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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念兹在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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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除了学子外甚少有人涉足的学宫里此时黑压压来了好多人,晋王转头看了看,目光似乎是看向王后,又似乎是看向长廊下的其他学子:“方才饮月公主的话,孤在门外都听见了,晋国能有这样的公主,是国家之幸,是百姓之福。”顿了顿,晋王转向王后,“不知王后认为该罚她什么呢?”
一看到晋王出现在这里,王后就知道这次又罚不了饮月了,平日里也找不到机会,这次好不容易让她逮着一个她失礼的地方,没想到却让晋王对她越发赞赏了。
王后心中悔恨不已,面上却还说:“这大冷天的饮月还穿这么少,冻着了可怎么好,妾身想罚她闭门三日,好好休养。”
“哼。”令姜不给面子地轻哼了一声,“虚伪。”
晋王也听见了,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像个包容任性女儿的慈祥父亲。
“与其操心公主,王后还不如管管这些宗族子弟,一天天的总是放浪形骸,仗着是王室宗族便无法无天了,若是在宫外犯了什么事,岂不是给我王族蒙羞!”
“是,妾身明白,妾身会好好教导他们的,定不会给王上、不会给晋国蒙羞。”王后一边说着,一边在将手背在身后,是以武德寿他们赶紧求饶。
他们也不傻,自然看懂了王后的意思,于是一群孩子子稀稀拉拉的响起一阵求饶的声音:“王上,我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饮月,你说该怎么办?”
伏在地上的师无缨听到这话心中大为震惊,他只听说晋王很是宠爱这个长女,却不知道竟然宠爱到了这个地步,为了让生气的女儿平息怒气,竟将如何惩罚王室宗族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上。
若是长公主一意孤行最后闹得双方下不来台面呢?
虽然师无缨并不在意武德寿会受到何种惩罚,只是光是想一想那个后果,他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令姜冷哼了一声,侧过头去斜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武德寿,一副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样子:“那便让他给公子邕道个歉,再将这雪仗后的战场清理干净,往后见着公子邕都不许出言不逊,若是被我发现一次,便让他来学堂里当一个月的书童吧!让他们这些王亲国戚也体会下被人差使是什么样的感觉。”
方才师无缨还担心,若是饮月长公主说出杀头的这种气话该怎么办。但听到这个回头后他方才逐渐明白,长公主能得到晋王的宠爱绝非偶然,自然不会说出让人下不了台面的话。
众人似乎也长舒了一口气,武德寿更有一种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庆幸。他知道饮月长公主向来嚣张跋扈,万一真要让他削爵夺位,岂不是比杀了他还恐怖。
没能借机惩罚饮月,王后心有不甘,但这件事有晋王在其后撑腰也只能如此罢了。这之后,饮月长公主受尽宠爱、嚣张却又有理的名声传出了老远,她站出来保护燕质子扈扶邕的事迹也被街头巷尾传了个遍。此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去招惹扈扶邕了。
师无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想到自己同公子邕一般孤苦伶仃,便很是羡慕他能有公主这样庇护,同时他也忍不住想要知道,为什么长公主会愿意为扈扶邕出头,以及为什么长公主的身手这么好,一个人揍武德寿一群都不是问题。
抱着这样的想法,师无缨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起令姜来,竟发现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是个跋扈到不可一世的人,有一次他陪仲景铄去看容夫人,从容夫人的宫殿里出来,正巧碰见令姜身边的女婢沫珠,因师无缨初次见她时对她展露过善意,沫珠看他总比旁人亲切些。
看沫珠手里拿着一堆东西,师无缨随口问道:“这是去哪?”
沫珠笑道:“回小官人,奴领了公主的意思,给公子邕的宫殿里送些御寒的衣裳与炭火。”
师无缨一愣,倒没想到饮月公主这样细心,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羡慕:“公主好生心善。”
本来师无缨话里有些酸味,但沫珠愣是没听出来,点着头附和道:“小官人还记得,奴同您说过奴是被老家的竹马辜负了吗?”
师无缨并不懂她为何忽然说起这个,只好茫然点头:“记得。”
沫珠掩唇又笑:“其实奴不光给他寄了钱财,还寄了好多奴平日里攒下来的首饰,都是公主时常赏赐的东西,就算在王宫里算不上稀罕物,但在我们老家那种地方可以算是罕见的东西了,比起钱财来,那些首饰更珍贵。前阵子公主却派人帮奴找回了首饰。”
“在哪找到的?”
