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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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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涟睁眼就在水里,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他的长剑刺穿□□,鲜血蔓延。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致命的窒息感和晃动的人影,都让他杀意沸腾。可他试图抽回手腕,却发现自己虚弱地可怕。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无力过。
好在他快速认清现实,对方似乎正在救他,而且两人被水草缠住,再不脱困,就要双双溺死了。
邢涟索性弹出一道灵力,解决了水草,被对方拖上水面。
之后邢涟迷迷糊糊,被人送回周家。
他这才慢慢明白过来,他是回到了人界。确切地说,是回到了他年少时,寄人篱下的光阴。
天道果然凶猛,竟能令时光倒流。
邢涟直接忽略了外界的声音,借着昏迷的幌子,在识海里检查灵台内府。
他的肉身在雷劫中灰飞烟灭,可他渡劫期的元神居然还在,只是暂时被困在现在这副身体中。
邢涟:呵。
天道也不过如此。
邢涟内视这段时间,姨母和姨丈既没给他叫大夫,也不让任何人管他,他索性捏了小阵法,在门上设了禁制,谁都进不来。
等他捋清思路,调动周遭的灵气修补了身体,才从入定中脱离。
然后他就听到门口嘈杂的人声,以及前世姨母高亢的嗓子:
“唐乐山!你竟敢在我院里伤人!我这就去报官,你等着蹲大牢吧!”
*
唐府的家丁各个人高马大,周家的下人根本不是对手,转瞬就被压制住了,周夫人只好嚷嚷着撒泼。
唐乐山除了甩周老爷一把,再没找到表现的机会,听到周夫人的喊话,淡然地笑了笑:“别这么激动,你见了官老爷说什么呀?说你们虐待子侄,还是说你们贩卖人口?你得想好了,不然到时候跟左邻右舍没法交代。”
唐乐山虽然不了解当地的律法,但来的路上,他也问过老管家,周家的做法不可取。如今社会稳定,人民安居乐业,就算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像这种未及弱冠的男子,也是不能婚配的。可以定亲,但是让十几岁的孩子去伺候七十多的老人,不能按正常婚配算,不犯法,可说出去不好听。
周夫人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你别血口喷人!我们怎么虐待他啦!我们也没卖他啊!谁家管教孩子不骂几句!倒是你啊唐大公子,跑到我们家里来无故挑衅,安的是什么心!”
“当然是好心,”唐乐山大言不惭,“我先看看他身体怎么样了,等会儿再跟你们……”
他话没说完,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唐乐山应声回头,一个瘦削的人影,从幽暗的门口走了出来。
邢涟从小被姨母和姨丈苛待,身量比同龄人瘦小一些,穿的也只是普通的粗布衣服。因为落了回水,衣服皱皱巴巴得半干不干,头发也一缕一缕地虬结在一起,整个人落拓又邋遢,跟路边的乞丐不遑多让。
可是尽管如此,依旧难掩他惊人的美貌。
他皮肤白得通透,双唇莹润殷红,高挺的鼻梁延伸出秀气的鼻尖,两只眼睛被浓密的睫毛衬得黑亮,配着的精巧的长眉,明艳逼人。也许是年纪尚小,这张脸还没有性别的区分,美得雌雄莫辨。
唐乐山的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跟邢涟相撞,邢涟眼里无喜无悲,平静地跟他对视着。
唐乐山心狠狠一揪。
不是因为邢涟的美貌,而是这个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年少的自己。
*
唐乐山出生后,父母因为生意忙,把他扔在乡下被姥姥姥爷带。老人年纪大,带娃全靠直觉,管口饭就算不错了,亲戚邻居时而嘲笑他爸妈不要他,老人也跟着笑,只有小小的他诚惶诚恐。
野蛮生长到上小学,唐乐山被父母接回城里。那时他才知道,父母在城里还生了个弟弟。
跟弟弟比,在乡下长大的唐乐山灰头土脸,迟钝木讷,父母的注意力都放在弟弟身上,时常忽略唐乐山。
唐乐山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在学校也融入不到集体,他性格孤僻,成绩垫底,老师跟父母的沟通,换来的只有父母的埋怨和责备,没人问他能不能适应快节奏的都市,没人问他能不能跟上学校的进度,他好像辜负了所有人,可他,明明只是个小学生。
*
记忆的碎片只是一闪而过,唐乐山却像理解了邢涟。
邢涟的平静,是经历过诸多失望,跟这个世界彻底决裂的状态。
“你好。”
唐乐山走到邢涟面前,弓腰跟邢涟平视,用柔和的语气道:“我是唐乐山。”
上辈子他也救援过青少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多数敏感,最忌讳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他努力让自己亲切些,笑得也真诚些:
“是我把你从水里捞上来的,我是好人,你别害怕。”
话音刚落,邢涟果然如他预想的一般,后退半步,目露警惕。
可惜唐乐山肉眼凡胎,看不见邢涟指尖缠绕的灵力,顷刻就能要他的命。
唐乐山没动,怕给邢涟造成压力,站在原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府里有很多好吃的,我给你买新衣服,送你去学堂。”
“唐乐山!光天化日,你们想抢人不成?!”
