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欲之城》夜遥

35、十二（2）

　　宁浦集团副总经理郭安琪遇到的这场车祸来得十分奇怪，大雨的夜里，她独自一人开车离开市区，在通往宁浦钢铁厂老厂区的路上，她的车被一辆没有及时煞车制动的大货车追尾撞击后侧翻入高速公路的路基旁。货车司机肇事逃逸已经被警方抓获，而郭副总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伤势十分严重。
　　阮水青和聂山赶到医院的时候，郭安琪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没有苏醒，他们不是家属不能探视病人，在医院里又不方便久留，也没能呆太长时间，很快就驾车离开。一同离开的还有苏诚律师。
　　郭安琪在医院抢救了很久之后终于脱离危险，在她苏醒的第二天转入普通病房继续治疗，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阮水青特别选在天蓝要做复健的日子去探望她。
　　阮水青在上午十点钟左右到了医院，这个时段探视的人好象比较少，应该不太容易在这里碰到宁浦公司的人，或者苏诚、苏静妤她们那边的人。她准备了点礼品，在医院外的花店里又买了束鲜花走到郭安琪的病房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房里有人响亮地说了一声进来，阮水青定定神，转动门把手走进去。
　　郭安琪刚出事的那天阮水青没有看见她，出事以后也一直没有再到医院来，今天突然见面，她的模样让阮水青一下子愣住了。不过短短几天而已，记忆中那个优雅中不失威仪的女强人完全变了个样。
　　因为头部有好几处伤口，郭安琪的长发被剃成了光头，头上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脸颊和额头也被包住了一半，露出来的眼皮和嘴唇都肿得很厉害，这让她看起来好象胖了一圈。但是这种肿胀的胖看着让人很不舒服，阮水青赶紧掩饰住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涩，把鲜花和礼物放下来，走到床边体贴地微笑着：“人没事就好，好好地养着，很快就能恢复。”
　　看望病人说的话总归都是这样，阮水青脸上笑着，心却一直向下沉。郭安琪这次还真是命大，全身上下受了那么多伤居然没死，不仅没死，而且这么快就醒了。她的出事不可能是因为雨天路滑导致意外车祸，但是不管事实多么确定，却没人能拿出一丁点证据，想必郭安琪自己也已经为那天深夜突然驾车前往钢铁厂老厂区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找好了理由，以她的机敏，找到的理由肯定可以说服所有人。
　　所有不知情的人。
　　郭安琪也对阮水青动了动嘴唇算是微笑，病房里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太太亲切地对阮水青说道：“你是安琪的同事还是朋友？以前没有见过你。”
　　阮水青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打招呼：“阿姨是郭总的妈妈吧，你好，我……我算是郭总的同事吧！”
　　郭妈妈没听出来‘算是’这两个字的意思，她这个宝贝女儿从小就又聪明又漂亮，年纪不大就已经是一间大公司的副总，这么多年在亲戚朋友的口中，生出这样一个女儿让她收获了无数的羡慕和称赞。
　　郭妈妈热情地请阮水青坐下，让保姆给倒了杯茶，坐在女儿病床边和客人聊起天来。看郭安琪以往的行事风格，再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妈妈会是个这么可爱这么自来熟的人，阮水青挺喜欢这个老太太的，郭妈妈也很喜欢她的温柔知礼，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聊得颇为投缘。
　　郭安琪脸上有伤不方便讲话，只好一直在旁边听妈妈跟阮水青东拉西扯。郭妈妈打量着温柔美丽的阮水青，笑咪咪地问道：“阮小姐多大了？成家没有哇？”
　　阮水青看看病床上的郭安琪，点头尴尬地笑道：“呃……成家了……”
　　郭妈妈夸张地叹口气：“是吧，我就说，女孩子到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读书谈恋爱成家，一步也不能拖。我们家安琪倒好，该读书的时候拼命读书，该谈恋爱的时候还是拼命读书，该成家了的时候吧她又要忙工作。一步拖步步拖，拖到现在这么大年纪……”
　　“妈。”郭安琪沙哑地唤了一声，郭妈妈回头看到女儿有些不满的眼神，笑着站起来：“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嫌我话说太多了，呵呵，阮小姐，你们聊，我去给你削点水果。”
　　等郭妈妈和保姆都走到隔壁的套间里了，郭安琪才又发出沙哑的声音：“我一直在等你来。”
　　阮水青不解：“等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郭安琪身上有伤，模样也变了很多，眼神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深刻睿智：“是的，有件事。”
　　“你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你能。”郭安琪的语气十分肯定，阮水青点头：“什么事？你说吧。”
　　郭安琪压低声音更加沙哑地说道：“帮我去拿一样东西。”
　　“去哪里拿？你把地址给我，我这就去。”
　　郭安琪小声说出三个字：“老厂区。”
　　阮水青的眉头皱了一下：“你那天晚上……就是……”
　　郭安琪笑笑，扯疼了伤处又痛得赶紧忍住：“是。”
