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生者Ⅱ》无繇可医

34、告一段落（一）

　　被狴犴送出结界范围之外，程初华和庄帅来不及多想，扶着昏迷过去的唐燃就近上车，向司机报出唐燃推算到的地址。

　　司机大叔是个利落人，一听他们说有急事，加上看到昏睡在程初华怀中的唐燃，二话不说踩下油门，卡着限速的界限一路狂飙，风驰电掣地来到目的地——

　　白云市医院。

　　一脚刹车停在医院门口，司机大叔连声说道：“快进去吧，那小伙子看着状态很不好！可别耽误了治疗！”

　　“知道了，谢谢大叔。”虽然他误会了，不过程初华还是礼貌地道了谢，等庄帅付过车钱才背起唐燃往里冲。

　　程初华力气很大，背着个人也能健步如飞，庄帅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一边跑一边说：“刚才应该把唐哥留在分部的，至少那里安全，咱们行动起来也能方便些。”

　　“你要真把他留在那里，你唐哥醒来第一件事肯定还是追到这边来。”程初华头也不回，脚步又快几分，“你再看看那个地址，具体到医院的什么地方。”

　　“哦哦。”庄帅拿出唐燃的手机，飞快地抓起他的食指在屏幕上按了一下，解锁屏幕后仔仔细细地把那串地址再看了一遍，眉头猛地皱起，“没说，只到医院而已。”

　　程初华刹住脚步，停在医院大楼外的草地边沿，把唐燃放下半搂半扶着，抬头打量四周。

　　白云市医院建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当地算是老医院了。虽然去年才翻新过一次，但重新粉刷过的大楼依然掩不住朽旧的气息，像垂暮的老者站在昏黄的夕阳间。

　　医院不大，一幢五层高楼囊括了大部分医疗项目用地，余下被围墙围起来的地方则是供病人们平日散步解闷的去处，但多数区域都被杂草填满。

　　“这医院……看上去很冷清啊。”在程初华观察周遭的时候，庄帅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带着一点疑惑，“怎么一个病人也没有？”

　　“先不忙进去。”程初华沉声道，“那股力量既然能直接撼动异空间，那它的源头必然不是简单的存在，我们贸然进去，怕是问题解决不了，还有可能沦为它的‘养料’。”

　　闻言，庄帅先是赞同的点头，而后又提出异议：“可是狴犴大人和秦先生那边……”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忽然响起，翻出手机一看，脸上的担忧霎时褪去。

　　“得，分部启动紧急防护装置了，总部的人也已经在来的路上，咱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收起手机，庄帅暂时放下心来，提议道：“我觉得咱仨最好不要分开，无数影视剧主角的经验告诉我们，落单的人没有好下场。反正这医院也不大，一起走吧。”

　　程初华“嗯”了一声，扶好唐燃，左手腕上的红绳自发脱落延长，将另一端缠绕在唐燃和庄帅手上。

　　庄帅扯了扯红绳，柔软又有韧性，还会根据三人之间的距离而自动伸缩，不会影响各自的行动。

　　“庄帅，麻烦你先上网查一下这座医院的信息。”程初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警惕四周，“我看着周围。”

　　“行。”

　　连忙放下绳子，庄帅登入特部论坛的手机页面，使用内部权限查询白云市医院的资料。

　　关于这座医院的资料并不多，毕竟它实在过于普通，特部没有那么无聊，整天盯着一所普通医院瞧。

　　不过在现有资料里，庄帅倒是看出了一些“华点”。

　　这里原本是一所综合性医院，在国内医疗普遍不发达的年代颇有名气，是白云市及附近城镇许多人看病求医的首选。

　　后来随着科技发展，这里的资金、设施与医护人员的资质跟不上，渐渐被淘汰，在前年就因各方面的缘故从综合性医院变成专门的精神疾病治疗中心，大部分医生和病人一夜之间全部迁了出去，没有几个人留下。

　　庄帅查到，现在仍留在医院里的，除了少数精神病人之外，只有两名清洁工、三名护士和一位医生。

　　这位医生是国内知名精神疾病治疗专家林江先的小儿子林庄白，虽然也□□神病医生这碗饭，但无论是名气还是医术都远不如他的父亲，之所以留在白云市医院，只是想讨份清闲活计罢了。

　　庄帅把自己查到的东西告诉程初华，尤其着重点了一下林庄白，觉得这人非常可疑。

　　“你看这里的环境，甚至不如普通的私人诊所，他有个那么厉害的爹却还甘愿待在这儿工作，肯定有问题！”

　　程初华也有些奇怪，但没有轻易下结论，只问：“林庄白今天在医院吗？”

　　“不知道。”庄帅摇摇头，网上查不到这么具体的信息，“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程初华思索片刻，说道：“攻击异空间的那股力量源头如果真的在医院里，而林庄白也在里面的话，他可能会遇到危险，我们确实得进去看看。”

　　“换句话说，要是他没有遇到危险，是不是就能证明他真的有问题？”庄帅凑近他小声地问道。

　　“很难说，或许为了更好地隐藏自身，那股力量的源头不会伤害他。”程初华低头看了看仍在昏睡的唐燃，嘴角微微勾起，“正好，我们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进入医院。”

　　庄帅看看他再看看唐燃，恍然大悟，也跟着笑了起来：“希望唐哥能晚点醒来。”

　　两分钟后，程初华一脸“焦急”地背着唐燃冲进医院，急吼吼到了挂号处，险些撞上从里面出来的人。

　　医院里和医院外一样冷清，不仅医生和病人走得走散得散，就连普通的工作人员也都全部离职，挂号处的工作现在由三名留下的护士之一负责。

　　护士姑娘年纪不大，人却很沉稳，差点被程初华撞到，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伸手帮他扶住倾倒的唐燃，并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实在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就是太着急了。”程初华一边道歉，一边低头看向唐燃，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我的朋友突然中暑昏倒了，我看附近只有这家医院，就赶紧把他送过来……请问挂号是在这儿办的吗？”

