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华后传》司马秉幽

151、东篱轩灭，椒房殿生

　　李敬安铁青着脸饮了好几杯酒，不发一言。
　　那一日，李中仁要递折子给皇帝商量给高岭娶亲之事，将他也拉过去说了一番。
　　“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李中仁合起了墨痕已干的折子，“可锦华已是天家的人。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才是。”
　　他爹并没有逼他。所以他心里更难受。
　　陈之义定定看着他，问道：“若是她呢？”
　　李敬安顺着陈之义的目光看过去——羽衣正在对面陪赵王饮酒。
　　他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依据大周婚配条例，歌舞姬乃贱籍，不得与良民婚配。除非赎身。可赎身也不是件容易事，没有户部的批文，谁也走不了。况且，”他的眼中又多了一丝哀伤：“她并不愿意走。”
　　若是她愿意走，李敬安早就带她走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李敬安苦笑了一声，问陈之义：“你呢？打算怎么办？”
　　陈之义微微耸了耸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敬安。
　　两个月前，他再次见到九死一生逃回了长安的张锦华，心中的感情似乎又变了些。如今，他不一定要她在身边。他只要她平安。
　　如今，这种天涯两端的思念，在他心里，无奈，却极美。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娶亲。”陈之义喝了一杯酒道，“即便不是她。当然，也不可能是她。”
　　李敬安抬头微微楞了一下，眼眶微微红了。他饮尽最后一杯酒，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起身道：“回去了！”
　　他所说的回去，是指回陈之义的宅子。才坐下，他便吩咐葛翼端了酒到了廊下。
　　上了酒，葛翼道：“少帅，皇陵送信来了。”
　　陈之义眉头一皱，接过了那信。
　　信封里，还裹着一颗珠子。
　　陈之义打开那封信，为首一句便是：李兄大可在陈府旁寻一宅子与你相邻而居，省下来往反复的时间多饮一杯美酒。
　　他不禁笑了一声，道：“难得他还有此闲情！”
　　李敬安探过脑袋看了一眼，淡然道：“定是秦王又去了。亏得是秦王，若是换一个人这样三天两头地跑去，皇上又该提防了。”
　　“他现在连阿芪都提防起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信得过的。”陈之义轻笑了一句，打开那信看了。信上言明，两个月前张锦华托他办的事他已经办妥了。他将信扔给了李敬安，又饮了一杯酒。
　　“这也不能全怪他。”李敬安捻起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道，“若锦华将废在你身上的心思转到他身上去，他自然就不会提防了。爱恨情仇这四字，从来就是纠葛不清的。那浪人呢？”
　　陈之义朝后望了一眼，道：“在后面雕木像呢。”
　　李敬安也朝后望去，却只见月影浅浅落在墙上，似有无限寂寥。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李敬安浅浅一笑：“这封信，需你亲自交给锦华。”
　　“可要禀告皇上？”陈之义问道。
　　“暂时不要。”李敬安道，“东瀛自然有大臣在替他看着。若是让他知道是孟言文帮锦华办了这事，他心里又该不自在了。先跟锦华说说，看看她的意思。”
　　陈之义放下了信封，无言饮酒。
　　这一夜的思念，在张锦华心中，既然已经无奈，便只能极美。
　　院里月光正浓。
　　她起身到了院内，仿佛又闻见了桂花香。
　　她已经太久没有去明月阁看望那两颗桂树。微风中，两颗桂树细碎的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她没有叫任何人，独自朝明月阁走去。
