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雪落华亭

1、同学聚会

　　清晨，还在美梦沉酣的飞萤就被杨宛秋的电话给吵醒了，宛秋提醒她记得下午一定要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千万可别忘记了，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无非就是什么年龄不等人，再耽误下去，她女儿都快能打酱油了，她还是形单只影，听得她耳朵都快起茧了。

　　宛秋自然是好心好意，这些年来，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可以说是操碎了一颗少妇心啊。放下电话好一会，飞萤翻来覆去的再没有睡着，原本这几天她一直就睡不好，要嘛睡不着，要嘛睡上三，四个小时就醒了，睁着眼睛数羊到天亮。

　　宛秋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她显然比飞萤还要激动一些，因为梅若虚这次终于要回老家来过年了，并且和同学们说好了参加同学聚会，整整十二年了，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要不是宛秋和他妈妈一直保持着联系，知道梅若虚的一些零星情况，飞萤都要怀疑他还在不在这世上了。

　　为了什么？

　　他这些年音信全无，也不和老家的任何人联络，除了按时打钱给他爸妈，从来没有回来过，甚至于连电话都很少打，他爸妈对他的情况也知道的很少。

　　飞萤都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去梅若虚家附近转悠，想着也许能在转角处偶然遇见他，笑着说，好巧呀！ 那重逢画面想想都令人激动… 可每次她都是失望而归，她一直想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当初是不是还有些事是我们所不知的，可不管宛秋怎么问，梅若虚的妈妈都不透露，搞得飞萤越发的担心，想着想着更加睡不着了，头脑发胀，只好揉着眼睛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床。

　　正巧妈妈买菜回来刚进门，见她起来了，马上眉开眼笑地把买回来的早点放在餐桌上说：“小懒猫，终于舍得起来了，给你买了香菇焖肉米线，快去洗脸漱口”

　　她妈妈顾婷，很多年前还在读大二时意外怀上了她，妈妈偷偷退了学，瞒着所有人去外省投靠了一个远房亲戚，不顾一切地生下了她。

　　那个年代的人们思想远不及今天开放，顾婷一个人带着她很不容易，吃了许多苦，后来，外公外婆原谅了妈妈，并把她们接回了家里来，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外公从来不许提这些往事，所以这些年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长什么样子，为什么当初不和妈妈结婚？不过她也不在乎，妈妈和外公外婆给她的爱足够我茁壮长大。

　　别的孩子在成长期间都或多或少地叛逆过，唯独她没有，学习也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还顺利考上了县城里的重点高中，高二又分到了尖子班，从小到大她都是妈妈的骄傲，她要证明给所 有人看，没有爸爸的孩子一样也可以成长的很好，很优秀。

　　梅若虚就是那时一起分到高二（1）班的，还有杨宛秋，胡文茵，江浩波，还有烦人的杜若宇，提起他，飞萤就气得咬牙切齿的，十几岁的人了，还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老爱捉弄人。

　　他总是处处和她作对，有一次上课时居然用铁丝勾从后面偷偷勾她的脚，吓得她课堂上大叫起来，亏得是上语文课，老师是典型的学者风范，谦谦君子，再加上她平日里表现良好，学习优秀，只说了两句，让她下次注意，就放过了她，要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可就惨了。

　　真想不明白杜若宇脑子里是不是装了些浆糊，这么的幼稚。虽然他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而且他性格很好为人很仗义，深得同学们喜欢，飞萤却莫名的讨厌他。

　　何文茵和江浩波高中时就是一对，大学也在同一城市里上，听说早已结婚并且育有一子，都 4 岁了。

　　哪里像飞萤到现在了都还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大学里不是没有人追，可是因为她一心记挂着梅若虚，根本对谁都毫不理会。

　　等了许多年，只知道梅若虚去了国外念书，其它的情况就一概不知了，她的心也就渐渐淡下来了，在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打拼，也不是没有遇到对她主动示好的人，可她就是没有感觉，见了几次面，吃了几次饭后，人家受不了她的冷淡，就不了了之了。

　　她想，她的心，大概是冻上了吧！

　　去年杨宛秋女儿瞒周岁后就更加热心给飞萤介绍男朋友，可她还是一个也看不上。十多年相处，她的心思不用说宛秋也是明白的，经过多方努力，终于联系上了梅若虚，以同学聚会的名义相邀，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说好多年没回来了，也想回家乡看看，爽快得让她觉得好像中了特等彩票，想着想着，飞萤也越发期待这次同学聚会了。

