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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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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涛的意外身亡让所有人都很悲伤。
聂若朗对这些年亲人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辞世十分难以接受。
而聂山继十年生离之后,又有死别接踵而来,他的心情也很压抑痛苦,再加上他刚回来不久,对家里和公司里的情况还没有完全了解,所以聂涛的身后事,全都交由聂若林生前的特别助理郭安琪小姐负责。
郭安琪是那种稳重成熟的女人,二十几岁的时候别人说她象三十岁,现在已经快四十了,别人还是说她象三十岁。她跟随聂若林多年,经历过无数大小阵仗,处理过无数繁杂事务,由她来操办一个丧仪,原本是手到擒来的事。
只是在聂涛去世的两天以后,苏诚律师接到警方的电话,赶去警局拿到了一份尸检报告的复件。经过法医检验,聂涛的血液里检测出了相当高含量的酒精,更为出人预料的是,一同检测出的还有同样高含量的毒品。在聂涛随身的皮包里,也发现了两种毒品。
“小涛身上的伤痕都检查过了,基本上都是前两天车祸里留下的,在城楼顶上没有发现博斗痕迹,也没有可疑的脚印。警方说了,吸食这么大剂量的毒品,同时还喝了很多高浓度烈酒,小涛站在城墙边的时候,其实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意识也完全混乱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做什么。这种情况下,小涛站在城墙边,极有可能因为无法控制平衡发生意外。”
“意外?”聂山打断苏诚律师的话,皱着眉沉声说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意外?你是说,小涛是自己从城楼上掉下去的?”
苏诚无奈地摊摊手:“警方目前的判断是这样。”
聂山愤愤地握紧拳头往沙发扶手上捶去:“这怎么可能!小涛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她怎么可能吸毒喝酒?这一定是陷害!”
这句话一说出来,坐在一边的郭安琪都凝重地垂下了头,聂若朗轻轻摇摇头,痛惜地对聂山说道:“小山,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小涛她……她这些年的变化非常大,可能是压力太大,一个人又寂寞,所以……所以染上了一些不太好的毛病……”
聂山的眉梢猛地挑动了一下:“难道她……她真的……”
聂若朗叹了口气:“这件事一直都是你爸爸的心病,他把小涛送到国外去戒了三次,每次回来不久就复吸……他也是心疼小涛,不忍心再看见她戒毒时候的痛苦,慢慢地也就纵容她一直吸到现在。”
聂山脸上的肌肉拧动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聂若朗,听着这些仿佛是噩梦一样的往事。他对聂涛吸毒的事一无所知,不过也可以想象,聂若林必定是竭尽全力掩盖着女儿的这桩丑闻,不让一点风声流露出去,就连戒毒也不惜千遥万远地送到国外去。
可是……聂山完全没办法把瘾君子和聂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想象成一个,他粗重地呼吸着,垂下头双手十指梳握进头发里,闭起眼睛抗拒地摇头。
必须要等警方的结论定下来以后才能确定丧仪下一步的时间,这个和最棘手的记者都是苏诚律师要去处理的事,他安慰了聂山几句以后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大宅。郭安琪也同时起身告辞,郭特助以往一直都是聂涛的同盟,现在的她也十分伤心失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郭安琪对聂山说道:“现在说这个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公司的事务确实很多,有很多事我一个人没办法处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尽快去公司主持工作。”
这个很明显的示好,聂山听了却无动于衷。他不说话,郭安琪也没有再说什么。
书房的门没有关,聂山听见外面聂若朗和阮天蓝打招呼的声音:“是要去医院吗?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阮天蓝乖巧地说道:“姐姐病了,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小保姆在一边笑着说还有她呢,她会好好照顾天蓝的。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聂若朗叮嘱了小保姆几句,尾音渐渐消失,然后就是几辆汽车分头驶离花园的声音,然后就是一片寂静笼罩住赤霞湖边这幢美丽的屋子。
聂山坐在寂静里,良久之后才睁开双眼。眼睛闭得太用力,视线变得有些茫乱,他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看看大门外灿烂的阳光,再回身看看通往楼上的楼梯。紧抿着嘴唇,他努力想说服自己做出更合乎情理的选择,但是双脚第一次没有听从大脑的指挥,他一边在心里叱责着自己,一边坚定地向楼梯走去。
停在阮水青的门外,聂山手握着门把手迟疑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小心地转动着把门推开。没有一丝声响发出,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聂若林去世以后,阮水青就搬出了曾经和他共住的主卧套房,改住到了这间套房里。
套房里属于阮水清的屋子不太大,屋里有单独的储藏室,所以也没摆放什么家俱,清爽得有些清冷。窗帘拉开的,里面一层薄薄的窗纱合拢着,被窗外的小风吹着微微晃动,朦胧柔软的光线里,聂山看着大床上缩在被子里的那个人,和她唯一露在被子外面的乌黑长发。
发烧了怎么还开着窗户吹风?聂山很不满地皱皱眉,举步向屋里走去。地下有地毯,他的动作也不大,不过阮水青立刻就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低咳了两声,说话的声音蒙在被子里,听着沙沙的,好象鼻子也不太通气:“我没事,一个人可以,你陪天蓝去吧,我躺躺就好了。”
聂山不说话,径直走到窗边,揭开窗帘把窗户合紧。阮水青往被子外头瞄一眼,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起得太猛,头顿时晕得厉害,差点又倒回去,不得不用两只手向后撑着床,直直地看着从窗边向她走来的聂山:“你,你有什么事?”
