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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假意逢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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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客气又谨慎,但是还能有什么要事需要商议?朱雀心中闪过一个要命的念头。
宣王殿下久病体弱,这几天又……该不会是……
她脑中嗡地一声响,霍然起身,向沈珘道:“我们走。”
她直接从临街的窗口上跃下去,抢了侍卫骑来的马,直接往朱家方向冲。
沈珘与那侍卫面面相觑,她只得拿起桌上那把剑,命伙计去牵马,又问,“可知是什么要事?”
宣王府上规矩大,侍卫不敢说。
沈珘也觉得情况不妙,她是医者仁心,匆匆跑下楼去,也策马狂奔。
两人一前一后在金陵街头狂奔,倒令有心人无数畅想,有些甚至变成了递交长安的密报,各种渠道进入了不同主子的案头。
无一例外都是:宣王之病危矣。
有的还特意添加佐证消息,十日来急救多次,令医女日夜不离须臾,对外伪称有意求娶此女。
朱雀并不知道自己的误会将会引发一场风波,她骑术了得,一路策马狂冲回朱家,到宣王所居的院里都无人拦她,见面就是“快请进”三个字。
宣王手底下的人自然早就报过消息,说朱雀姑娘大概是知道错了,一路策马疾驰回来。
林牧也连忙劝解,“她必是不知轻重,此刻猜到,已经悔了,殿下就放她一马吧。”
宣王端坐于主位,面无表情,正巧有人进来说朱雀姑娘已经冲到院外,他才点头 ,“去吧。”
林牧赶紧开溜,甚至还使个眼色,带走了宣王屋里伺候的人,甚至大家一致退出院去,在院外严防死守。
沈珘随后冲过来,见此情形,心中更觉不妙,林牧尚未走远,见她这般惶急,笑吟吟地过来拦她,“人家小两口的事,关起门来解决,你去凑什么热闹,快随小爷去找个乐子。”
不是宣王病危?
沈珘一脸难以置信,要不是林牧平素一直以宣王安危为要,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趁他病取他命的兵变正在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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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冲进来就知道不对,有人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她熟悉的那个宣王殿下,冷冽仿佛极北之地的冰原,只看一眼就能让人透骨生寒,无处遁逃。
不是病重,是生气。
她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即放下了,甚至都有一点劫后余生的虚脱,“殿下安好,我就放心了。”
“哦?”
“传令的人只说有要事相商,没说别的,我以为是……吓了一跳。”朱雀过来熟门熟路地挨着他坐,瞥见桌上那枚玉珮,只道是他生气自己把他的东西乱给别的男人。
她多年没哄过生气的男人了,向来都是让人滚出去不生气了再来见她。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太熟了,以至于根本不用想怎么处理,身体自然就做了正确的选择。
她托着宣王的手诊脉,又手掌相扣,将一道内力送过去。
这是她家诊断内伤的秘法,世间知者不多,但也需要对方全力配合不能抵抗,否则这一道内力送进别人身体里,稍一疏忽,就变成两人之内力相抗,极易给对方造成内伤。
她不开口交代,宣王体力也无一丝内力来抗,倒是随着她的内力导引流转遍身经脉,这一趟下来至少半个时辰。
宣王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缓和,朱雀撤了内力,手掌仍然与她交握,柔声道:“我吓死了。”
“我若死了,你会不开心?”
朱雀迎上他的眸光,完全读不懂他的意思,只能以慨然赴死的觉悟选一条路,“你若死了,我不得陪你去死么。”
她的意思是皇帝知道宣王殿下死因,说不定误以为是她招惹宣王导致,定然会杀她陪葬。
可是宣王明显会错了意,表情软和了许多,“用不着你假意逢迎。”
朱雀轻笑,依她对皇帝的了解,说不定先毒打三天三夜,再活埋了害死他儿子的女人都有可能,“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这玉佩难道并非装饰,而是什么信物?”
这个麻烦还是要解决的,她不容宣王发声质问,连忙解释道:“我找韩掌柜说楼船的事,遇到钟离家的唯一传人钟离暻,见他贫困潦倒,想着爷爷终归缺个武林高手护卫,就暂时拿它押了些钱。”
“这是我在各地商号留的信物,长江以南,凡有‘瑞和’二字的当铺,你直接拿它去柜上支钱就行。”宣王轻声道,“只要柜上有,都可以带走。”
朱雀微微一怔,她倒是万万没想到,宣王对她如此信任。
“天子家不能与民争利,我这些产业,出头应事的是兰陵萧家,你的形貌已经传遍萧家,需要帮助也尽管找萧家。”
兰陵萧家!
朱雀立即明白了前世许多关窍,兰陵萧家也算是高门世族,只是近百年来渐渐式微,族中从商者颇多,大小商号遍布天下,但是无一人称巨富,方才提到的瑞和当铺便是萧家产业之一。
前世他的内院里,可不止一位萧家女。
“殿下如此信任我?”朱雀立即有点不太妙的预感。
“你答应了要嫁我的,你我夫妻一体,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宣王凑近了轻轻撷取她唇上的甘甜。
这个算什么十殿阎罗,莫不是被什么鬼怪附了身吧?
