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生者Ⅱ》无繇可医

7、分部一行（三）

　　唐燃和庄帅离开后，程初华心不在焉地吃着不仅凉透了还有点坨的牛肉面，回想今晚与唐燃交换的信息。

　　不知怎么，唐燃最后提起的“卓师客”这个名字隐隐令他感到不安，连带着与之相关的“偃师客”和底稿故事都蒙上了一层古怪的色彩。

　　倒也不是他非要把这两个相似的名字硬凑到一起，而是卓师客此人出现的时机太巧，并且两次出现恰好都与他正在参与的玄学界大事相关，这让程初华想起了底稿故事中将一手谋划隐于常人不在意的细节处，几乎做到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境界的偃师客，不由自主地就会将他们进行合理联想。

　　或许这真的是个巧合，也或许不是，但程初华现在没办法确认，还是得亲自接触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正想着，他的手机忽然一震，屏幕亮起，提示有新短信来了。

　　程初华捞过手机一看，是白算子发的。

　　——我代表白云市分部正式邀请程先生往分部一行。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卓师客既然做过白云市分部的顾问，他们一定对这个人有所了解，正好可以问问。

　　这样想着，程初华回复道：什么时候？

　　十短信发出几秒后，白算子的答复发了过来：明天早上九点，我会到程先生居住的小区门口接你。

　　给她回了个“好的”，程初华调出通讯录，给老板打电话请假。

　　“请假？哦，我刚好要通知你，因为不可抗力，咱饭馆从明天起放假一周，就当提前给你们放国庆的七天假了。”

　　老板的声音混在嘈杂的机器工作声里，震得程初华耳膜发疼，连忙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奇怪地问：“你这是在哪儿呢，噪音这么大？”

　　老板乐呵呵地反问：“我说我在工地搬砖你信吗？”

　　这个点儿，搬砖？

　　程初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好笑道：“行吧，那你慢慢搬，咱们一周后见。”

　　“嗯，一周后见。”

　　挂断电话，程初华没有多想，把窗户关了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狴犴回来。

　　它今天六点多就出去了，这会儿马上十一点，还不见猫影，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等它回来问问好了。

　　程初华想着，拿遥控器换了个台，看老版《红楼梦》重播。

　　另一边，老板结束与程初华的通话，随意把手机塞回兜里，弯腰搬起地上摞得足有半人高的红色砖块。

　　他没骗程初华，这里的确是一片工地，他也正在搬砖。

　　这片工地远离城市，在郊区一个十分偏僻的犄角旮瘩，四周除了草就是土，荒凉又寂静。

　　工地前堆满了钢筋水泥、瓷砖石块等施工材料，地基已经打好，一栋大约五层高的写字楼也建了一半。即便现在夜已深了，工人们仍然在争分夺秒地干活，除了搬运材料使用器材的声响外，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或是发出别的声音，静得诡异。

　　老板一身蓝色施工服，头戴安全帽，手套上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尘泥土，裤腿也早脏得不成样子，一看就知道干了很长时间的活儿。

　　但他脸上丝毫不见疲惫，反倒随着熟练度提升而越做越快，惹来了不少打量、探究的视线。

　　又过了一会儿，工头朝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停下休息。老板一开始没明白，还在旁边和水泥，直到看见所有人就地坐下，喝水的喝水啃饼干的啃饼干，才反应过来，在水泥池子边坐下舒了口气。

　　工头见状，向他走了过去。

　　“兄弟挺卖力啊，学的也很快。”拍拍他的肩膀，工头随口搭话，“不过我看你不像是来工地搬砖的命，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

　　老板抹了把汗，憨憨地笑道：“这不是最近手头紧，出来打工补贴补贴家用吗？话说这个工程是不是时间很紧？不然怎么晚上也要工作？这也太不安全了。”

　　工头掏出烟给他一根，自己点一根，深吸了一口才说：“确实是时间紧，上头的大老板要我们月底前完工，现在满打满算只剩半个月了，不抓紧不行。好在人家给钱大方，夜班都是照三倍的钱算的，只要晚上干活时小心点就不会有事。”

　　“那挺好，挺好。”

　　老板接了烟，做出不舍得抽的样子揣进口袋里，直点头说好。工头瞥他一眼，笑着说了句“好好干”就走开了，之后也没再理会他。

　　等工头走远了，老板才收起憨傻的神情，摸出手机点进了系统相册。相册里有十几张新拍的图，其中一半是百荟一中的整体、局部和俯瞰图，另一半则是他偷拍的面前这栋建好了一半的写字楼的照片。

　　他一张一张看过去，又用手机自带的图片编辑软件进行简单的比对工作，发现这栋写字楼的设计风格与百荟一中的教学楼大为相似，就像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