周夫人先急了,要不是有唐府的家丁拦着,这会儿都要冲上来了。
过去她盼妹妹争气,这孩子说不准能做个官家庶出,她便还算善待,没让邢涟挨冷受饿。当然,打一打,骂一骂,算不上什么,稚子都是要管教的。
可她那妹妹实在晦气,十几年了,屁都没争出一个,一年前还干脆消失,连养孩子的钱都不给他们。他们又不是开善堂的,难道白养一个半大男丁?
好在邢涟长得好看,从小到大没少让人惦记。那王员外至少是个正经人家,她念着往日情分,才选了王家,否则勾栏院的老鸨,能出到二百两银子买人呢!
周老爷也跟着帮腔:“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养个孩子得花多少银子?”
周夫人:“你想带人走可以,得拿五百两银子!”
唐乐山完全不搭理他们,仍旧笑盈盈地看着邢涟。邢涟白皙的脸色露出一丝疑惑,似乎不懂唐乐山说的话。
其实邢涟在想,此人上辈子救过他,他这辈子也救了对方,算是两清了,此人还来干什么?徒惹姨母姨丈这对麻烦。
说起来……
邢涟睫毛颤了颤,转移视线,看向外面的姨母和姨丈。
此等蝼蚁,不若杀了痛快。
杀念刚生,只见唐乐山直起腰,广袖一甩,转头说道:“刘伯,给钱。”
邢涟::“……”
“公子!”刘伯惊了,瞪大眼睛重复,“您这是?”
“带银票了吗?”唐乐山完全没犹豫,还有比“把反派带在身边”更安全的方法吗?
没有!
唐乐山觉得主意不错,见老管家点头,便怕周家反悔似的:“周老爷,笔墨伺候吧,咱们立好字据,五百两,人归我,不得反悔。”
周家人也是懵逼的状态,什么样的傻子能花五百两买人?疯了吗?
周夫人先反应过来,催促下人道:“还不快去!”
这可是五百两啊!错过了这个傻子,可找不到另一个了!
下人动作很快,取来笔墨,由刘伯执笔,拟了一份卖身契——
主要是唐乐山不会用毛笔,也不会那些文绉绉的句子。
写完后,双方无异议,刘伯给银票,周家签字按手印,唐乐山拿走卖身契。
“去吧小涟,”周夫人一改愠怒,笑容可掬地说,“到了唐府,听唐公子的吩咐啊!”
唐乐山放了心,再次笑对邢涟:“跟我走吧,咱们出去再说。”
邢涟全程看他们忙碌,心里只觉可笑。几个凡人,居然妄想决定他的去留?