　　是有多久没回去。她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激起无限尘埃。
　　过往的欢笑，心痛，绝望与哀伤又一齐涌了上来。她抱紧了胳膊，轻轻推开了那朱门。
　　明月阁内，月光如水，空旷寂寥。
　　只有两颗桂树静静站在那里，细数过往。
　　那里，仿佛还有顾青君站在树下，转过头来，朝她妩媚一笑，轻声唤她：“姐姐！”
　　那里，仿佛还有多年前的那个少女，与身旁的少年嬉笑打闹。
　　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一阵风过，桂树摇晃着枝叶沉吟着：长安！长安！
　　这便是长安呵！
　　这便是她流落边疆的那十年日夜思念的长安啊！
　　她终于又回到了这块甜蜜的福地。她终于明白了多年前的是是非非。她终于回不去过去的那一场梦。
　　阿喜说得很对，天上的星辰流转遵照命数，人的一生也是定数。
　　她一步步踏进当年的梦里，却无力改变。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风动，暗香动。她闭起眼，细细嗅那香味。
　　之义。她轻轻念着这个已经刻在她心头的名字。之义。
　　这时节已是盛暑。陈之义满头大汗进了宫，到了椒房殿，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他呈上了那封信与珠子，道：“先前大周修改了与东瀛的通商条约，东瀛不满。如今东瀛国内发生动乱。反周之心肆意蔓延。野泽之话为真，他是因偷听了几位分家家主试图推翻宗家的密谈，曾设法将此消息透露给宗家将军，但被人察觉，所以遭到追杀。而野泽所在的分家夫人因帮助野泽逃亡而被杀害。这颗珠子，应就是那位夫人赠与野泽的。二皇子的意思，是大周与东瀛之间必有一战。”
　　张锦华仔仔细细看了那信，抬头问道：“那野泽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陈之义答：“每日都在雕刻木像。大约就是那位夫人罢。”
　　“渤州那边可有动静？”她又问道。
　　“渤州一切如常。”陈之义答道，“敬安守了这几月，除了前些时候大公主送信给平将军，让其帮助皇后娘娘寻找海莲花，其余时候甚少有信件往来。其实，平将军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未必就会听从大公主的命令。”
　　张锦华微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我倒从未怀疑过平年的忠心，可毕竟在宫内死的是他的亲儿子，我只是怕他到时候忠孝难两全。前些日子派出去的李冰已经回来了。湖州水患果真是因蜀州修筑水库而成。如此，湖州今年也需有一场工事。如今，鲁王在屈子庙不得脱身，这件事我会与皇上说，还是派给邦王罢。如此，大公主会安心，平年也会好办些。还有一事，你让二皇子和敬安再去查查，看东瀛与青州至今是否还有往来。”
　　陈之义不解：“娘娘怀疑他们还有勾结？”
　　张锦华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有些猜想。让他们查查，东瀛与青州之间是否有借助商船往来。”
　　“是。”陈之义点头。
　　她看着陈之义，偏头问：“你可知陈将军何时到长安？”
　　“不会太快。”陈之义答道，“因为先前战事，毁了西罗边境的几座城，我爹得留在那儿将这些事处理了。”
　　听了这话，张锦华一笑：“毁的城池由州官去监管便可，何必亲自看着呢！”
　　看着张锦华笑，陈之义也不禁笑了：“这仗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皇上倒也不急着催他回来。”
　　“是副统领不愿意陈将军回来罢！”紫烟在一旁抿嘴笑道，“陈将军回来了，副统领便又要套笼头了！”
　　这倒也是。若陈全回来了，陈之义便不得每日与李敬安一起胡来了。
　　“对了，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件有趣玩意儿，想着送你正好，恰巧你就来了。”张锦华叫紫烟端出一盒子来，道：“前些日子宫里打杏子，我也得了些。原先在灵州的时候，杏仁都掏出来入了药。今年器物局新进了一个小子，手极巧。有一次器物局上了一件杏核儿雕的小人像来，真真是惟妙惟肖。后我问他能不能在杏核儿上雕一座城出来，他也不给个准信儿，只是过了半月，亲自捧着这小匣儿来了。我一看，果真是妙手。他还有心，雕的并不是长安，而是不知从哪幅图上看来的灵州城。你拿去看看？”
