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殷子期

1、第 1 章

　　蒲公英

　　1
　　司晨作了个梦，蒲公英从中躺着一个女孩，黑色的长发散开着，当他想要走近仔细看看清楚，眼前却亮起刺眼的光……
　　他睁开眼睛，看见两张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惊喜的扑近他。
　　“司晨，你醒了？！”
　　“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疼？”
　　司晨茫然的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女人尖叫了一声，抓住他肩膀：“司晨，我是妈妈啊，他是你爸爸，你都不记得了？”
　　男人也一脸焦急，大声叫：“医生！快叫医生来！这是怎么回事？”
　　司晨被他们吵得头疼，想用手去摸头，才发现自己手上插着点滴的管子。
　　医生来，用电筒检查了一下司晨人瞳孔问：“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司晨摇摇头。
　　医生满意的说：“先不要想太多，你出车祸受伤，已经脱离危险了。”
　　接着，医生对那对男女说：“病人头部受到撞击，引起暂时性失忆，会慢慢恢复的，现在他才刚醒来，需要安静。”

　　等这些人离开，司晨望着天花板，觉得有些疲惫，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再次梦见了那个女孩，窒息了似的痛苦挣扎，伸手抓他的脚。
　　他被这个噩梦惊醒，看见了一个带着淡淡忧伤的男人。
　　“医生说，我失去了一段记忆。”司晨对男人说。
　　“我已经听说了。”男人微笑着，“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言诺，是你姐姐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姐姐？”司晨想了一下，“对了，我记得我有一个姐姐，可我忘了她的样子。”
　　“向晚——你的孪生姐姐。”言诺从钱夹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司晨，“你们两个长的非常像，第一次见你们我便弄错了。”
　　司晨接过来看，照片上是言诺和另外一个女孩子，长长的头发，他梦里的女孩。
　　“她现在在哪儿？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吗？”
　　“她不会来了。她天生有严重的哮喘症，上次发病，没有人在她身边……”言诺将照片重新放好，“你发现她的尸体，受了刺激冲到街上，才被车撞到的。”
　　“葬礼……”
　　言诺抚了抚他的头发，微微摇摇头：“你昏迷了三个月，葬礼已经结束了。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去墓地看她。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说着，他便站起身要走。
　　“言诺。”司晨叫。
　　言诺回过头。
　　司晨盯着他：“你悲伤吗？为向晚，你们是情人吧？”
　　言诺似乎愣了一下，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慢慢的说：“是的，我……非常非常悲伤……”
　　司晨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你的悲伤呢……

　　2
　　司晨出院。
　　“别担心，记忆会慢慢恢复，幸好你忘掉的并不算多。”胖胖的医生笑呵呵的安慰他，“上次有个病人，连说话都忘记了呢。”

　　司晨的房间里摆着他和向晚的合影，他坐在地上，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相册。
　　向晚很爱笑，开朗明快，朋友很多，丝毫看不出身体上的病患，相册里大多是她的照片。相反的，司晨却孤僻冷清，照片极少。
　　司晨渐渐浮起一些回忆。
　　幼稚园的时候，司晨被坏孩子欺负，是向晚出头帮他打架。
　　上学的时候，向晚学习好，考试的时候帮弟弟传纸条，结果两个人一齐被抓住，罚站走廊。
　　……
　　司晨的眼泪不知不觉中流下来。
　　相册中的一处空白，引起了司晨的注意，那里有一张照片别人拿走了，空空的一块，很显眼。他用手指摩挲着那个空白，遂拿着相册到厨房去：“妈妈，放在这里的照片哪去了？”
　　妈妈正在做饭，抬起头看了一眼，说：“不知道，也许不小心掉出来弄丢了吧。”
　　“是谁的照片？”
　　“向晚吧，她的照片多些……”妈妈提到女儿，有些动容，避开了眼睛。
　　司晨便不能再问，转身离开厨房，走到向晚的房间门口。
　　门上挂着可爱的饰物。
　　司晨伸手推开门，房间里拉着窗帘，很暗。因着门开，窗帘被风掀开。司晨觉得眼前一花，仿佛看见向晚正站在窗帘后，露出苍白的脸，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
　　他吓得后退几步，正撞在一个人身上，回头一看，原来是言诺。
　　“怎么了？”言诺问。
　　“没、没什么……”司晨移开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进门。”言诺说，“我来问问你，想不想去看向晚？”
　　“好。”司晨点头。
　　出门的时候，他不禁又朝向晚的房间看了一眼。
　　那间屋子里有向晚的魂魄……

