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人间悲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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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初华顺利入梦，这次是第三视角，看荼靡的两大剧情名场面——残阳入沙场，将军死城墙。
天边有瑰丽的烟紫色晚霞，夕阳流淌过斑驳的土地，拉长了断戟的影子。
兵戈止歇，敌军早已退去，战场上只留下满地血污残骸，风声里满是寂静的悲凉。
余晖下，有锦衣华服的人赤足跑过沙场，朝死于战旗之下的男人冲去。
随着他越跑越近，日光逐渐映出了他的脸庞，落在程初华“眼”里，是一张熟悉的、几近完美的脸。
三万里江淮，万川来朝。
他是曾经的江淮水神，如今的偃人荼靡。
荼靡跑到战旗下，手抚上男人的冰冷的面庞，没有眼泪的偃人生平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旗帜迎风招展，男人紧握旗杆不放，纵死也屹立着不肯倒下，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洒脱的笑，坦荡疏阔。
连峰去天，万仞接星。
昆仑山神。
在梦中，程初华突然记起，山神与水神死在蜀道形成的那天。他们以性命改换地势，镇杀当时几乎九成以上的妖魔，方有了往后三千年的平静。
人们还是勾心斗角，但只与自己斗，不再与天地斗，妖魔斗。
代价就是，江淮之水失去了水君，昆仑山从此避世隐退，神话时代彻底终结。
后来，水神与山神转世于此，历了一场爱恨情仇的大梦，死于话本的余墨里，活在他的梦境中。
天地茫茫，不可寻。
程初华记得自己在昆仑住过的那几日。山中清冷孤寂，但有水神的琴音和话本相伴，又有山神的妙语连珠逗趣，并没有真的那么难以忍受。
山神曾带他飞越千山万岭，指着无尽的星斗说那些都是神话时代死去的人们的魂魄，他们在天上看着这片曾经生活过的大地，也看着他，所以他要守好九州。
昆仑还有一只神龟，是极为年长的慈祥长者，擅长以背甲卜卦，十卦皆准，从无虚言。但它不轻易开口，说是泄露天机，要遭雷劈的。
所以它没有给程初华算卦。
后来大越末年，它去了不周山，像它的长辈一样撑起那四根曾被共工大神撞塌的天柱，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补天，也是为了将肆虐的妖魔封入不周山内，不再有机会为祸人间。
悲伤攀上心脏，程初华睡前来不及抒发的悲痛，在梦里乍然和故人照面之际，尽数倾泻而出。
三千年过去了，水神、山神、神龟、昆仑、不周山皆已不存于世，而他这个普普通通的弱小人类，却孤独地走到了今日。
更可笑的是，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孤独。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程初华看着荼靡拔下云王鬓边的紫玉钗，一步步走上城墙，走向身披银甲的俊美将军。
他是一个偃人，本该没有心，没有感情，没有眼泪，可此刻空荡荡的胸腔里却燃烧着一把仇恨与悲哀的火，这把火会将他燃成灰烬，但在那之前，有一个人一定要先死。
荼靡走向偃师客，而偃师客也在向他走去。
偃师客大权在握，却丝毫看不出志得意满之态，深深地望着荼靡，好像在询问他自己的心腹大患是否真的已经死在沙场上。
是他派荼靡下去查看情况。
未料荼靡手起钗落，于他最猝不及防之际以并不锋利的紫玉钗刺穿了他胸前的银甲、护心镜和心脏。
没有第一次梦到这幕时的两句对话，两人静默对视了片刻，偃师客安静地倒下。
城墙上顿时一片混乱，荼靡被愤怒的士兵关进了大牢。
半日后他逃了出来，带着偃师客回到他们从前生活的地方，哼着歌放了一把火。
火焰带走了最后的偃人与偃师，也燃尽了这场自前世便写定的劫数。
其实，也说不好谁是谁的劫。他们的命运牵连纠结，像一张大网，把他们都困在里面。如今劫数历完，两位神明可以破网而去，或是再度转世，或是化成一缕风，一道光，一粒尘埃，也算解脱了。
留在原地心心念念又不敢面对的痴人，只有那个连名字都不敢留下的话本作者而已。
梦境破碎、坍塌、湮灭。
程初华醒了过来。
一睁眼，他就迎上了曲寒于兴致勃勃等答案的眼神，瞬间什么感伤都没有了。
他兴冲冲地问：“怎么样，你做梦了吗？谁是山神谁是水神？”
程初华点头，把梦的内容简单说了一下，曲寒于和白算子顿时唏嘘不已。
“没想到你的猜测还真是对的。”曲寒于摸了摸怀里的竹简，惋惜道：“可惜作者删去了写他自己的那部分，不然完整版的故事必定更加曲折精彩。”
“原来西南蜀道是因此而来，这部话本能牵扯出此事的真相，倒是令我始料未及。”白算子为又一个历史谜团的解开而高兴，但这份高兴掩不住她心中的遗憾，“可惜了那两位神灵。”
程初华摇头道：“求仁得仁，不必为他们感到可惜。他们若是知道华夏这三千年的平静由蜀道而起，一定非常欣慰。”
曲寒于与白算子点点头，到底没有再做无用的悲叹。
惋惜的情绪过去之后，曲寒于忽然想起一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程初华。
程初华被他看得奇怪：“曲部长为什么这样看我？”
“哦，我原以为程先生可能还拥有‘造梦主’这一特殊能力，现在想想，看来是我猜错了。”
曲寒于掏出手机调出一个文件，里面记录着特部目前发现的所有特殊能力种类。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摇摇头，又给关掉了。
“程先生的梦既有预知之能，又能借助相关信息或媒介回溯过去，这种能力前所未闻，恐怕是一种新的分支。”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程初华的兴趣，开门见山问道：“程先生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吗？”