　　刚5点，精心打扮一番的飞萤就打车去了聚会吃饭的地点，那是一个同学开在城外的餐馆，听宛秋说傍山临水的风景很好。

　　出租车驶进院子，远远就见几个人和宛秋一起在嫩柳树下站着，隐约看见一人两手插在裤袋里，一身烟灰色西装，风姿卓越的身影一如往昔，是他！是梅若虚，真的是他！他真的来了！飞萤的双眼瞬间湿润了。

　　她的心狂跳不已，车刚好停在他们前方，还没有等车停稳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完全不顾形象。终于和他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地互相凝视着，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了，这些年她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工作，等的好辛苦，也忍的好辛苦，终于盼来了今天。

　　出租车司机大概赶时间，立马转头扬长而去，略吹起一阵灰尘，迷了眼睛，正好为她试去眼中的泪花创造了条件。

　　许久未见，梅若虚似乎没怎么变，只是多了几分成熟和从容。

　　“你长胖了？”飞萤做梦也没想到一见面，梅若虚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她傻傻愣住了，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这几年一直患得患失的一个人生活，又经常跑步，虽然不算瘦，但也不胖呀？

　　“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不认识了？”梅若虚伸出手递给她一小瓶矿泉水，语气轻松且淡定，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的冷淡，不是她预想的那样。

　　“我当然认识你的，可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梅若虚？” 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也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水淡风清的接过他手中的水。

　　“怎么会？”梅若虚开心地大笑起来，“我又没有失忆，顾飞萤”

　　飞萤越发疑惑了，虽然当初他从来没有对她说出过那两个字，可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心意是相通的，是一样的，而且当时学校里是严禁谈恋爱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不说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说那个每天给她整理课堂笔记，每天耐心帮她辅导化学 物理，每天监督她背英语单词的梅若虚对她只是同学之间的帮助的话。

　　那常常给她买了早点，悄悄放在她抽屉里，且每次周末回来都给她带好吃的零食也是她的错觉吗？

　　难道这些不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而且他还常常会回头深情温柔地凝望着她，待她抬起头察觉，两人会心一笑，才各自收回目光。

　　难道，这些也是错觉？

　　可如今他的反应如此的正常，眼里也不见一丝一毫喜悦，仿佛他们就真的只是同学而已，让她情何以堪？

　　为什么，飞萤咬着下嘴唇，木然地站了一会，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向餐厅里面走去，留下 一脸疑惑的梅若虚。因为许多同学都在外省工作，几年才回来一趟，今天来的人不多，宛秋只预备了两张大桌子。

　　胡文茵带着一个瘦瘦的小男孩，坐在桌子旁边正喝水呢，见 了她，热情地打着招呼：“飞萤，来坐这里”

　　她十分感兴趣地凑过去问：“你儿子吗？几岁了”

　　“快五岁了，调皮得要命”

　　她又看了几眼，小家伙长的虎头虎脑，评论说：“长得和江浩波一模一样”

　　“大家都这样说，不但长的像，连脾气都一模一样，犟得像头驴，飞萤，你以后找老公可要看好了，千万不能找脾气爆燥不好的，要不然，有你受的”正说着，江浩波笑嘻嘻地和几个同学勾肩搭背地进来了，胡文萤立刻住了嘴，慢条斯理地喂儿子喝水。

　　飞萤在她旁边坐下来，心里想着，梅若虚应该算脾气好的了，还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火。不一会，老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过了这么多年，也许是她太强求了。

　　她微笑着站起来和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梅若虚也进来了，看了这边一眼，选了旁边的桌子坐下，她的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餐厅的老板陈平亲自给他们一一上菜，又笑咪咪地用餐车推出珍藏的一坛好酒，指着说：“这可是我泡了五年的雪莲酒，一 直舍不得喝，今天说好了，不醉不归啊？”

　　说完就挨个倒酒男同学全部斟满，不能喝的女生只略倒一点，轮到飞萤，她笑盈盈地举着杯子：“给我满上”

　　陈平竖起大拇指：“老同学好酒量”

　　“切”飞萤心中暗叹，谁规定倒满就一定要喝完？我只是做做样子，因为心中有些气，又想弄清楚些事，飞萤的酒真的是做做样子，抿了一小口，辣得直吐舌头，就只好默默吃了好几口菜，万幸菜做的还不错。

　　酒过三巡，大家情绪高涨，都打开了话匣子，畅所欲言，整个房间气氛热烈。

　　这时门外传来一连串笑声，一个声音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各位同学好”随即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精致的妆容，蓬松的卷发，裁剪得体的一身红色衣裙紧紧裹着丰满的身体,一件银色皮草外套若有若无的披在肩上，贵气逼人。

　　“周洁，快来”宛秋站起来向她招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没有，没有，有事来晚了，我自罚一杯”周洁站在梅若虚身旁的空位上，陈平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她当真一饮而尽，还给 大家量了杯底。

