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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青春是什么呢?青春就是让我活下去的力量,是诸多虽然愚蠢但却一直支撑着我生命燃烧的事物,支撑我生命的所有这一切事情都是我青春的对象,都是我的青春。」
      ——坂口安吾

      “呀。新人君。”
      织田作之助推开武装侦探社的大门时,黑色微卷蓬发,只眼缠着绷带的少年从会客厅的沙发上探过身,随意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继续用玻璃棒搅拌烧杯中的不明液体,数秒之后将烧杯递向嘴边。
      福泽谕吉从织田作之助身后走出来,径直抽走少年手中的烧杯,后者颇为不满地歪过头,扫兴地叹了口气。
      “太宰,你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不要喝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福泽谕吉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是个三十余岁的青年。他在两年前创立了武装侦探社——一个聚集了异能力者,以保护天才少年侦探江户川乱步的企业。江户川乱步是一个因意外失去双亲,却具有与生俱来的一眼看破真相的推理能力,不问世事、天真无邪的孩子。拜他的优秀到招致危险的能力和直率又毫无常识的个性所赐,常年独身一人的福泽无法放着他不管,但倒也因此开启了一段新的事业征程。现在正是名声渐渐传开,也因而人手缺乏的时候。眼下社员只有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算来都还在青春期,不受管教得很。新来的少年太宰治更是沉默寡言,摸不透心思。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是升压药和降压药哦。”被称为太宰的少年举起手中的药挥了挥,像是在说“看吧这里写着呢”。
      福泽显然不太高兴:“为什么这么做?”
      “是书上说的嘛,这样做就能够死掉了。”少年的语气毫不在乎。
      “喂、劝你不要在社长面前这么说哦?”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插进来。少年没反应过来,抬眼看到的是对方阴沉至极的表情。然而最终仍是没做什么。对方走进盥洗室,将液体冲下下水道。
      “……什么嘛。”

      被留在门口的织田作之助冷淡地看着眼前这番充满了火‖药味的闹剧,一时不知是否应当回避。
      他是在做着快递员差事时,被福泽邀请的。两年前,他因雇主背叛而临时入狱,福泽意欲以出狱作为条件请求他的帮助,而他以改进监狱伙食为条件答应了对方。而后不久,偶然间遇上一位大人物,此后便决意金盆洗手,干些杂活谋生。前天福泽来找他,据说是近来事务繁忙,人才稀缺,小孩子们惹事不断,希望他能助一臂之力。他并不讨厌对方,甚至可说是愿意成为他的部下,但他已决定不再杀人,便一口回绝。没想到对方摆摆手说不是需要杀人的工作,大多不过是些杂事,只是难免有自己腾不开身的时候,乱步又爱去现场闹腾,身边需要个身手矫健的人照顾他的安危。前两个月是试工,如果合适就可留任,期间包餐宿。他想了想,没有拒绝的理由,开了个数便答应下来。

      “啊。你是那时候的杀手先生?”是刚才那个清亮声音的少年。
      织田作之助认出了他,他就是当年福泽谕吉即使歪曲自己的原则也想救下的人。
      “你好。我是新来的社员,名字叫织田作之助。”
      “诶——明明是我先打招呼的。”黑色蓬发的少年表示抗议,“这里,很无聊哦,要退社的话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那太宰退社不就好了吗?反正你也没有干劲不是吗。”另一边头戴褐色侦探帽,身着短披风的少年回嘴。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他俩,出声问道:“请问、都是些什么样的工作呢。”
      “当乱步先生的跑腿。”“当我的跑腿。”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刚才还在吵嘴的两个孩子见了对方面不改色的样子,面面相觑。此时,他们心中有个共同的遗憾——这里,明明应该是吐槽的地方啊……
      那个人再次开口:
      “——那么,太宰为什么来这里呢?”

