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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猫梅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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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就希望能饲养一只猫。
不需要多么昂贵的身价,不需要多么绚烂的皮毛,只是一只猫而已。
希望在一觉睡醒的时候,能看到它半眯着眼睛,蜷缩在我的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矫情的流行已经过去,我们习惯于开口不再妄谈寂寞是何滋味。
该熟悉的早已熟悉;仍不熟悉的迟早会熟悉;直到熟悉了之后慢慢淡化成为习惯。
梅吉便是我印象中的猫的全部。
那是一只带着浅黑色云雾样斑纹的布拉多尔猫,有着这个品种的族群所特有的灰蓝色眼眸和长尾巴,骄傲而喜欢整洁的,甚至喜欢撒娇的雄猫。
它的来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提,唯一重要的是,它就是第一个,唯一一个,最后一个来到我身边的猫。
至少我一直这样认为。
家里有一只彩绘的装饰挂盘,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用途,于是洗净了盛放猫食,梅吉非常中意。
一直到很久之后,那只挂盘我仍然留着,厚重的瓷胚,艳丽的色彩,想象过去梅吉吃到它最喜欢的食物时眯着眼睛满意的表情和把爪子搭进盘子里的坏习惯。
不过那个很久之后,盘子是挂着的,因为在某个春天,梅吉出去了便再没有回来。
它走之前没有说它究竟是去环游世界呢,还是厌倦了我能够给它的生活,只是离开了就杳无音讯。
记得前一天的晚上我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它还不屈不挠地跳到我的身上来,拼命往我颈窝子里蹭,我揪开它,它喵喵地拉长了声音叫,又蹭过来,蓝眼睛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了,它假装它还是只小猫。
我以为它饿了,于是把它专用的这只盘子拿出来放在地上,但当我拿着罐头再次回来的时候,它踩着盘子冲我叫,就是不肯让开让我把猫食倒进去。
我皱眉,朝它作凶相,喝开它,收起盘子,它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坐下来,欢快地跳上沙发,还是蹭进我怀里。我无奈,抱住它,任它去。
第二天梅吉就走了,没有一点先兆。
只是昨晚,跟我讨要最后一点温柔。
在那之后我留着它最喜欢的盘子,一直等它哪天玩累了,想我了,或者想这只盘子了。
事情过去多久我根本不记得,那时我还小,梅吉也还小。
后来我不再养类似的宠物,明白过来小时候不过是贪恋它们令人窝心的小小重量和体温罢了;也许梅吉也是这样?只不过它比我更早地褪去这种无谓的依赖而已。
但是,终究在下雨的时候,我还是会冷的。
这时候我就会想,梅吉,是不是也很冷呢。
大雨中隐约听到猫叫,我就会不自觉地去开门,总是以为,门外的是梅吉。
正如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会发着抖地蹲在门口,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无声恳求我给它一点安全。
不过,我的门外再也没有梅吉。
它早就长大了,知道该怎样不让自己淋雨了。
南方的城市,历来热而多雨,4月依然。
雨很大的时候,天地一片苍茫,灰蓝色,美丽而且苍凉,有点像梅吉的眼睛。
那日我还是神经质地认定自己听见了猫叫,开门。
门外浑身湿透的男孩正坐在台阶上躲雨,被我吓得一愣,回过头尴尬地冲我笑,摸着头一脸的歉意。
孩子一样清秀的脸颊,柔软的黑发,好像是这样。
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他的眼睛。
骄傲的优雅的灰蓝色,妩媚的湖。
我对陌生人的兴趣缺缺,把他请进门,只是不能忍受梅吉的眼睛整夜地被关在大雨滂沱的门外。
去,别往沙发上跳。我几乎是非常自然地就说了:下雨之前就要赶快躲起来,你不懂吗?
那人露出和成人的外表不大相符的腼腆笑容来,有点委屈:我急着回家……
我没答话。
那人更加地尴尬,抓着头发哈哈干笑,没话找话地说:哎你那挂着的彩盘子真不错……
我还是没有答话,我不习惯。
我只记得以前我这样训斥梅吉,它只是一脸讨好表情,回答我一个字:喵。
我把浴室借给这个奇怪的人了。
他刚才说话的口音,明显不地道的中文,或许他颜色奇怪的眼睛根本来自于不属于这个国家的血统?
晚上我梦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对着梅吉的自言自语:
很早就希望能饲养一只猫。
不需要多么昂贵的身价,不需要多么绚烂的皮毛,只是一只猫而已。
希望在一觉睡醒的时候,能看到它半眯着眼睛,蜷缩在我的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梦里我抱着梅吉,温暖而熟悉的香味,过去给梅吉洗澡用的一直是和我一样的沐浴露。
梅吉果然是长大了,大得我不能再整个抱在怀里了。
半睡半醒间我哭起来,我也长大了,我们不再彼此盲目地贪恋,于是我失去了我唯一的一只猫。
然而梦里的梅吉却依然是梅吉,撒娇地来回蹭我,把脑袋钻进我的颈窝。
一夜风雨,都在清晨偃旗息鼓,云开雾霁。
我睁眼的时候发现昨晚躲雨的客人窝在我的旁边,蜷成一团。
我大怒,一脚把他踹下床。
蓝眼睛清醒过来,委屈地望着我,又往床上爬。
难得我好不容易回来……他嘀嘀咕咕,委屈得像要哭出来。
饿了就出去坐着等。我伸手抵住他蹭过来的额头:滚下去,梅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