　　“好酒量，再来一杯”陈平又给她倒了一杯

　　“好”周洁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了

　　众人一阵惊呼“哇！不愧是班花，有魄力！”

　　“是啊，是啊，人美性格也爽朗”

　　“这么多年了，风采依旧呀！”

　　大家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一时你来我往，相互敬起酒来，聚会气氛瞬间达到高潮。周洁在梅若虚旁边坐下，梅若虚周到地提醒她先吃点菜，周洁点点头说：“谢谢，好久不见，欢迎回来，梅若虚，这些年你都去那儿了？”

　　梅若虚含笑不答，周到地给她倒了一杯果汁，两人小声说起话来。

　　飞萤恨恨然地瞟了他俩一眼，抬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这酒还真烈，呛得喉咙火辣辣的，她咳嗽了几声，却引起了同桌一个女同学的注意：“顾飞萤？你也喝白酒？”

　　“怎么？不行吗”飞萤正心里不痛快呢，随即怼了过去。

　　“没有，没有，只是你还记得杜若宇吗？好像你俩谈过恋爱？”

　　一提起他，飞萤立马败下阵来，语气也软了三分：“我发誓，真的没有谈过，都是误传，误传，你好像是叫杨倩吧，来，来，我们喝一杯，别提那些扫兴的事了”这事梅若虚可一点不知道，那都是他高三走了之后发生的。

　　“怎么会？我记得当时杜若宇把议论你们事的那两个人都打得进了医院，学校给你记大过的处罚，杜若宇因为伤人被拘留 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回过学校”同学们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了，低头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杨倩可真不上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朝梅若虚斜瞟了一眼，果然见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们要那样想，我也没办法，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之，我没喜欢过他，你们爱信不信”她两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那你喜欢的是谁？”杨倩追问

　　“我喜欢的是···”那三个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飞萤却说不出来

　　“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还说不喜欢杜若宇”

　　这时周洁突然插了一句：“怎么会？我也记得当时你时常精神恍惚连上课都走神，被许多老师都点名批评过，不是谈恋爱，是什么？而且杜若宇长得那么帅，很多女同学都喜欢他，他曾经表示很欣赏你的呀？”这下子，飞萤算是百口莫辩了，周洁这女人永远只会和她对着干。

　　我那时是因为梅若虚，飞萤的上嘴唇和下嘴唇互相咬着，双手在桌下握成拳，极力忍耐着，她知道今天这种场合，怎么也不能发火，就算看在宛秋的面子上也不能。

　　可是梅若虚会怎样想？他会相信吗？

　　“只是欣赏而已，再说谁规定长的帅我就要喜欢的，说不定我就是喜欢长得难看的呢？”飞萤一脸的没心没肺，更加惹人讨厌

　　“咦？哪我当初追了你半年，你怎么连理都不理我呢？”临座一个男同学问

　　飞萤斜了他一眼，添什么乱呀？

　　“好了，好了，别再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来，大家都说说，现在都在哪里高就呀？”宛秋及时来解围，又暗示她别发火，飞萤回了她一个明白的眼神。

　　周洁也笑了说：“纯属好奇，顾飞萤你千万别生气呀？”

　　“怎么会，清者自清，我范得着生气吗？”飞萤耸耸肩，又喝 了一口白酒，这酒度数可不低，还是少喝些为好。

　　杨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冷笑一声说：“要是杜若宇听见，你把和他的过去，撇得如此一干二净，不知会做何感想？”

　　飞萤不理她，还翻了个白眼，那意思明显就是：你管得着吗？

　　杨倩被彻底无视，心有不甘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他看上你什么了？毛毛躁躁像个假小子？”

　　飞萤最烦别人这样说了，这简直就是人身攻击呀？这个杨倩，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人？今天是抽什么风？她喜欢杜若宇，感情谁不知道呢，怎么？今天是想为杜若宇打抱不平？

　　正想回她几句，你像女人，也不见得他会喜欢，眼睛余光瞟见梅若虚向这边看来，酝酿好的词在舌尖一转：“我也是觉得很是奇怪呢，要不，你替我问问他？”反正杜若宇这么些年也人影不见，看她找空气问？

　　杨倩也来气了，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话：“好，一会他来了，我立马就问，谁不问谁是孙子，你等着，哼！”

　　“等着就等着，谁不问谁是小狗”飞萤顺嘴接了一句，隐约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宛秋才想起来：“我忘了说了，杜若宇今天也答应了来”

　　飞萤一怔，差点就给她跪下了，眼神无比忧怨地看着她，宛秋？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宛秋回她个眼神，表示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