝毫不影响语气里的冷意，“我也要去找你们的。”
青柳月戴好手套，直视着抬起木仓口的人影们，自顾自地活动着手腕，他鲜少这么有兴致说话，连带着语气都温和了点。
“XANXUS那孩子是急躁了点，但也不是你们借机夺位的理由，”青柳月摸了把额发，企图用手指把有点长的流海梳上去，“说到底，无论是西西里黑手党联盟还是彭格列首领，抑或是我不听话的丈夫，都不是你们能肖想的对象。”
“我没猜错的话，今天跟着我，如果暗杀Reborn成功了，你们就要启程去并盛町了，”青柳月自说自话，到最后笑了起来，他注视着靠近的杀手们，笑眯眯地发文，声音很轻，像是爱人间的呢喃细语，“对不对？”
一片浓稠的雾在空中散开，从高处愈吞没青柳月的身影，却连青年的头顶都没能触碰，在极度的寂静中，一双翅膀无声展开。
昏暗的小巷中，青柳月背后残存的日光是唯一的光源，随着三米多的翅膀徐徐舒展，小巷内彻底暗了下去。
一股气流在墙体间搅动起来，伴随着低低的扇动声，杀手们的枪对准了青柳月。
“这个世界很轻松。”黑暗中的人影缓缓上浮，雏菊的花瓣被气流拉扯脱落，并入微风中，飘到青柳月的脸侧，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他的眼角簪了一瓣明黄的钿子。
“…但我并不开心。”
很熟悉的火石硝烟味，青柳月微微合着眼睛，感受着翅膀末尾处濡湿的温热触感，宽大的羽翅在黑暗中将一个又一个人影钉死在墙上，随后松开，以降雷之势袭向下一个人，巷内没有哭号与惊叫，只有气流声在回响。
青柳月垂着手，他看着地上在黑暗中模糊了边缘的残尸，第一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抬起右手捂住胸口，皱眉又松开，缓步离开巷子，青柳月没收任何伤，但不知道问什么，他有些踉跄。
青柳月赶到那座教堂的时候已经很迟了，他听见六点的钟声在远方响起，那座他和Reborn并肩来过的教堂，不是青柳月，而是前世的青柳明风。
青柳明风曾经和自己的未婚夫站在这座海边的教堂里，那时教堂里人还很多，做礼拜的人群还没散去，青柳月仰脸看着教堂绚丽的玻璃顶，转头看向杀手。
“嗯…能不能在这里举办婚礼？”
原定的婚礼在彭格列家族领地举办，但当青年杀手看着未婚妻含笑的眸子时，突然就改了口风，摘下手套，摸了摸青柳月的头顶，温和地答应。
在他们婚礼的前一个月，这对未婚夫妻的感情达到的从所未有的高度，Reborn甚至沉默地亲自前去法国东部订购婚礼所用的花束，即使这些早就默认由家族受理，远不用他来操办。
青柳月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路过酒馆时他对着酒馆的玻璃整理了下自己的黑色领带，当他站在教堂门口时，一阵晚风吹起他的额发，青柳月看着空荡荡的教堂，敛下了眸子。
海风湿咸，夹杂着一丝意外的清凉，青柳月顿了顿，走进教堂，他听见了自己的鞋跟撞击木制地板时的声音。
咔哒，咔哒。
青柳月仰脸看着教堂顶，晚霞透过五彩的玻璃，折射出漂亮的花纹，这些混着细碎花纹的光线落进青柳月的眼底，十年过去，这个教堂已经不再使用，台前拉起了一道红线，青柳月站在线前，回忆着自己第一次和Reborn并肩站在这里时的场景。
西西里的回忆太美好了，美好得在青柳月的记忆里好像镀着一层光，那些在阳台种花，相拥而眠的往事就像上个世纪的事，青柳月感觉那缕光真的穿越了千禧年，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自己的眼睛里。
所以当刀扎进身体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了一点模糊的痛感。
Renorn的脚步声很轻，但并不代表着青柳月听不见。
他微微侧脸，杀手就站在他的侧后方，那只短匕深深没入他的后心，青柳月喘了一口气，他还没说什么，血便从喉头涌了出来。
他想让Reborn向前一些，和他站在一起，像从前一样。
但他说不出话来了，甫一张口，他便止不住自己的血。
青柳月静静地站着，他始终仰着脸看着教堂顶的玻璃顶，似乎在等待什么。
几个呼吸后，一个轻轻的“嘭”后，一个小小的烟花在海边炸开。
在漫天的晚霞和海风中，一个烟花在这座海边教堂后炸开，昏黄的天际为烟花提供了最好的幕布，旖旎的云彩映衬着烟火，海鸥受惊，成排地飞走，烟火落下时的余烬像极了星子，在空中浮起又落下。
青柳月仰着脸，烟花在他的眼底盛开，这场烟花盛大至极，这是他早年为自己订好的婚礼烟花。
数十年后，他还是看见了。
上辈子，青柳明风也是看着烟花死去，冰冷的海风中，集装箱的缝隙里，越来越少的空气，他湿漉漉的手抓住生锈的集装箱顶，最后的时刻里，他看见了一丝模糊的烟火。
青柳月转过身，他看着Reborn毫无波澜的眼底，慢慢笑起来，他张开手臂，Reborn沉默着没动，青柳月抿唇，嘴角越勾越大，他向前踉跄，栽进了杀手怀里。