　　阮水青迟疑着试探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拿的是什么东西？”
　　郭安琪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她看着阮水青，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可能和你放在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差不多。”
　　阮水青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郭总，你……”
　　郭安琪轻叹：“我知道，别人也知道，只有你不知道我们知道。”
　　阮水青张张嘴：“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不知道，这两话说得好象顺口溜，郭安琪又是一阵忍不住的笑和接踵而来的痛，她闭起眼睛等这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过去，轻轻呼了一口气：“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郭安琪闭起的眼睫动了动，肿胀的眼皮让她原本浓密的长睫毛显得短了许多：“重要的是你想用它来做什么。”
　　阮水青久久看着郭安琪变形的脸，一句再见也不说，转过身就走。郭安琪微扬起声音在她身后说道：“我要拿的东西是聂涛留下的。”
　　这一句话让阮水青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半转过身侧对着床上的郭安琪：“我一点也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
　　郭安琪点点头：“你有的东西，聂涛也有。其实我也有。想必苏家两父女手里也都有。”
　　“说清楚一点不行吗？我，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郭安琪很是无奈地叹口气：“你懂的。”
　　阮水青的心剧烈跳动着，她长抒一口气，走回病床边低声说道：“告诉我东西具体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拿来交给你。”
　　“不要交给我。”
　　“那交给谁？”
　　“你自己留着吧。”
　　阮水青提防地问道：“为什么？”
　　郭安琪眼神有些奇怪地看了阮水青好一会儿：“因为聂涛死了。我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不得不再次做个选择。很不幸我选中了你。”
　　阮水青脸色发白：“我？你是不是选错人了，我怎么可能帮你维护你的利益。”
　　“你确实不可能帮我，但有个人可以。”
　　“谁？”
　　郭安琪意味深长地弯起双唇，微笑着缓声说道：“聂山。”
　　阮水青告辞离开时，郭妈妈刚削好水果端出来，见客人要走，热情地一直把阮水青送到电梯口，一边走一边还让客人有空多劝劝郭安琪，该是时候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阮水青站在下行的电梯里不由得笑了，怪不得常听人说，能干的妈妈生的孩子通常都懒，憨厚的爹妈生的孩子通常都机灵过人，这是隔代互补吗？郭安琪这么有心机的人，妈妈却是个直心眼，什么话都往外捅。
　　笑容在她脸上没能维持太长时间，一想起郭安琪在病床上的说的话，阮水青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她垂下头，步履沉重地随着人流走出电梯，几步之后被一个人挡住去路，向侧边让一让，挡住她的人却也跟着她一起向侧走，阮水青仰起脸，意外地看见了聂若朗微笑的脸。
　　聂若朗手里也拿着一束花：“你也是来探望郭安琪的？”
　　阮水青点头：“是啊，你也是吗？”
　　“我刚知道她出车祸的事，她现在怎么样了？”
　　阮水青指一指聂若朗手里的花束：“看样子她恢复得还行，只是护士不让带花进病房，我刚带上去的一束花就被没收了。”
　　聂若朗看看花，略有些尴尬：“我很久没有探望过病人了，现在医院多了这条规定吗？那怎么办？要把花扔了吗？”
　　“你存在护士那里，走的时候带回家去啊，扔了多可惜。”
　　“也是个办法。”聂若朗笑着沉吟了片刻，“要不我存在你这里，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看看就下来，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阮水青急着要去宁浦公司的老厂区取郭安琪说的那样东西，当然是要想个借口拒绝，可聂若朗没给她想借口的机会：“我有件关于聂涛的事想要跟你先商量一下。”
　　也许是吸取了父亲突然辞世后遗产纷争的惨痛教训，年纪轻轻的聂涛已经立下了遗嘱，把财产全留给了阮天蓝。在清理遗产的过程中，征得了阮水青和阮天蓝的同意后，决定把聂涛生前的一些私人物品拿出来举办一个小型的拍卖会，拍卖所得捐给费凯的父母以及他生前所在的一个登山协会，资助他们完成费凯生前未完成的心愿，攀登道拉吉里峰。
　　拍卖会上不仅只有聂涛的物品，聂若朗、聂山和阮水青也都各自拿出一些物品参与拍卖，既然是要商量这件事，阮水青也不方便推辞，只好接过聂若朗的花，坐在医院停车场那辆聂若朗新买的切诺基里等他。
　　一个人坐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就容易胡思乱想，阮水青有点按捺不住心里一阵一阵的惊怕，拿起手机想要给聂山打个电话，刚按亮屏幕，电话铃声响了，来电人正是聂山。按下接听键，聂大少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今天晚上我到你那儿去，等着我不许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