　　陈之义接了那盒子打开一瞧，里面却不是杏核儿，而是精精致致一个月白色锦囊。
　　张锦华又道：“我怕你拿了那杏核儿不小心给磕碰了，所以就制了一锦囊，这样平时带着也方便。”
　　陈之义傻傻一笑，打开那锦囊，掏出那杏核儿，见果真雕得精致。杏核儿一面上雕着灵州城的一条街。两旁商铺，各色商幡，来往行人，无一不足。
　　紫烟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副统领试试那门窗，皆是可以闭合的。”
　　陈之义伸手一试，果然是个活物。他捡起那杏核儿，察觉背面也有东西，便翻了过来，却是雕了一首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陈之义看了，心内莫名升腾起一股忧愁感。但他还是笑道：“那人定是在进宫之前就听民间传颂你的美貌，所以才雕了那小人像送到你面前讨你的好。如今又刻了这一句诗，足见其心！转赠给了我，岂不是伤了人的心！”
　　“你这是笑话我呢！”张锦华笑道，“你先拿着。等我有了好东西再送与你。”
　　“那我就收起来了！”陈之义傻乐道，“不过，你这里有那么多珍贵物件儿，随便赏他一件安抚就是了。或者他手巧，再雕一件送你也好！”
　　不一时，外面有人来传话：“娘娘，孔太医过来请脉了。”
　　陈之义闻言，立刻收起那锦囊道：“微臣告退。”
　　孔太医进殿来，立刻道：“娘娘这殿凉得很！”
　　张锦华听他这话奇怪，便使了眼色。紫烟明白，立刻赶走了所有人。
　　“是有何事？”张锦华问道。
　　孔太医微微上前了两步，压低声音道：“今早东篱轩派人去太医院讨药，说是做药膳需用。可她们所讨的几种药材，皆是安胎的方子里常用的药……”
　　“什么？”张锦华一惊，几乎连茶碗都跌碎。
　　孔太医连忙道：“微臣知道事关重大，所以不敢拖延，立刻来向娘娘禀报……”
　　“此事可还有旁人知道？”张锦华忙问道。
　　“应还无人知晓。”孔太医道。
　　张锦华此时气得浑身发抖，道：“去把竺葵给本宫找来！”
　　“是。”阿合应了一声就往外跑。
　　“等等！”张锦华又叫住了他。她略微想了一想，又道：“派人将宫里的酸杏儿汤给各宫各院送去。东篱轩那边，叫她们过来谢恩。”
　　“是。”阿合应道，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定她没别的话了，才又跑了出去。
　　话说东篱轩那边的药材还未入壶，椒房殿的人便到了。
　　“娘娘说，这酸杏儿汤最是解渴开胃，所以送来给姑娘尝尝。”阿合笑眯眯道。
　　竺葵不屑道：“多谢娘娘。多谢公公。”
　　“娘娘还说了，”阿合继续道，“自回宫以来，还未见过竺葵姑娘。今儿还请竺葵姑娘过去说话儿。”
　　竺葵面露难色：“娘娘回宫，竺葵未去给娘娘请安，乃是竺葵的过失，应当受罚。只是今日，竺葵身子不适，恐玷污了椒房殿。还请公公转呈娘娘，等过几日竺葵身子康复了，再去给娘娘请安。”
　　“姑娘身子不适？”阿合故作惊讶道，“既然如此，姑娘更应该去椒房殿了。孔太医正在给娘娘请脉呢。姑娘有何不适，让孔太医一起给探探罢。”
　　“不用了！”竺葵才要张口，其身旁的一宫女喊道，“我们姑娘不过是踩了暑气，用点药膳休息两日便好了。”
　　阿合看着那宫女一笑，道：“姑娘今日说不用，明日若是出了事，咱家可担待不起。来人，扶竺葵姑娘上轿！”
　　听此言，阿合身后的几人便要上来拉扯竺葵。可那丫头挺身挡在了竺葵面前：“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动我们姑娘！”
　　阿合一听，冷笑了一声道：“姑娘好大的口气！咱家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请竺葵姑娘到椒房殿去听命的。姑娘几次阻拦便罢了，今又辱骂椒房殿的宫人。姑娘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吗？”
　　“我没……”那女子正要辩解。
　　“好了！”竺葵喊了一句，止住了那宫女。