　　不仅是建筑风格，就连选址也很像。

　　今年是百荟一中建校一百周年的日子，而在百年之前，那块地皮原本是一片荒地，也像这里一样荒凉、僻静、远离人烟，不是正常人会去的地方。

　　按现在的眼光来看，把写字楼建在这种地方纯属行为艺术。倒退一百年，那时候的人看待百荟一中的选址，估计也是相同的感觉。

　　因为升学率的缘故，百荟一中早已在网上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波浪潮从去年高考分数出来之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停歇。

　　热心网友们顺藤摸瓜扒出了学校方方面面的信息，包括曾经的选址问题，有迷信的姑娘小伙已经在猜设计师是不是看出那是块风水宝地，但需要时间慢慢孕养所以先占下来，直到去年宝地功德圆满，顺利培养出了一大批“文曲星”了。

　　看看这个用词，风水宝地、功德圆满、文曲星，谁听了不说一句内行？

　　别说，这说法在山海社区、微话、豆荚等平台拥护者甚众，很多沙雕网友俨然有拿这玩笑话当真相的架势。老板却知道并不是如此，什么风水宝地不宝地的，纯属扯淡。

　　如果这种地方都能被称为风水宝地，那昆仑山早就被证实是天庭后山了。

　　最重要的是，这栋写字楼的主人、工头嘴里的大老板，是他远房侄子卓师客。

　　那家伙他可熟悉得很，从来不做跟人沾边的事，这辈子去过的地方也大多不是阳间的地儿。便真是风水宝地，遇上他，也只有化成凶地的份。

　　归根结底，和他小时候接受的一份传承有关，为了提高实力，他必须得不干人事，要不也不会被逐出家门。

　　这几年他倒是安生了许多，一门心思往各种异空间里跑，很少再闹出什么大新闻，老板也懒得管他。

　　但是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居然就是造楼这种大事，老板不相信他真的就单纯只是盖个楼那么简单，背后肯定另有目的，所以才歇业几天，过来探探内情。可惜到目前为止，他还一无所获。

　　老板仰头看着眼前的半成品写字楼，心里不由得想问：卓师客，你到底想做什么？

　　……

　　第二天早上，程初华八点就起了，换上运动长裤和棉质白上衣，蹬一双蓝色的球鞋，轻便又凉快。

　　他把白算子给的底稿复印件，连同换洗衣物等东西一齐装进背包里，再将唐燃之前送的金色小坠子挂在手链上，九点整准时到了小区门口。

　　狴犴窝在他肩上懒洋洋地打瞌睡。

　　它昨晚半夜才回来，一回到家倒头就睡，程初华想好的问题一个也没问成。今天早上被他起床的动静吵醒，狴犴听他说要去白云市分部，困得都睁不开眼睛了还迷迷糊糊地跳到他身上，非要跟着。

　　程初华拗不过它，只得答应了。

　　彼时，一辆车早已停在路旁的梧桐树下，半敞的车窗里露出白算子的侧脸。听见脚步声她回头一看，鬓边的金步摇轻晃了晃，典雅而美丽。

　　“程先生，请上车吧。”

　　她招呼了一声，顺势打开车门锁。

　　出于礼貌，程初华坐到了后座去，把背包搁到一边，让狴犴趴在自己腿上补眠。

　　等他坐稳，白算子便发动了车子，平稳地驶上大路，汇进车流。

　　“白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邀请我到白云市分部的目的了吧？”程初华有一搭没一搭揉着狴犴的毛。

　　“当然，即使程先生不问我也会说。”白算子把着方向盘，语调柔和沉静，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大周长风》的剧本底稿来自去年三月白云市分部偶然发现的一处异空间，异空间内与现世无异，面积也不大，约莫和蜀中的太白园一般大小，内有清幽园林，也有奇险山峰，自成小世界。

　　这个小世界的名字叫做“蜀道”。

　　“蜀道？是太白诗仙《蜀道难》里的那个蜀道吗？”程初华忍不住插嘴问道。

　　白算子微微笑道：“是的，不过这也只是异空间的前主人起的名字罢了，异空间本身与诗中所描写的蜀道有天壤之别。”

　　程初华点头：“理应如此。白小姐，请继续说吧。”

　　“好。”白算子接着道：“因为只是小型异空间，我们分部并未将其上报给总部，而是请了几名顾问，组建了一支队伍自行探查。在进异空间搜索时，我们发掘出不少外界不存在的史料记载，以蓬朝的为主，少部分涉及诸子百家的边角信息，在整理完毕之后，我们都已上传至总部资料库。但其中有几卷竹简较为特别，便是《大周长风》的底稿。”

　　“哦？怎么个特别法？”程初华来了兴致。

　　白算子略做思忖：“这六卷竹简一起锁在一个柜子里，柜子之外被施下极为复杂的封印术法，该术法以奇门遁甲为基础，辅以周天星辰运转变化，其难度相当于推导一加一等于二。我们想尽了办法都解不开这个术法，幸好我们请来的几位顾问中有一位想了个取巧的法子，没有解术，而是强行打开柜子，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她一说完，程初华就明白这些竹简特别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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