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平】邂逅与相遇》更仰

6、那个

　　在通过了一如以往严格的安检之后，我进入了小区的内部，可以放慢步子欣赏着路边人为制造出来的风景。

　　停车场被设置在入口的地下层。因此，不用顾忌着要把路设计成汽车可以通行的宽度。这就意味着设计师不必被拘束，有大片地方用来发挥。

　　为了最大化的发挥休闲放松的作用，这里设置了大量如卵石路、石桥等等比起行走来说观赏性质更高的设施。对我来说，每次回来能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也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我所居住的是这栋楼的最贵的房间，因为既是顶楼而且面积又大。这里的房子一般只占一层楼，但是这套房子却占据了最高的两层。正是因此，我才选择了这里。

　　“我回来啦。”

　　这是我从电视里了解到的知识：在回家时是要这样说的。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人会回应我。这间巨大的公寓里，包括我在内，并没有会做出“欢迎回来”这样答案的人存在。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这里也是有着其他人居住的。

　　我伸出手把墙上的开关打开，伴随着“啪嗒”的声音，房间里的灯开始发挥作用，发出明亮的光芒，把整个客厅照亮了。

　　普普通通的摆放着茶几沙发和电视的客厅，看起来和离开前没有什么区别。本来就应该如此吧，因为居住在里面房间的人是不会从那里出来的。

　　“唔……”

　　我发出沉吟的声音。

　　我睡觉的地方是在上面一层楼，主卧室在房子的一楼。一边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一边朝主卧走去。

　　不仅仅是今天，每天我回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主卧室。

　　“因为，主卧里摆放着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物品啊。如果丢失或者被破坏了，对我来说都是一件麻烦的事。”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把这句心里话说了出来。没办法，毕竟这是我的心里话啊。

　　门打开了，灯光顺着入口处进入了黑暗的房间，使得处在黑暗环境中的我也能看清眼前的场景。

　　在视线完全明朗之前，首先发挥作用的是耳部的神经。各种仪器以“嘀哩哩”“滋啦啦”“嗡嗡”的轻微电流声音表示着自己的存在，它们塞满了这间足以称得上宽阔的卧室。

　　这的确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几乎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只它一间就占据了这一层的一半空间。在黑暗的内侧，还能看见那里有一条走廊，通向其他的房间，以及这栋楼外部的电梯。

　　“绫小路君。”有人在黑暗里紧张的称呼我。

　　“嗯，今天情况怎么样？”我向屋子中间靠近，这一点明显让他变得更加紧绷了。

　　尽管如此，石田涉还是认真的回答着我的问题：“和往常一样。”他的手里握着用来作报告的本子。很明显，他刚刚大概是在这里一边观察情况，一边依靠微弱的月光做着记录。一个晚上，他大概要这样起来查看好几次。

　　屏幕本来就会发光，所以还能清楚的看见仪器上的数据。而对于这件我十分重视的物品，因为不打算开灯的缘故，我只能俯下身子仔细去查看情况了。

　　我首先用手触摸表面，所感觉到的是温热而粗糙的触感，这具□□还是残留着一些生气的。于是我扒开眼皮看了一眼，只能说虽然混浊但是暂且还没有完全失去神采吧。

　　即使不去查看周围仪器的数据，仅仅用肉眼就能判断，这个人已经死了，现在苟延残喘的不过是皮囊而已。

　　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现在只不过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确定而已，最后我得出结论：“嘛，今天也还是……安然无恙呢。”

　　这样的状态，只要不比现在更糟糕，就已经能称得上安然无恙了吧。

　　“今天也是，绫小路大人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石田涉继续小心地向我报告。

　　我敷衍地对他说：“说不定就会醒来呢。”不，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吧，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

　　但是石田涉莫名地认定了我是期待着这个人醒来的。因为他也是这个人的下属，我并不清楚他对这个男人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所以也没有否认的打算，就姑且让他这样认为吧。

　　“我会继续好好照看这位大人的。”

　　看到他郑重的样子，我想对他说出“没死就行了”这样的真心话。被别人误会成和这个男人感情深厚真是很难让人忍住不去反驳。

　　不如说，我还很奇怪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石田对我十分惧怕，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这种惧怕和他对这个男人的惧怕不一样，他只是单纯地对我这个个体感到恐惧而已。

　　在某个方面，我和石田算得上熟悉了，我知道他曾经也是白房子里的一员。如果把白房子里面的时间也算上，他到目前为止的整个人生差不多都是在那个男人身边度过的。恐怕是这个男人以前对他输出了关于我的什么认知吧。

　　而我和石田是当他还在白房子里的时候就见过面的熟人了，勉强可以说我们是旧识。

　　白房子里面也是按进入的时间和年龄划分了不同的集体的，但是我很快就把同龄的其他人都抛下了，升到了当时最高的年级当中。

　　最高的年级并不是只有类似我这样的出众者，还有另外一种人，他们是即将被抛弃的人。毕竟，只要年龄够大，就必然要进入更高的年级才行。而只有在十四岁之前从高年级毕业，进入为他量身定做的个人教学系统中，才能不被送离白房子。

　　所以，我是在最高年级见到了当时已经13岁的石田的。还没有等到石田被送走，我就已经从高年级毕业了。用外面的话来说，我们有着短暂的同学时光。

　　虽然我讨厌那个男人，但我也是了解他的。这些人虽然是不及格品，但是也花费了大量的资源，于是就被二次利用，把全部价值都压榨出来作为补偿。他手下的人，有许多是曾经在白房子里呆过的人。