　　她站起了身，微微一笑：“竺葵管教无方，叫公公见笑了。竺葵这便去椒房殿。”
　　“可……”那宫女还要说什么。竺葵摇了摇头，出了院子上了轿。
　　椒房殿内，一片森意。竺葵一进来，便觉得浑身冰凉。
　　张锦华见她腰身已现臃肿，心内便凉了。
　　竺葵已猜到孔太医将今早她拿药之事告知了张锦华，便也就客套了几句，直接让孔太医把了脉。
　　“如何？”张锦华紧张问道。
　　孔太医紧皱眉头答道：“回娘娘，竺葵姑娘，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四个月？”张锦华惊得站了起来，“四个月前，本宫还……”
　　“四个月前，娘娘还病着呢！”紫烟听她话头不对，赶紧道。
　　张锦华慢慢走下了殿，逼近她，问道：“这是何时的事？”
　　竺葵答道：“四个月前……”
　　“不！”张锦华打断了她，“本宫问你，孩子的生父，是何人？你与他，是何时开始的？”
　　竺葵轻蔑一笑，站了起来道：“竺葵自知犯的是死罪，也不求娘娘能够饶过竺葵和孩子。说出我孩儿的生父，不过又是多一条人命罢了。”
　　张锦华见她死到临头还是张狂样子，不禁想起她之前扔弃方华的点心盒子的事来。她冷冷一笑，道：“她的胎像如何？”
　　孔太医答道：“胎像不稳，有小产之兆。”
　　“所以才私自去太医院拿药？”张锦华问她。
　　竺葵不答。
　　张锦华转身坐下，喝了口茶道：“你若需要药，何必自己去拿。为何不叫那孩子的生父从宫外带进来给你？又不是什么难事，还不会被人察觉。”
　　听了此话，竺葵低下了头，微微红了眼眶。
　　见此情景，张锦华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她又道：“本宫尚未想好如何处置你。你先回去歇着，没本宫的命令，不得出门。”
　　竺葵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言下去了。
　　张锦华的头又痛了起来，她闭着眼撑着头道：“此事莫要声张。先去问问霍南知不知道究竟是谁与竺葵私通！”
　　“是。”阿合应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到了傍晚时候，外面来人道：“娘娘，竺葵姑娘没了。”
　　“没了？”张锦华猛地睁开眼。
　　紫烟也唬了一跳：“如何没的？”
　　那人道：“听说好像是吞了金子。”
　　听了这个消息，张锦华的头越发痛了。她才要站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自觉软了下去。
　　“娘娘！”紫烟一声惊呼，“快传孔太医！”
　　迷迷糊糊之间，张锦华只听得有一个人在唤她：“芪儿？芪儿？”
　　她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那微薄的依靠，却觉得一阵疼痛从小腹传来。
　　“母后不要孩儿了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我的孩儿！”她一声惊呼，猛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皇帝的脸：“芪儿醒了！”
　　她一瞬间有些糊涂，脑海中还响着那个声音：“母后不要孩儿了吗？”
　　孔太医又上前来探了探脉，带着喜色道：“回皇上，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最近暑热，娘娘殿内太凉，引发娘娘体内阴阳失调，所以时常头痛疲乏。只要将这椒房殿的冰块供应每日减少一些，且少进一些凉食，自然就会好的。”
　　“那孩子呢？”皇帝急忙问道。
　　孔太医继续答道：“回皇上，娘娘操劳太甚，于胎儿自然有一定影响。若是要娘娘安心养胎，就应让娘娘……”
　　“什么孩子？”张锦华强撑起身子，才见屋子里已经黑压压站了一片人了。
　　皇帝连忙扶住了她，欣喜道：“我们的孩子啊！我们又有孩子了！”
　　“孩子？”张锦华一怔，继而流出了眼泪，“孩子！”
　　“不错芪儿，我们又有孩子了！”皇帝大喜，“从今日起，你便不要再操劳了。后宫，就交给……芪儿你觉得，交给谁好？”
　　张锦华掉着眼泪道：“元妃姐姐时时帮着处理后宫之事，巧妙且稳重。依臣妾看，不如就交给元妃姐姐？”