　　说着，程初华不着痕迹地将她打量一遍，意料之中的并未在她身上看到什么异常之处，但分明没见过，对她却莫名的有种熟悉之感。

　　那股奇异力量的源头极擅隐藏，这么多年来，包括特部在内的玄学界没有一点关于它的消息流传，自然不可能在护士身上留下破绽。

　　但他不能肯定，护士身上是真的没有破绽，还是破绽同样被隐藏起来了。

　　“这……”护士对他的审视一无所知，犹豫了一下便苦笑道：“其实我们这里已经改成精神疾病治疗中心了，而且只有一名医生，如果您的朋友只是中暑，您最好还是带他到其他医院去。”

　　“精神疾病？”程初华面露惊愕，心里却已想好了借口，多演了一阵才说：“可是离这儿最近的医院也有好几公里，附近又不好打车。反正只是中暑，而且不大严重，要不就给我朋友找个病房歇一会儿吧。”

　　他的话合情合理，加上医院里常备各类常用药物，防治中暑的药也不少，护士想了想便同意了。

　　“也行，中暑的人是该多休息，不适合这么跑来跑去。”反手关上挂号处的门，护士引着程初华往楼上走，“来吧，医院现在连医生带病人也不超过十人，不用挂号了，我带你们去二楼的普通病房，再给你朋友拿淡盐水和藿香正气液。”

　　“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姑娘！”程初华欣喜点头，背着唐燃跟上她的脚步。

　　二楼从前是住院区，不过现在只有几间房常用，其他房间的门都锁着，透过窗户往里面看，灰扑扑的看不真切，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走廊空空荡荡，脚步稍重一点就会激起一阵一阵的回声，比寂静的空谷更来得喧腾。

　　苔痕青青的墙角放着几盆蔫巴巴的花，大多或谢或枯，只有一株君子兰仍舒展枝叶，长势喜人。

　　护士带两人进了其中一间常用的病房，里面刚刚打扫过，空气中的消毒水味格外浓郁，像粘在了衣服上。

　　程初华轻咳两声，照护士说的将唐燃放在靠窗的床位上，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正符合中暑后给病人快速降温的要求。

　　“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拿药。”护士探了探唐燃的额头，又拿体温计给他量了体温，“温度正常偏高，应该只是轻微中暑，你不用担心。”

　　“谢谢。”

　　程初华点点头，目送她走出病房，才开了窗户，冲躲在楼下草丛里的庄帅挥了挥手。

　　庄帅探出头来，仔细查看周围一圈，确认附近无人后，扒着窗沿一个翻身跳上病床，再轻巧下地，动作像猫一样灵活无声。

　　“一楼有两个护士在打扫卫生，我先到楼上探探，你自己小心。”庄帅低声道。

　　“先等一下。”

　　程初华拉住说完话就要出发的他，手指在半空一划，原本空荡的地方陡然显出一条长长的红线，是进医院之前程初华给他和唐燃系上的。

　　不过现在，他并指一切，将自己手上与庄帅相连的那段切开，单独在庄帅腕上缠绕了几圈。

　　“遇到危险就把这段红绳抛出去，可以暂时将其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不要逞强。”程初华叮嘱道，“另外，记得每隔五分钟就给我报一下你的位置，以防万一。”

　　庄帅比了个“OK”手势：“明白。”

　　拉开门，庄帅左右看看，见护士不在，便猫着身子飞快跑出病房，冲上三楼。

　　程初华摸了摸手腕，隐隐有些不安。

　　过了一会儿，护士端着托盘回来了，除了藿香正气液，她还带来一杯淡盐水，只是脚步十分匆忙，神色间充满了焦急。

　　“不好意思，三楼的一位病人出了点状况，我现在要赶过去，这淡盐水和藿香正气液就麻烦你自己给你的朋友喂下去吧。”说着，她把托盘往程初华手里一塞，转身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程初华端着托盘，在她靠近时隐约嗅到一缕淡香，没等他分辨出那是什么香气，“三楼”两个字就令他心中警铃大作。

　　庄帅才去了楼上，三楼就有病人出事了，他不会也出事了吧？

　　程初华正想着，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忙拿出来看，是庄帅用特部研发的内部交流软件“晴鸽”给他发的消息。

　　三张照片，以及一条位置信息。

　　程初华坐在床边，点开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

　　照片是在三楼的走廊里隔着窗户拍的，乍一看与二楼那些病房一样，都是灰扑扑的看不真切，但在放大之后，可以看见中间那一片灰色里有个模糊的轮廓，不完整，只有半个头和小半个肩膀，却让他越看越是冒冷汗。

　　那半张脸是人的脸，却不是一个人的脸，而是无数个人的模样融在一张脸上，哪怕只有半张侧脸，哪怕是在照片里，每一次注视都能看出不同的样子。

　　就像是……一个灵魂被切割无数次后孕育成不同之人，又将这些不同人拼在一具躯体里。

　　也像千万个灵魂拥堵在一具躯壳中，一人千面，扭曲可怖。

　　三张照片，皆是如此。

　　程初华按灭手机屏幕，再看这间病房，忽然觉得阴森森的，鸡皮疙瘩从后颈一直蔓延到手臂，浑身发冷。

　　不难想象，三楼的病房里这些姑且被称之为人的人，应该就是这所医院里仅有的病人。他们在三楼，那二楼那些上锁的病房内，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