      寂静充斥着房间。
      被提问者沉默不语,旁观之人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太宰用略带涩哑的声音开口道:“……如果是乱步先生的话,一定知道原因吧。因为是号称‘一眼就能看破真相’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嘛。”
      被点名者似乎有些恼怒,提高了声音,摆摆手说:“真遗憾,太宰的事情,总觉得太阴暗了完全不想知道呢,所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哦。”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太宰反而不怒,只是自嘲地笑笑。

      织田作之助感觉到某种浓稠的、悲哀的气息,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入喉头,让他难以开口。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是知道答案的,所以他非开口不可。
      “那么,留在这里的话,一定就能知道理由了吧。”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有必要的话,我会和你一起。”
      他忽然听见沙发上的那个孩子轻笑出来。
      “是呢。嗯,没错,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抬起头,未被绷带缠住的那只眼睛亮晶晶的,“让我们好好相处吧,织田作。”

      织田正想着为何使用这个奇怪的称呼时,福泽已经回来了。
      “社长——我累啦,我想要小点心。你出门有没有记得给我带啊?”半大孩子很快缠了过去,旁若无人地撒起娇来。福泽一脸习以为常,眉宇间缓和了些,多了些宠溺和无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袋装的零食递给乱步,清了清嗓子。
      织田作发现太宰嘴角的笑意淡去,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子往沙发里藏了些,于是下意识地将他遮在身后。
      “今天开始,织田作之助就是我们的新成员了。这个是江户川乱步,这个是新来的太宰治,与谢野晶子暂时外出,晚点你们能见到的。你们年龄相仿,呃、好好相处吧。”社长向织田的方向看去,迟疑片刻又撇开目光,“太宰君,你带织田君熟悉一下这里吧。乱步,等下有个委托,酬劳是之前你说想吃的那家甜点。”“好——”

      简单地介绍完之后,福泽谕吉便匆匆地回到办公室了。他不是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人,更别提去当主持了。若放在三年前,拥有一堆部下,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他早已决定无论何时都独身一人——直到遇到乱步,乱步简直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从收留他,到一同奔走解决案件,决定创立组织、思考组织的意义,在波涛汹涌的一年中,福泽谕吉似乎抓住了什么。不久前,乱步看上了那个被他们从森鸥外手中救下的孩子,他说那是侦探社必需的人才,怎样也要求将其留下。他去见过那个小姑娘,确实是个温柔善良、正直坚毅的人,若想要建立一个处于正义、能够去保护他人的组织,那么无论是她本人坚强的性格还是妙手回春的异能力,都是必不可少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与谢野做事干脆利索,虽然小小年纪就秉着一身傲气,但倒也自信可爱。福泽谕吉便越发觉得乱步的不可思议之处,虽然胡闹又爱乱来,总是凭着一时兴趣行事,却又总能让结果恰好与他的期望相符。所以这次他嚷嚷着想招新人的时候,他也同意下来,尝试着去联系了两年前那个小杀手。
      说实话,织田作之助并不是最好的人选,善良、正直这种东西,从他的眼中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他仍然记得织田两年前的那句话——“以大义为目的进行杀戮,最终,会变成‘无论是谁都可以杀’的地步。”那个脸庞稚嫩的孩子用着与之不符的枯老嗓音说出的尖锐之言,他至今仍会不时想起,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他想,或许是值得一试的,这个孩子说不定会拯救侦探社,他有这样的预感。
      那么,太宰治呢?太宰对他而言完全是个意外。他不知那孩子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那天傍晚,他出门去办事,突然看见一只三花猫在墙角等待他。他大惊,快步跟上去,而后便发现了湖边的那个少年。一头黑色微卷的蓬发,左眼缠着绷带,一袭黑衣,身材瘦弱,正站在湖边若有所思。那个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疑地投入水中。
      福泽看得心惊胆战,他没顾得上形象,冲过去把那个孩子捞起来,和服下装浸湿,冷得他发抖。那个孩子脸上毫无血色,很快便清醒了,轻咳几声呛出湖水,随即便挣脱出福泽的怀中,用毫无感情的眼神望向他。他被那个眼神盯得发毛,转头去看那只三花猫,却已经不在了。
      福泽不敢确定这是否是那位大人的旨意,只好先打算把人带回来,不想对方先开了口。
      “您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先生。”
      很平淡的陈述句,福泽辨不明他的意思,姑且点头承认。
      “为什么要救我?”福泽刚想张口,对方便接着说“放着不管也可以的。”
      听了这话,福泽不知为何觉得愤怒,语气也激动起来:“怎么可能放着溺水的孩子不管呢?”
      少年听了,露出放弃般的眼神,用懒洋洋的、带了些无奈的声音轻声说:“……那不是溺水,是自杀。”