他手指微动,一个凡人看不见的符咒,隔空贴上姨丈的手背。姨丈毫无所觉,已经喜气洋洋地准备送走他了。
然后他什么都没说,看了唐乐山一眼,抬脚就往门口走。
唐乐山随之跟上,唐府的家丁也陆续撤出了周家。
*
等到周家大门在身后关上,唐乐山把卖身契递给邢涟。
邢涟再次朝他看来。
“收好,别丢了。”唐乐山说,“要是以后他们找你耍无赖,这就是你跟他们没关系的凭证。”
说完,他拍了拍门口的马车:“上车,咱们回家。”
唐乐山倒是挺怕邢涟脾气倔,不肯跟他走。他虽然花钱买了邢涟的人,但他的意识却还是现代人,那钱只为脱困,并不应该限制孩子的自由。所以就算有卖身契,邢涟也不是他的附属,而是一个独立的人。
劝慰的话他都想好了,如果邢涟要闹,他也有准备。
结果邢涟非常配合,思忖片刻,就上了马车。
唐乐山暗暗松了口气。
*
邢涟话少,一路都在沉默。唐乐山不想吓着邢涟,也一起念闭口禅。
回了唐府,下人们就纷纷被唐乐山催着动了起来。
老管家安排着,有人烧水伺候邢涟洗澡,有人去厨房做饭,他自己亲自去库房,找唐乐山当年的衣衫。
像唐府这样的人家,主人的衣衫是时换时新的。穿过的,或者做了没来及穿就小了的,就会登记入库。
下人带邢涟去梳洗时,唐乐山就边等,边捋思路。
他遇到的这个反派既然不是天生反社会,那么还是有很大可塑性的!唐乐山自己,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骨子里还是觉得,年纪小就应该上学,只要回到正常生活,加上一定的关怀,肯定能走上正路!
就让他给邢涟,送去来自社会主义的温暖吧!
*
等到邢涟梳洗妥当,来了正厅,饭菜已经布置好了。
原主少年时的衣衫,虽然略有旧色,但华贵的面料还是雍雅大气,穿在邢涟身上,把邢涟衬得更加漂亮。
小桃甚至惊呼:“哇,小公子真好看!”
唐乐山这会儿才发觉邢涟确实好看,如果放在现代,就是能靠脸出道的水平。
长成这样当什么反派?随便做个纨绔也行啊。
唐乐山笑了笑,格外温和道:“坐,饿了吗,吃饭吧。”
邢涟看明白了,唐乐山应该就是传说中喜欢行善的烂好人,为了他一个陌生人,又是下水,又是花钱。
这种人还不好打发,就算杀了,也只能徒增麻烦。
所以他就装一装,配合下对方,把今日糊弄过去。
思及此,邢涟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多谢公子搭救,银子我会还你。”
“不用还,”唐乐山轻飘飘地带过这个话题,转而说到关键,“今后你便在唐府住下吧,你是想去私塾,还是想在府里读书?我可以给你请先生。”
邢涟:“劳公子挂心,我日后自有打算。”
唐乐山以为邢涟拘谨,毕竟环境改变,没那么容易适应。
他基于同理心,没有逼迫邢涟,而是点点头道:“好,待会儿我让小桃给你收拾个房间,你暂且歇息几日,不用急着打算。”
来日方长,相信唐府的安稳日子,会让孩子放下戒心,慢慢接纳自己的。
唐乐山信心十足,笑着用公筷给邢涟夹了一块肉:“多吃点,你正在长身体呢,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说,我让人给你做。”
这样多好,只要邢涟不去修仙,留在人界过普通的有钱人生活,绝对不会去当反派杀人的。
问题解决了。
*
经过惊心动魄的一天,唐乐山睡了个好觉。
结果第二天一早,老管家就出现在门口,面露忧色道:“公子,出事了。”
唐乐山正坐在床边穿衣服,闻言反问:“怎么了?”
老管家张了张嘴,纠结道:“邢小公子……不见了。”
“啊?”唐乐山猛地站起来,“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老管家像牙疼似的:“就是,到处都找不到人。客房是空的,被褥都没打开过,想来,是趁夜离府了。”
至于怎么躲过巡逻的家丁、守夜的门禁,老管家也不知道。
唐乐山呼吸一窒,仿佛看到了血流成河的画面。好家伙,才一天,他还没开始呢,人就没了?!
“找,”唐乐山沉声说了一句,又拔高了音量道,“赶紧找!全府都去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