　　4
　　买了一大束花放在向晚墓前。
　　司晨问言诺：“你和向晚，是怎么相识的？”
　　言诺淡淡笑了一下：“我认识你，更先于向晚。”
　　司晨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言诺继续说：“两年前，我念大学三年级，帮忙学生会接待一年级新生报到，当时你正好到我的台子前面办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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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剪头发了？”言诺拿着手里的新生档案，随口问。
　　“嗯。”司晨没有纠正他，反而面无表情的轻应了一声。
　　于是言诺便拿出一张表格来给他填。
　　这时向晚也过来，对言诺说：“我是叶向晚，请给我一张表格。”
　　言诺一见大惊，忙看向一旁填表格的司晨：“你是叶向晚，那他是谁？”
　　向晚立刻明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重重拍了一下司晨的背：“司晨，你又恶作剧了。”
　　“什么？”言诺不解的看着她。
　　向晚指指司晨又指指自己，笑着解释：“我才是叶向晚，他叫叶司晨，是我的弟弟。”
　　言诺连忙仔细看表格，才发现是弄错了，忙窘迫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们两个长得太像了……”
　　“是喔，大家都这么说，因为我们是孪生子的缘故吧，别在意。”向晚摆摆手，“是司晨坏心眼，故意捉弄人。”
　　言诺尴尬的笑。
　　“喂！”司晨吆喝他一声，面无愧色的将填好的表格递过去，转身要走。
　　“等一下，司晨！”向晚叫住他，“一会儿有新生联谊会，你不参加吗？”
　　司晨边走边高高举起一只手摇晃着：“你剪掉头发，替我参加吧。”
　　向晚气的将手里的表格揉成纸团扔过去。
　　言诺看着司晨的背影，不禁想：叶司晨……真是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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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讲起来，言诺仍然忍不住露出笑容。
　　回家的路上，言诺在冷饮车给司晨买汽水，一张照片从他钱夹里掉出来。
　　司晨拣起照片，看到上面是自己的脸。言诺劈手拿回来，朝司晨挤挤眼睛：“向晚唯一一张短发的照片，是我偷出来的。”

　　5
　　司晨办了休学，但医生建议他去学校听听课，有助于记忆的恢复。
　　这天他刚从学校出来，便被一个年轻男人叫住，那个男人出示警察的证件：“叶司晨，我想跟你谈谈叶向晚。”

　　咖啡店里，男人自我介绍说：“我叫聂锦帆，属刑侦科。”
　　“我姐姐是病故的，怎么会扯上警察局？”
　　“叶向晚的死因虽然已经认定，但是我认为这其中另有隐情。”
　　“什么意思？”
　　“我怀疑她死于谋杀。”
　　“什么？！谁会杀她？！”
　　“这正是我想要调查的。”
　　“聂警官，你很奇怪，如果你认为我姐姐的死可疑，应该要求警察局立案侦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学福尔摩斯。”
　　“我没有证据，没办法要求立案。”
　　“对不起，我被撞坏了脑袋，高中毕业以后的事情都忘了，帮不了你的忙。”司晨站起来要走。
　　锦帆拉住他的袖子：“你也许不知道吧，程言诺其实另有所爱。”
　　司晨回头看着他。
　　锦帆又重复了一遍：“程言诺移情别恋，可他现在却并不肯马上离开你们一家，难道不够可疑吗？”

　　司晨重新坐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向晚不久前曾经跟我说，言诺爱上了另一个人。”
　　“是谁？”
　　“她没有说。”
　　“……我姐姐……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她一直当我是好朋友。”锦帆无奈的笑笑，“说穿了其实很简单，我爱向晚，而向晚爱言诺。”
　　“为什么你认为我姐姐是被……谋杀的？”
　　“是一种感觉，有许多让人隐隐可疑的地方，只是我现在无法准确的抓住它们。”
　　“你怀疑言诺是凶手？”
　　“我现在无法下任何结论，就算程言诺移情别恋，也只是向晚口头对我讲的，从目前的情形看，程言诺并不打算让人知道这件事，他还和你家来往的目的，也许是要掩盖什么，或者想要找什么，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我失去记忆了，就算我真的知道什么，也完全想不起来。”
　　“但是那些记忆还存在在你的大脑里，它们也许会通过其他方式浮现出来，或者因为某些刺激而一点点恢复。”
　　“……”
　　“司晨，你在二年前的九月一日认识了程言诺，可你却偏偏忘记了那天之后所有的事，你不觉得蹊跷？”
　　司晨别过脸：“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锦帆的眼神充满悲伤：“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爱她更深。”
　　司晨看着他，慢慢地说：“我总是梦见……言诺杀死了姐姐……”

