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柠檬 ...
-
三月，春寒料峭。
即使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给面子地钻出云层，但时间刚刚走到四点而已，寒冷就快速袭来，还刮起了小风。
不过这一切和位于商业中心的咖啡店无关。
温暖舒适还泛着咖啡与蛋糕香甜的店内，来来往往的精英们只能稍作停留，就提着打包好的下午茶推开门迎着寒风回到公司。
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坐在窗边身穿米色高领毛衣的青年。明明是一个人，他的面前却摆着两个茶杯，看样子是在等人。
青年微微低头翻弄着手机。他垂着眼，白皙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淡又疏离。就算店里人来人往偶尔还会有几句吵闹和欢笑，他都不曾抬头看过一眼，仿佛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咖啡店的门又被推开，这次青年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向店门口那个往里边张望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笑容。之前的冷淡像是错觉一样消失不见，只剩下青年颊边的两个酒窝乖巧地露在那里，为他本就精致柔和的长相添了一丝奶气。
“阿眠！”
青年，也就是洛临水的声音不大，抬起手轻轻晃了一下，引起男人的注意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高大的男人，看着他唇边挂着一贯的温柔笑意，和店内的客人轻声说着“借过”一路走到自己的面前。
摸了摸面前的玻璃杯，里面的柠檬水依旧温热。洛临水笑了一下，想：这人就是如此的守时，说定的时间永远不会迟到。
而且，也不喜欢让别人等待。
“抱歉，我来晚了。”
雪江眠坐下后轻轻皱起眉，明显是对自己的迟到感到十分在意。
洛临水用力摇摇头，“和你没关系。如果真这么算的话我还要和你道歉，临时约你出来耽误你的工作了。”
对面的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洛临水及时开口打断：“外面很冷吧，我帮你点了温的柠檬水，尝尝看？”
雪江眠有些无奈地收回准备说的话，在洛临水坚定的目光里，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
“这就对了。”
看着雪江眠喝完，洛临水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要把什么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明明是我没有和你商量就约了你，怎么你还要向我这个无礼的人道歉。”
“好吧。你是医生，你说的都对。”雪江眠调侃。
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洛临水纠正：“不是医生，我只是一个还没有拿到证书的心理咨询师。何况和那些开药治病的医生们不一样，心理咨询师是‘话疗’，不吃药。”
“心理医生”只是对从事心理治疗职业人的通俗叫法。实际上，简单来说它分为在医院坐诊拥有开药权利的精神科医生，和可以不在医院的没有开药和诊断权利的心理咨询师。
前者主要提供生理上的治疗，后者提供心理上的咨询和疏导。职业方向不同，两者在专业上的学习也有所不同，不过这些不必细说。
被纠正了用词，雪江眠也没有生出什么不好的情绪。因为他知道洛临水是在开玩笑，所以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且在他心中，洛临水未来想做的的职业也是一种特殊的“医生”。
又喝了一口柠檬水，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雪江眠放下杯子，手指在杯壁上摩挲着，犹豫着怎么开口说出自己的疑问和顾虑。那些顾虑，也是他会愿意放下工作前来赴约的理由。
他抿抿唇，还是决定从最直接的问题开始。
“临水，我记得你是今天回国。怎么不好好休息？”
“因为想见你啊。”
看到雪江眠因为惊讶微微睁大的眼睛，洛临水笑出两个小酒窝。
他目光澄澈，语气坦荡：“之前我要忙毕业和回国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和你好好聊一聊了。回国后还要忙着准备国内的心理咨询师考核，可能要继续推迟。”
“这种情况下，作为你选定的人我当然要亲自来关心一下你的情况。看看我的朋友在这段时间里，状态是否有所提升。”
雪江眠是一位已经确诊的抑郁症患者。
不过洛临水并不喜欢用“患者”来称呼雪江眠。在他眼中，雪江眠只是一个拥有一点心理困扰的人罢了。“抑郁症”这个心理疾病在雪江眠身上的表现也并不强烈。
就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虽然被抑郁症困扰，但行事和性格依旧温柔稳重，眼中还盛着光彩。那样的雪江眠，让洛临水惊讶，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对他有所关注。
可现在呢？那双形状标准完美，永远含着温柔的桃花眼中，深邃的琥珀色眸子却早已添上了几分忧郁和暗沉。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洛临水垂下眼帘遮住其中的冷意，再抬眼时目光是在雪江眠面前一如既往地温柔：“除了这些，还有你担心的事。”
雪江眠微愣：“你知道？”说完他又自问自答：“也是，我为什么会去国外治疗的原因你是知道的。”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抑郁症的事难以启齿。
只是不想让在乎的人发现和担心，不想吃那些会让人产生强烈副作用的药物，所以才会远赴国外进行心理治疗。也就是在国外，他认识了洛临水。
他们认识的时候，洛临水还只是跟在导师身边打杂的一名学生。两年的时间，洛临水就快速成长得到了导师的青睐，成为可以正式负责他案例的助手。
不过这个“负责”只是可以帮忙整理他的咨询记录而已。