　　“好，好。”皇帝一口应允，“就交给元妃。你晕了这半日，可要吃些什么？口里可觉得苦？可要先喝些甜汤？”
　　白芍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臣妾坐了这半日也口渴了，不知可否请皇上赐碗甜汤解解渴？”
　　皇帝知她在打趣，便笑道：“你想喝什么，自己吩咐厨房做去。今日寡人这甜汤，只有皇后一份，再没别人的。”
　　白芍故意瘪嘴道：“就知道皇上疼皇后娘娘。我们这些人呐，不过是不招人嫌便就是了！”
　　这话说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皇上握着张锦华的手道：“寡人可不敢嫌弃你。若是嫌弃你，皇后可是要与寡人理论的！皇后既然开口了，那这后宫就交给元妃了。皇后有孕的这段日子，还请你多多费心。若有什么难办的事，就不要打扰皇后了，去问德妃便是。或者有重大的事，便来回寡人。最重要的……”
　　“当然是皇后娘娘清净养胎了！”白芍接道，“多谢皇后娘娘与皇上信任！臣妾一定鞠躬尽瘁！”
　　皇帝又笑了：“真真是皇后身边的人，都好厉害的一张嘴！先前她身边这个叫紫烟的丫头就叫寡人怕了，如今又添了一个你！寡人随便说一句，你们便有应对的一句！”
　　众人又笑了一阵儿，张锦华道：“臣妾有些累了，想要再歇息一会儿。”
　　“好，好。”皇帝连忙应道，“你们都散了去，明日再来罢。”
　　“皇上也去罢。”她又道。
　　“可寡人想陪陪你。”皇帝握着她的手道。
　　张锦华强笑道：“皇上在臣妾这儿耽搁了半日，想必又剩下许多折子没批。若是为了陪臣妾而耽误了国事，可叫臣妾内心不安。”
　　“皇上便听娘娘的话去罢！”白芍道，“娘娘这儿有臣妾看着呐！”
　　皇帝犹豫了一下，只得道：“那你好好休息，寡人明日再来看你。”
　　张锦华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皇帝离开。白芍又送走了众人，才坐到了张锦华的床头道：“阿喜跑来说你晕倒了，可吓坏我了！谁能想到，竟然是喜事！”
　　可张锦华收起了笑容，眼中有了些哀愁。
　　白芍明白她的意思，轻声道：“之义应当知道你将永留在宫内，他也应断了念想。”
　　张锦华心头一热，握住了白芍的手：“那阿姐你？”
　　白芍淡然一笑，抽出手在张锦华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缓缓道：“我的心，早已在别处了。你放心！”
　　白芍从未骗过张锦华，她便放心。只是她忽然又想起了白日里的事，便问道：“那竺葵……”
　　“死了。”白芍接道，“吞金子死的。众人都说等你醒来再处置，你想怎么处置好？”
　　张锦华紧皱眉头道：“怀有身孕而死，不仅不能在宫内久留，甚至都不能葬入皇陵。吩咐下去，时候一到，就拉出去，找块地方埋了。将东篱轩剩下的宫女太监都先监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动。等我身子好些了，再依次盘问。定要把那惑乱宫闱之人找出来！”
　　“找出来后，又将如何？”白芍问道。
　　“找出来后，自当以宫规处置。”张锦华坦然道。
　　白芍微微笑道：“先前在灵州时，爹爹说你是将军之女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竟一点不假！”
　　听了这话，张锦华忽然紧张起来：“阿姐，你是不是怪我？”
　　白芍一愣，松开了张锦华紧抓着她胳膊的手，轻笑道：“我怪你做什么？爹爹有自己的命，一点也怪不得你。我所走的路也是我自己选的，也怪不得你。只是我想……”
　　白芍的话还没完，紫烟便进来道：“娘娘，霍统领刚刚来了。奴婢说娘娘此刻不便见人。他便说，只是有一句话要告诉娘娘。奴婢便问他是什么话。他说，今儿娘娘叫人去问他，是否知道有禁军将士与竺葵私通，他立刻知道出事了，悄悄派了人盯紧了竺葵。竺葵从椒房殿出去后，先是回了东篱轩。而后，竺葵独自一人去了一趟长信宫。”
　　“长信宫？”白芍一惊，转而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原这宫里的大风大浪都是她兴起来的。等明儿你好了，便将那竺葵的贴身宫女提过来一问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