　　6
　　司晨终于走进向晚的房间，翻箱倒柜。
　　之后，抱着一本厚厚的日记出来，碰到言诺。
　　“那是什么？”言诺问。
　　“向晚的日记，我刚刚在她房间找到的。”司晨一边说一边审视着言诺的表情。
　　“向晚写日记？”言诺的表情阴晴不定。
　　“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司晨说，“看来你还不够了解她啊……”
　　这时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你们两个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哎！”司晨答应着，打开旁边自己的房门，将日记放在桌上出来，言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

　　饭后，司晨被妈妈叫去洗碗，等回到自己房间，言诺正被对着门，站在他的桌子旁。
　　“你在找什么？”司晨开口。
　　听见声音，言诺很慌张的转过身，顾左右而言它：“你吃完饭了？”
　　司晨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那本日记，说：“你在找这个？我刚刚趁你去洗手的时候，把它藏起来了。”
　　“你猜，向晚会写些什么？”他盘腿坐到床上，朝言诺笑了笑，径自翻开日记本看。
　　言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半晌，司晨抬起头：“她在每一页都写着，叶向晚爱程言诺。”
　　司晨将本子推到一边，走近言诺：“可程言诺不爱叶向晚了，是不是？”
　　言诺不禁后退一步：“是向晚写的？”
　　“不，是我猜的。”司晨似笑非笑的说。
　　言诺松了口气，说：“司晨，为什么我觉得你对我充满敌意？”
　　“也许向晚死的那天，我看到了什么，导致现在潜意识作怪。”
　　“你是什么意思？！”
　　司晨忽然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言诺，如果两年前，你没有爱上向晚，如果我们根本没有认识你，该有多好……”
　　言诺愣愣的站着：“司晨……”
　　司晨抬起头，悲哀的看着他：“可是现在太晚了，向晚已经死了……”
　　“你……”
　　“是的，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记得那天看见你从我家匆匆的跑出来，然后我回到家，就发现向晚已经因哮喘病窒息死了，我受不了打击，跑到街上，才被车撞到。”司晨松开手，与对方拉开一些距离，继续说，“你爱上了别人，向晚缠着你，你为了摆脱她而见死不救，是你杀了她……”
　　言诺想着向晚痛苦挣扎，连话都说不出来，伸手向他求救的样子，硬着嘴说：“如果是这样，我直接跟她分手就好，何必杀她？！”
　　“或许你有把柄在她手上，或许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或许你的新恋情见不得光，谁知道呢，反正警察自然会让你说实话。”
　　“你……”言诺脸色惨白的逼近过来。
　　司晨不禁跟着后退，退到挨紧墙壁，退无可退的地方，瞪着对方的举动。
　　言诺突然伸出手，抚摸着司晨的脸颊：“你们两个长的太像了，第一次我就弄错了……”
　　他紧紧搂住司晨：“我一直都弄错了……”
　　然后，他便离开了。

　　言诺站在车来车往的街上，从钱夹里拿出那张短发的照片，照片的背面是母亲写的字——司晨，18岁
　　他将照片撕碎，摊开手，风将碎片吹散了。
　　他想起某一天，他下定决心跟向晚提出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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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对他大喊：“司晨不会爱你的！他是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感情！”
　　“我不奢望他接受，我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
　　“你休想！如果你要离开我，我就去告诉所有人你爱的是司晨，到那时候，他一定会对你厌恶透顶，一辈子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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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诺仰起头，天空中飞过一只黑色的鸟。

　　我只是想，如果这一生可以一直看着他，就够了……
　　我只是……

　　7
　　第二天，司晨约锦帆见面，将向晚的日记交给他：“我找到了向晚的日记，里面写了程言诺移情别恋的事，只是没有写是谁，希望对你能有帮助。”
　　锦帆抚着日记的封皮，半晌才说：“已经不需要了，程言诺昨天夜里自杀了，他留下的遗书里说出了一切，但他仍没有说，他后来爱上的是谁。”
　　司晨低了下头。
　　锦帆看着他，忽然说：“你和向晚长的太像了，像得我都有点儿分不清楚了。”
　　司晨听了，抬起头，似乎很高兴的说：“锦帆，我有一点点想起来，其实我比向晚更早遇见你呢。”
　　“是么？”锦帆很吃惊，“什么时候？”
　　“我们这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慢慢说。”司晨拍着他的肩膀，“啊——”
　　司晨看到路边的一棵蒲公英，便过去将那个白色绒球摘下来。
　　锦帆说：“这个季节蒲公英很多啊。”
　　“是啊，它可是我的幸运草呢。”司晨说着，吹散了那蓬绒球，与聂锦帆走远了。

　　那一天，司晨采了一大把蒲公英，来到向晚的房间。
　　正在睡觉的向晚，因蒲公英的绒毛引起了强烈的哮喘，她醒过来，痛苦的滚到地上，看见司晨手里的茎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司晨……为什么……”
　　司晨面无表情的说：“因为聂锦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