此外可以说是，他见证了洛临水的成长。
“很好解决。”
雪江眠回过神来，他听到洛临水说：“你直接和他们说，有一个朋友回国了就行。”
是了，他们之间有“朋友”这一层关系。虽然关系并不紧密，但作为朋友已经合格。
洛临水对着若有所思的雪江眠扬了下眉：“先入为主听说过吗？”
“你只要先和他们说我是你的朋友，让他们形成这个观念，那么我曾经的专业与履历自然不那么重要。我们见面在他们眼中也是朋友聚会而已。不过这样的话，就要好好编造一下我们认识的经历了。”
“如果他们不相信的话，我也可以友情出场帮你作证。”
雪江眠不是个喜欢把自己内心的种种烦恼事件向别人诉说的人，因此他对对方的私事并不了解。但他乡遇故知，在陌生的国外和要对他人敞开心扉的心理咨询室中，同样身为中国人的他会让雪江眠有着天然的好感。
成为较熟朋友后，这样的小事雪江眠在一次闲聊中是告诉过他的。
“方法不错。”
听洛临水说完，雪江眠轻笑：“不过作证我想应该用不到。编造经历的话，好像有点难。”
洛临水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16岁考入美国著名大学，20岁读硕士，在实习期间更是被自己的导师予以厚望，整日里催着他考取专业心理咨询师证书，好接过自己的衣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洛临水迟迟没有参加考试还在毕业后选择了回国，但这并不能否认他在专业上的能力。
就连家境，也可以从他的一些日常行为里可见一斑。
这样的优秀的履历和家世，雪江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病，他们会认识的可能。
“这有什么难的。”
雪江眠的担忧在洛临水看来不值一提。
“可以说我曾经去你的家乡旅行，不小心迷路遇到了热情的你的帮助，然后我们成了一直有联系的网友。今年我学业有成，回国后工作地点刚好和你离得不远，我们见面后决定维持网络上的友谊，变成了现实中的朋友。”
“是不是很完美？”
洛临水又补充道：“反正我们只差了两岁而已。算起来你上高中的时候我刚去了国外，不过我也可以回来旅行的嘛。这样可以吗？”
在听到“高中”的时候，雪江眠的眼睫颤了一下。他双手拢着杯子，抿抿唇压下心中的异样，点头同意了洛临水的提议。
雪江眠的反应很细微，但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洛临水还是注意到了。不过他并没有挑明，而是神态自然地继续和雪江眠说话。
“这个问题解决了，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事吗？你尽管说，我保证做到。”
“我没有这个意思……”
雪江眠听到这个问题后突然变得忐忑，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语气也有些踌躇：“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怎么会。”洛临水心中无奈。
因为抑郁症的原因，雪江眠对其他人和外界所传递的情绪都很敏感，心里也会对自己的评价过低或者贬低。不过这没什么，属于一般抑郁症的病情表现而已，慢慢引导就随着病症的治愈而消失。
重要的是雪江眠对“别人眼中的自己”这个看法特别的在乎。这个想法在他那里根深蒂固，无论洛临水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减轻和转移。
明明是那么温柔，喜欢为他人着想的一个人，却总怕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怕引来别人的厌恶。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洛临水并不清楚，他直觉可能会和造成雪江眠抑郁的原因有关。
心中思绪纷乱，洛临水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温和乖巧的样子。
他看着雪江眠的眼睛诚恳道：“阿眠，在我的导师退休后，你其实可以选择国外的其他咨询师，这样你就不会有害怕被亲人发现的风险。但是你没有，而是选择了我。”
甚至在他决定回国的时候，也没有改变。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很感谢你愿意继续信任我。”
“我不算心理咨询师，但就算只能给你一点点专业上的帮助和解答，作为你的朋友我也并不想辜负你对我的信任，明白吗？”
看到雪江眠点头，洛临水话锋一转故作失落：“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变得很忙什么的。国内关于心理咨询师证书的考取程序和后续的职业评估都很复杂，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证书还不一定呢。”
“而且在国内，大家虽然对这一职业有些了解，我学历也还不错，但是看面相——”
洛临水双手扯扯自己的脸颊，“我这么年轻，收费还那么贵，工作室开起来后估计要一直摸鱼种蘑菇了。”
雪江眠被洛临水的故意耍宝逗笑了，“你在专业上很厉害。”
“再厉害，别人不试有什么用？总不能我自己自卖自夸吧。这就和去看中医差不多，要是没几缕胡须信任感都要直线下降。”
“而你，作为我目前唯一的主顾，我当然要努力做到最好包你这个金主满意。万一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顺心把我踹掉，我可要去喝西北风了。”
洛临水忧愁叹气，眼中却满是狡黠。
“胡说。”雪江眠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经洛临水这么一打岔，他心中原本冒头的负面情绪确实消失了。他放松了一些，随口问了句。
“你的工作室选好地址了吗？”
洛临水回来前说过，他想先为自己以后的工作室选好地址和装修风格。
雪江眠曾好奇过洛临水为什么不拿到证书后再准备，但这是对方的喜好和自由，他无权干涉，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柠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