闻言，程初华苦笑道：“并没有，我在接触特部之前，虽然偶尔也会做梦，却未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我也不知道这能力从何而来。”
“有趣。”曲寒于搓了搓手，“要不程先生在我们分部多待几天，让我好好研究一下？”
听到这话，程初华还没说什么，白算子就先用力踩了他一脚。
曲寒于倒吸一口冷气。
“部长，您这样说话太没礼貌了。”白算子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程初华微笑道：“程先生见谅，我们部长说话时常不过脑，并非有意冒犯，请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程初华无奈地笑笑，“而且我确实想在贵分部多留几天，我有些事想向二位请教。”
曲寒于疼得龇牙咧嘴，还要强撑着若无其事地说：“但说无妨。”
“……”
程初华其实有两件想询问的事。
一件有关轮回。话本的主角之二是神灵转世，这在神话时代也是相当有分量的事情，这里既藏有话本的底稿，说不定也会留下一些关于轮回的记录，而唐燃那边正需要这些线索。
另一件则是关于卓师客。
程初华虽然和这位与偃师客同名不同姓的顾问素未谋面，心里却一直因为他有个疙瘩，总是没来由的在意。
同名当然不能代表什么，世上名姓相同者多了去了，真查起来叫偃师客的也不少，程初华在意他和他的名字关系并不大，而是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又恰好叫这么个名儿。
他是卓亦然的哥哥，程初华上回到电影院看《诸子百家》、介入云家争端就是由他间接促成的，现在他再次出现在了一桩与程初华记忆相关的事里，若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无论如何，程初华都要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来路。
在心里斟酌一番，程初华决定先弄清楚第二件事，再慢慢图谋第一件事。
前者的结论比较直观，而后者，程初华总感觉有收获的希望不大。
于是他问：“我想知道，卓师客——也就是曾经被贵分部邀请参与此处异空间探索的一位顾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卓师客？”曲寒于一愣，显然已经把这个人忘了，“他是我们的顾问吗？”
白算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部长，你今年才二十八，不是八十二，怎么忘性比楼下的保安大爷还大。”
“好好说话，不要拉踩上司。”曲寒于干咳一声，正色道，“你还记得的话，就由你来给程先生介绍吧。”
白算子叹了口气，不和他一般见识：“卓师客是我从特部之外邀请来的顾问，先前打开柜子取出竹简的人就是他。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参与到探索之中，取出竹简后便离开了异空间，后续的工作也没有跟进。”
“他给你的印象如何？”程初华又问。
白算子想了想，慢慢说道：“卓顾问在玄学界的风评不是很好，一开始我邀请他的时候还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我调查过他，他的履历确实不干净，但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也为特部的其他分部办过几件好事，加上他的确能力出众，所以我还是力排众议请来了他。”
“他给我的印象很不错，温文尔雅，谈吐不凡，是个学识渊博的人，乍一看不像特殊能力者，更像是做研究的学者。与我们合作的过程中，他倒没有动过手脚，更没有说偷拿东西，只翻过几本屋子里的书，之后便离开了。”
“书？”程初华迅速抓住重点，“他翻了哪些书？是这里的吗？”
“对。”白算子点点头，“他翻的那些书我后来都有看过，只是游记之类的闲书，没什么特别的。”
程初华忙问：“我能看看吗？”
木屋里的东西分部都已存档备份，确认不需要保密，白算子当然不会拒绝，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小心地递给他。
“这些书籍都是纸质的，放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虽然有灵力护持，却仍十分脆弱，程先生看的时候当心一些。”白算子嘱咐道。
程初华一口答应，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本书籍放到桌上的白纸旁，翻开最上面那本的第一页。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人间悲欢》，是一位蓬朝秀才的游记。
蓬朝，自公元821年到公元1215年，存世394年，一共更换九个年号。
这个朝代自前代蜀朝脱胎而来，初代皇帝是一位修行者，但实力并不强大，因为当时修行界已经没落。
他建朝元年就建立了特部，暗中招募修行者为自己所用，并将当时能够被发现的所有修行者列入自己的管控之中，实现了修行界的短暂中兴。可惜他死后，后继无人，修行界又再次没落下去。
那时的特部不叫特部，而是叫做“监察司”，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国家机构。往后一千二百年，特部在朝代更迭中多次更名易姓、改头换面，暗中流传至今。
这位秀才便是一名初代监察使，奉皇命游历天下，寻找隐藏在各地的修行者，并记录当时的一些可能和神话时代有关的奇闻异事，这本游记就是他的成果之一。
程初华翻开封面，第一卷讲的是一桩……呃……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人间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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