　　石田大概是后来被发现有着医疗方面的能力，被送去学习了。当时已经被白房子改造的他，最终能蜕变成现在的样子，也一定做出了很多努力。所以那个男人最终选择了他作为自己的家庭医生。

　　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吗，觉得自己不会被这种人伤害到；还是说，他认为从白房子里出来的人绝对无法逃脱他的控制，绝对无法背叛他呢？

　　因为虽然也有其他白房子出来的人在他身边，但是担任的也并不是如此亲近的职位。那个男人是个兼有自负和多疑的人。

　　或者说，除了医学技能外，石田还有着什么特别之处也说不定。

　　“你还有什么事要报告的吗？”我准备要结束这次观察了。

　　他陷入思考之中，很快回答我：“今天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啊啊……这样啊。

　　“我明白了。按照惯例，明天你可以回去休息两天，和来检查的人交流完就可以走了。”

　　因为照顾不能动弹的人是个辛苦的工作。虽说有些事情有仪器代劳，而且大部分时候也很清闲，但是一个人昼夜不停的干活也还是十分疲惫的。周末是体检时间，有专门的医生和护理员过来，所以我会让石田回去休息。

　　“好的。”

　　他秉持少说少错的观念，言简意赅的说道，并且对我深深鞠躬，以表示诚意。小心翼翼的气息几乎要从他的每个毛孔里吐露出来了。

　　今天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所以我把低着头的石田抛在身后，朝门口走去。

　　但是在走到门框边的时候，我猛地回过身来。

　　就如同我想的一样，石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的背影，好像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我的回头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的身体抖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移开视线。

　　“石田，你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我询问他。

　　石田迟钝的看着我，很不知所措的样子：“您的意思是——？”他原本空白的脸上逐渐浮现起那种一个人想要拒绝别人时的尴尬神色。

　　我是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无非就是石田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惴惴不安地为他的怠慢向我道歉。

　　“石田的灵魂印记是什么呢？”我又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以打断他的思考。

　　“……诶？”石田被我岔开了话题，但也只能老实的回答，“我的印记到现在也还没有出现。”

　　“这样呢。也有一直都没有遇见灵魂伴侣的人，是不是因为你平时见过的人太少了？”

　　“我想可能是这样吧。”他小心翼翼的说。

　　想要表现得轻松一些，因此石田困扰而紧张的微笑起来。他见过的人太少的原因，就是那个人和我。如果要顺着我的意思说，不就会变成他非常想多出去见见别的人这样的情况了吗？石田是不会采用这种好像在埋怨我一样的说法的。

　　于是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了。他勉强自己微笑着，绞尽脑汁的思考着接下来的话题：“……您有吗？”

　　“是呢，是有还是没有呢？”我开了个玩笑，但是看起来效果不太好，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凝滞了。石田看起来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

　　于是我决定尽快的消除这种误解：“虽然有，不过我并不打算去找那个人就是了。

　　“其实我，并不需要灵魂伴侣这种东西。”

　　石田的笑容好像真的凝结了。他磕磕绊绊的，僵硬的说：“这……这种事情……”然后他就低下头，沉默了下来。

　　“您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忽然这样的询问我。

　　他现在的状态明显是不正常的，按照常理，我应该顺合他的意思说一些能让他冷静下来的语句，否则也许他会突然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行为。

　　“胜利。说到底，胜利就是一切吧。只要能够得到胜利，我会不择手段。”

　　尽管这样想了，我依然做出了对常人来说太过冷酷的回答。对我来说，我没有撒谎，而是真诚的回答了问题。但是石田会怎么想呢？

　　一直以来作为棋子的他，能否好好的听从我的命令呢？

　　石田没有对我的回答做出评价，而是深深地沉默着。我并不担心他会否认我的说法，因为他也是在那个男人的教育观念下长大的，他无法否认我的权威。

　　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的。我说过吧，我的记忆力很好，所以我记得曾经和石田做同学时他看我的眼神。

　　石田他，非常，非常的，嫉妒着我。嫉妒到憎恶我的地步。

　　但是他也非常的惧怕我，惧怕到超过任何人的地步。

　　因为胜利就是一切啊，胜利的人可以拥有一切。对于他来说，我是从他手里夺走了一切的人。

　　“石田，早点休息吧。”我对已经无话可说的石田这样说道，然后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这扇门是只能从我这边打开的，它是封印，门那边的人不会从这里出来。如果有需求，只能在房间里的走廊最深处乘坐电梯下楼。

　　所以说，除了那个房间的其他地方，都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踏足。

　　只有我一个人踏足吗……

　　如果有人想把那个男人带走，也只能带着他乘电梯下去。因为汽车开不到楼下，所以还得把他一路带到停车场去。这一路下来，依靠仪器来维持生命的这具空壳肯定就彻底毁坏了吧。

　　虽说有应急通道，但是想也知道他们不敢弄出需要使用那个通道的大动静出来。一下子就会被发现是可疑人物的。

　　“其他的我都不在意，但是真不希望他死掉啊。”死掉我也无所谓。

　　总之，到说完这句话为止，我今天的事情才算是真正做完了。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去好好休息，睡个好觉了。

　　嗯，这是我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