聂山还是不说话,他一点也不轻柔地坐在床边,随手把拐杖放下,更加不轻柔地把阮水青推按回枕上,在她吃惊的低唤声中拉起被子严严实实地给她盖好。
白色的被子枕头,白色的脸颊,只有头发和眼睛同样乌黑。聂山双手掖着阮水青两边肩膀的被子,看见她干干的嘴唇就想用他的唇舌去濡湿它。只略低了一低头,阮水青的眼睛立刻瞪大,退无可退地绷紧身体。
聂山停住,只隔了一只手掌长度的距离看着她。阮水青也看着咫尺之外的聂山。这个男人不同于她以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他太锋利太坚硬,他即使在笑着的时候,笑容里也闪着钉尖一样雪亮的寒光。
是的,他就是一柄冰冷的钉子,每时每刻都在寻找着别人的弱点,再用力楔进去。他不管那个弱点是不是会让人痛楚难忍,是不是致命。他想要做的,他从来不计较那是否合乎正义和良知。
正义和良知……
这两个词让阮水青的眼睛眨动了两下,她呼吸着,无力地说道:“不是我,我没有推聂涛……”
聂山咬牙,两侧脸颊和太阳穴上微微耸动着。他点点头,进屋之后第一次用指尖轻轻在阮水青的头发上抚了一下:“现在不说这个,你睡吧,好好睡。”
阮水青喉间吞咽了一下:“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说了现在不说这个!”聂山沉声说道,“不许再说话,闭上眼!快睡觉!”阮水青有些不解地又看了他一会儿,在他冲她皱起眉头之后赶紧闭上眼。她以为她睡不着,不过发了两天的烧精神头差得很,刚吃的药又有安神的作用,几分钟以后她就睡熟了。
这一觉又安静又无梦,阮水青睡在床上一次姿势也没有变过,她觉得自己好象是一闭眼就再睁开,只睡了一小会儿。不过屋里的光线已经变得很暗了,看样子她睡的时间还真不短。鼻子依旧不怎么通畅,但还是很明显地闻到了一股烟味,阮水青向整个屋里最明亮的窗口看去,聂山竟然还没有离开她的房间。
原本合拢的两幅窗纱当中拉开了一条与聂山双肩同宽的缝,他就站在这道缝隙里面向窗外。烟味是从聂山那里传来的,室内无风,薄烟笼在他身边,他一动不动,成了窗口上一道深刻峭厉的剪影。阮水青看着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出声打断他的沉思。
正在犹豫的时候,聂山却突然朝她的方向扭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正好交错在一起。阮水青飞快闭上眼睛,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做得太心虚,不得不讪然地又把眼睛睁开。聂山扬扬眉,把嘴边叼着的香烟拿下来:“我,没忍住……”
阮水青坐起来,小心地摇摇头:“没事。”
聂山把香烟掐灭,清清嗓子:“那我先出去了。”
阮水青嗯了一声,在他走到门口,把手伸向门把手的时候,又出声唤住了他:“聂山!”
他停住:“什么?”
阮水青垂下眼帘,低声地说道:“有个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那天,在城楼上……”
聂山追问:“城楼上怎么了?”
“城楼上……除了聂小姐,还有一个人……”
聂山倒吸一口冷气:“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