“老家隔壁镇子的当铺里。”
宫里的东西再差也是稀罕物,有心去找的确能找到,只是想要赎回来怕不是那么容易。想必饮月公主是花了心思的。
说完这些,沫珠又温温柔柔的笑道:“小官人,我们公主还真是个顶顶心善的人呀!”看师无缨的神情好像不相信,沫珠连忙又补了一句,“你同她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
这些言论就好像一颗种子,在师无缨的心里深深埋藏着,之后他看到饮月展露出的哪怕一丝丝善意,都会变成浇灌种子的一滴水,慢慢的,他似乎对这个嚣张跋扈的长公主有了些微的改观。而这期间,冬日也渐渐来临了。
那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梁先生请来王宫护卫统领班偿亲自给大家教授骑射课,在屋内闷了许久的学子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骑射场上,身穿铠甲的班偿坐在一匹通身漆黑身姿矫健的马匹上,高声同大家讲了一番待会要注意什么,其实这不是学子们第一次上骑射课,但却是第一次听护卫统领给他们上骑射课,他们可能很小便听闻过班偿将军武功盖世,心中早有敬仰,此时就算他在老生常谈,人群中也没有人表示出不耐烦。
班偿挺直腰板坐在马上,等他讲完各种骑马的技巧,叮嘱完大家要小心后,扯起嗓子喊了一句:“那各位公子小姐便自行骑马尝试,若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来问我便可。”
众人一阵欢呼,三两成群牵着自己的马匹四散开来,还有不少人围住班偿统领问东问西,平时一心扑在练武上的大统领显然有些应付不来,一张黝黑却俊朗的脸上显露出一些无奈来。
令姜远远看了一眼便别开脸去,本打算自己骑上马在周围溜达一圈,但当看到雅宁一个人咬着手指站在比她高得多的马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便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牵着马走到雅宁面前,问道:“怎么了,害怕吗?”
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一般,雅宁公主飞快的红了脸:“我……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令姜为她牵住马,耐心哄道:“我拉住缰绳,你抓着马鞍、踩着马镫坐上去试试。”看雅宁还是犹犹豫豫的样子,令姜再次耐心哄道:“别怕,试试吧,你看旁人坐在马上笑得多开心呀!”
雅宁闻言往周遭看去,果然看到众人坐在马上嘻嘻哈哈,她忍不住羡慕起来,令姜再次闻言劝诱:“放心吧,这些马都是班统领亲自挑选出来的,没有那种性情恶劣的,你别怕。”
令姜又劝了一阵子,雅宁公主才终于颤巍巍的伸出手拉住马鞍,好不容易一脚踩在马镫上,却怎么也爬不上马鞍。令姜见状忙去托住雅宁下坠的身子,将她往上拱,雅宁也算争气,拉着马鞍一发力一抬腿,终于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马鞍上。
令姜立马回身拉住缰绳,马儿乖巧的立于原地低头啃草,好像并不在自己背上多了个轻轻巧巧的小女孩。
雅宁公主面色微红,脸上满是笑意:“阿姐,马儿好高呀,从这里看过去,似乎跟我平日里看得都不一样了。”
她眉眼弯弯,笑容可亲,朝着令姜拼命招手,举手投足之间看起来仿佛只是一个十二三岁天真无忧的少女。
令姜笑着提醒道:“拉好缰绳,别松手。”雅宁也听话的牵着绳子到处晃,令姜回身拉住自己马上的马鞍,一个利落的抬腿便翻身上马,随后一弯腰,将雅宁马上的缰绳也牵在手中。
“拉好缰绳。”令姜回身嘱咐了一句,便用腿夹马腹,催着马儿慢慢往前走,身后雅宁的马也悠哉悠哉的跟着。雅宁起初还有些害怕,但这马儿性格温顺,毛发顺滑,她便不由放松下来。行走在前头的令姜时不时听到身后传来雅宁咯咯的笑声,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一旁的师无缨眼中。
“子默,看什么呢?”仲景铄的声音忽的响起,打断了师无缨的思绪,“快来帮我瞧瞧,这马怎么看起来不大精神呀!”
方才班偿大统领话音刚落,仲景铄便拉着师无缨要跟他学马术,盖是因为师无缨从小跟着父亲车骑将军师槐安后头学过骑马,所以他的骑术在整个学堂里都是最好的。仲景铄本来自诩马术无敌,在见识过师无缨的马球之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后来一有机会便总是拉着师无缨学这学那,师无缨正好也借此机会与仲景铄愈加交好。
此刻听到仲景铄的呼叫,师无缨一拉缰绳来到他身边,略微弯下腰看了看仲景铄身下的马,眼皮微阖,眼神涣散,看起来精神不济:“奇怪了,这批马是班偿大统领亲自挑选的,按理说不该挑选出这样的马来。”
仲景铄闻言不约的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呀,这班统领也太不上心了吧。”
师无缨忍不住说道:“也不能这般说,或许是……”
话还未说完,师无缨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尖锐的惊呼声,他回过头去便看到一身窄袖紧衣的令姜从她所乘的那匹马上直直落下。
方才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怎么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便摔了下来?
师无缨心里这么想着,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稳稳当当的以肉身为垫接住了差点跌落在地的饮月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