朱雀心中要解决的大事簿上,宣王问题立即被列到了第一位,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沈珘。
两人深吻良久,宣王才放松了她,屈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你可不是能被财帛打动的,这般不专心,莫要告诉我你是在想钟离暻。”
这话竟然还有微有酸意,朱雀倚在他怀中,忍不住仰首望着他浅笑,“殿下,你我相识不过十天,突然这么厚待,我不该多想吗?”
宣王忍不住在她眉心印了一吻,“我自幼体弱,从未有家室之想,不知为何突然想要留住你……想来定是前世有甚么未了的孽缘吧。”
朱雀心道孽缘没有,你我关系一直都是主人与鹰犬,只不过老子跑得快。
她下定决定这次也要及时跑路,等到沈珘婚事无碍,沈瑶罪有应得,舅舅家安稳,朱晏这次别走邪路……她一定能安排妥当。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决定眼前这场美梦必须先主动终结,结束前她倒真不介意全情投入,与宣王这等美人逢场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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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牧要沈珘尽地主之谊酬谢他,两人一道出门游玩,尝美食,看美景,肆意玩乐一整天,才等到宣王的侍卫来传令,说是萧姑娘到了,殿下请他回去议事。
林牧立即垮了脸带人回去,路上还向沈珘抱怨,“真不知你姐是有什么仙法,竟然能让这个魔头变成人。”
沈珘从来没觉得宣王有什么可以称之为“魔头”之处,她甚至觉得坊间传闻宣王一怒血流成河的事,都是瞎说。
“怎么小侯爷怕了吗?”沈珘举起手中团扇晃了晃,突然想到一事,“殿下当真无恙?”
林牧想想当时那位要吃人的表情,默默点头。
“我姐姐和他……”沈珘问不出口,她自幼随着父亲出诊,经常要慢半拍才想起闺阁女儿应当害羞,或者回避。
比如正常的大家闺秀不该和男人跑出去玩一天,更别说已经出了门的待嫁新妇。
“两人同去了一趟江阴,回来就好上了。”林牧发愁,“我还在想是不是殿下被人调了包,不然怎么会如此截然不同。”
“别说这些了,快说说明天去哪儿玩,等你到了长安就成了崔家宗妇,别说出来玩,只怕每天睡几个时辰都有人专管。”林牧一脸同情地望着沈珘,“我有个远房表姐嫁到崔家旁支,每天晨昏定省,亲戚往来,说笑都有规矩标尺。”
这个沈珘倒是听说过,甚至还被舅母找人教过全套规矩,但是这些时日见了崔徵,觉得为了此君还能忍。
小女儿心事就不好与林牧讲了,沈珘轻笑,“我家那孽畜的事还没解决呢。”
“这你就不用管了,崔家最重礼法,杀你替嫁这种事,必然是要报官深究的,照规矩主犯至少流徒三千里吧。”林牧想了想,又笑道:“要是崔家有人包庇,小爷替你主持公道。”
按律杀人未遂流徒三千里,活着吃苦可比一死了之强。沈珘心底略有畅快,她还担心崔家有人和稀泥,把沈瑶一起塞给崔徵。林牧说主持公道,必然不会忍让,也许是将事情掀个底朝天,怎么热闹怎么来。
“多谢小侯爷盛情,为民女做主。”沈珘轻笑。
她这般坦然自若,令林牧心里微生萧瑟之意,不好再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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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与宣王之事,朱老爷子先前与宣王密谈过,倒也不算惊讶,朱雭不关心这些,唯有郑氏心神不宁,她与朱雭商量了半晌,最后还是自己拿了主意。
“其实我与朱雀姑娘不差几岁,受累她叫一声娘,心中有愧,还是和沈珘商议一下,劝劝她吧。”郑氏柔声向朱雭道。
朱雭知道妻子是好意,无奈点了点头。
朱雀是两人名义上的养女,直接到宣王跟前伺候是承了宣王恩典。换到根基不深,攀龙附凤之家,恐怕早就庆幸女儿能得皇室贵胄垂青,若能生个一儿半女,从此可就平步青云了。
可是朱雀来历不明,老爷子恐怕也是为着她将来跟宣王时有个名头,遂令他二人认了养女。将来她在宣王府上过得好,未必感念朱家恩情,触怒宣王犯了死罪,朱家可要大受牵连。
晚饭后,郑氏遣人送女儿出去玩,特意留下了沈珘。
郑氏自幼长在长安,大约聊了些长安趣闻,才缓缓说起朱雀之事。她沈珘说的意思是,如果朱雀当时和朱晏说的情况属实,可有法子治她无孕之症。
“她既得宣王殿下恩宠,总要早做打算。”郑氏握着沈珘的手,缓缓道,“若能有个一儿半女,此后在宣王府上就有了倚靠……若是彻底不能,也要和宣王殿下禀明此事,免生枝节。”
她说的言辞恳切,分析王府内宅常见的情况,确实是诚心为朱雀出主意。沈珘又想到那天的巧合,心里始终不能放下,但是这是素来和母亲一样疼爱自己的舅母。
她犹豫再三,终于在郑氏的游说下,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