      福泽很想把他的领子揪住,大声质问他怎能如此漠视生命。
      但对上那晦暗双眸子的瞬间,他又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憋出一句:
      “——你离家出走了吗?”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福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也不出预料地看见对方投来同感的眼神。他现在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没有地方住的话,你可以先来武装侦探社。姑且做些杂事的话,会付给你生活必要的工资的。”福泽纠结了一下措辞,谨慎地开口。
      武装侦探社其实并没有那种余裕去收留一个没有异能力的孩子,不过考虑到或许是那位大人的想法,以及这位少年实在可怜,抛弃他的话,恐怕自己是要彻夜难眠了。只是,若是本人拒绝的话,也不好强行挽留。
      “……好。”没想到这孩子意外地答应得爽快,“我的名字是太宰治,异能力是‘人间失格’,能使被我触碰的异能力无效化。还有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头,“大概能派上用场。不用担心亏本。”
      原来是有异能力的吗,而且……
      福泽压下心头的疑惑,最终还是把少年带回去了。太宰治来到武装侦探社后可谓是安分守己,被乱步随意差遣也没什么怨言,也几乎不说多余的话。他偶尔会一个人在角落看书,或是捣鼓什么东西,开始见了他还会藏一下,后来便逐渐光明正大起来。福泽邀织田入社的那天,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又想自杀了。

      福泽谕吉想不明白,“自杀”莫非是流行于年轻人之间的兴趣吗?
      两年前乱步随意地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赌注,去破解他喜欢的侦探谜题,把自己吓得快要心脏停止。他一怒之下狠狠地给了乱步一个耳光,用接近颤抖的声音大声斥责。结果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任性开朗的乱步如此慌乱、无措。

      他看见那个无人保护的孩子被流放到宏大的世界中,经历着不被人理解的冰冷的孤独。

      所以他后悔了。他立刻向乱步道歉,试图安抚他。好在,他得到了原谅。

      ——那么这一次呢?他该打下去吗?他拥有教训太宰的资格吗?
      福泽觉得自己或许是没有的。
      如果太宰问出“为什么要活着?”的话,他想他是给不出答案的。
      他曾是一匹孤狼,仅在三年前。
      游弋于危险之中,用利刃斩开威胁,在血泊中生存下去。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他一次也没有质问过理由。可是这个方才十四的孩子,他的眼神真诚地诉说着这样的疑惑。
      他给不出答案。
      武装侦探社的事务太过繁忙,和政府官员、名流志士结交已让他筋疲力尽,每天是数不尽的文书信函。企业资金流通仍成问题,若不能及时周转,恐怕难以为继。乱步的推理能力日益见长,性子也更加骄纵,麻烦的委托与日俱增的同时也收到隐晦的抱怨。侦探二人组扬名之时也被各路不明人士盯上,已有作祟的迹象。近来Port Mafia更是动乱不堪,惹是生非搅得城市人心惶惶。
      福泽问自己,他如何求得空闲,再去探索这样终极的且虚无的人生之问?
      他还未到不惑之年,解不开也是正常的,还有时间,他们还会相处很久。
      他揉了揉太阳穴。
      那样的话,让时间来证明吧,让武装侦探社来证明吧。这样的价值是存在的。
      福泽谕吉祈祷着。

  • 作者有话要说:  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开一个坑,不胜惶恐。我很喜欢文豪野犬的角色们,我喜欢在苦难中挣扎,不断对自己拷问的人们,我想写他们的故事,希望他们能得到幸福。但是我的笔力太过欠缺,不知自己能否描绘出我的构想,还请海涵。感谢您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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