青柳月闭上眼，他感受到了Reborn异样的心跳，衬衫下过高的温度，他把脸埋在杀手的肩窝里，在Reborn看不到的角度里，青柳月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
什么都不肯说，真是讨厌。
青柳月烦躁地皱眉，随后无奈地松开，他掏出怀里的手木仓，还没等他抵住Reborn 的后心，他便收了回去。
这就是位面之子，他可以杀自己，自己不能杀他。
即使只是没有杀心的示威，木仓一靠近Reborn，世界便开始细碎地崩塌，流沙般落在脚下。
Reborn感受着掌心温热的触感，感受着青柳月沉沉的呼吸，感受着那一次比一次微弱的胸膛起伏。
他侧脸，却只看到了青年光洁的耳朵和后颈。
在那一瞬间，因未婚妻早逝而失去的知觉全部恢复。
青柳月听见了脑内79号的提示，他的任务完成了，Reborn已经和逝去的未婚妻释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这个世界没有限制自杀，于是完成起来格外容易。
格外容易，也格外困难。
“Reborn，”青柳月努力地抬起手，轻轻地搭上男人的手臂，他附在杀手的耳边，轻轻笑了一声，“我不会再回来了。”
感受到身下瞬间僵住的身体，青柳月感受到一种畅快，一种自成为执行者来总所未有的畅快，这一刻一直折磨他的情绪仿佛猛地散开，青柳月低低地喘气，一边喘一边笑，他听见自己艰难的呼吸好像一柄破风箱，格外可笑起来。
青柳月侧脸，看向杀手不可置信的眸子，他想说些什么让他更加后悔，让男人后悔没能坚定内心认出他，最好说点狠话，让Reborn后悔一辈子，反正是他害自己上辈子被浸入集装箱溺死，他完全有理由…
可是，在倒计时到最后一秒时，青柳月看着Reborn的眼睛，看着那双一贯没有情绪，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带上真诚和笑意的眼睛时，他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照顾好自己。”青柳月的掌心全是自己的血，他摸着Reborn的后脑有些扎手的头发，一字一顿，青柳月自己也觉得可笑，明明没有做过一天的爱人，婚礼也没能举行，他却像个合格的未婚妻，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世界偏移的锚点被彻底修复，从今天开始，所有阻碍新任位面之子成长的隐藏要素都被消灭，Reborn彻底将自己早逝的未婚妻埋在心底，按照应急管理局的计算，他将在三天后启程，前往日本。
没有那些泛着光的过往，没有那些充斥着阳光与鲜花的午后阳台，没有那些漂亮的地毯公寓和花盆，只有冰冷的天道数据，这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青柳月，他不过是时光洪流里一名执行者，不属于任何世界的存在。
当他回到冰冷空旷的管理局休息室时，所有的执行者都在所属世界，赵月坐在靠墙的凳子上，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这么多世界走过来在，这么多攻略对象，手上沾着不知道多少血，他却连自己的家都没有。
管理局没有给执行者安排单独的房间，偌大的休息室有隔间，那也只是谁回来了，前去休息一会儿。
赵月倚着墙壁，他想起自己从前的房间，紧挨着哥哥的卧房，小小的架子床，挂着会按季更换的床幔，夏天是薄纱，冬天便是保暖的绸子，枕边他最喜欢的木头小老虎，床边的柜子里全是他的玩具，他跟别的孩子不同，别的打雷时或许会自己找父母兄弟同睡，他害怕时便生拉硬拽着赵韫，直到赵韫愿意到他的卧房来哄他为止。
真好啊。
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但是哥哥还在，他还有家。
赵月敛下眸子，他看着休息室门口出现的人影，别开脸不去看，79号感受到了下属的抗拒，但依旧缓步走到了赵月的身前，在他的面前蹲下。
赵月冷淡地注视着自己的管理岗，79号蹲在他的面前，仰着脸看他，明明是给他带来无数苦痛的罪魁祸首，却能够做出如此冰冷无辜的姿态，实在让人作呕。
在下属的注视下，79号顿了顿，伸出手。
“最近我有些忙…是觉得不舒服吗？”
多余的情绪，再一次被抽走。
管理岗的伸出的手心冰冷，几个呼吸后，执行者将脸贴了上来，男人的侧脸滚烫潮湿，一点一点濡湿上司的掌心。
昏暗的休息室里，赵月无声地沉下肩膀，垂在身侧的双手细碎地颤抖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2 23:09:47~2022-09-18 01:4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龙虾 30瓶；叶子 18瓶；Optimism、2468050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