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在异界当游吟诗人》野生松菌

3、佣兵委托

　　花白脑袋转过脸来，视野中出现一张布满褶子的面孔，一双绿色眼睛上下打量着弯腰低头仍保持体面的青年。
　　“是你？”肖恩大师的沙哑声线呈现出一种颗粒感，音量上是个年迈但中气十足的小老头，神色却平静无波。
　　“精神药剂不好使？还是带来了褐色药剂的药方？如果药方的话，叫你管家带过来就行了，都说……”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凭尤金的好耳力才能听见后面那句“我教不了你”。
　　刚来克烈西镇的时候罗素少爷是个极度自卑的自闭少年，曾怀着希望委托何塞管家求药剂大师肖恩收他为徒。
　　可惜当时罗素少爷的废物名声太过响亮，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故事有眼有板地从法拜城传到克烈西镇，肖恩大师连人都没见就直接把他判处死刑——精神力没救，没什么可教的。
　　过于直接有点伤人，却是事实。
　　尤金权当没听见那句小话，诚挚道谢后说明来意：“多谢肖恩大师关心，精神药剂效果很好，只是我嗓子没有好全，所以今天特地前来拜访，想请您帮我看看。”
　　肖恩神色疑惑，“这不是挺好的吗？我看你精神力也比以前好多了，如果不是暂时性的，也算歪打正着。”
　　尤金表示了诚挚谢意，压低嗓音说：“服用药剂之后基本上好了，但我发现嗓子很容易疲倦，发出高音之后像撕裂声带一样刺痛，所以我不能高声、不能大声、不能多说话，否则喉咙发痒咳嗽，声音沙哑半天才能缓过来。”
　　正如描述那样，长长一番话说完后，尤金本就压低的嗓音变得沙哑了些。
　　来自病患的客观细致的分析令肖恩有些意外，他沉吟两秒后招招手，一张高凳擦过尤金的手杖平地升起。
　　尤金忙收起鸭头手杖，让开位置后并没发现什么神奇机关，作罢后坐上高凳，正好面对着窗口高度，距离相当近。
　　这个医患距离使肖恩大师随手就能碰到他的脖子。
　　而当肖恩真的伸手过来时，尤金反射性后仰躲开了，还差点撞上别人。
　　尤金一愣，背后不知何时站着那个黑发黑眼的佣兵头子，背对时竟感觉不到这人的气息。
　　再看一眼，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闲适模样。
　　肖恩维持伸手姿势，意味不明地看着两人，语气一如既往地糟糕：“还看不看了？脖子伸过来！还有后面的，麻烦注意排队间隔！”
　　尼古拉斯挑眉不语，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显然没有听别人指挥的意思。
　　尤金其实心里有些介意自己的隐私被第三方听去，不过对方连肖恩大师都不惧，他只能郁闷地忍了。
　　“我看。”
　　尤金默默收回视线，坐正后硬着头皮前倾，把脖子交到肖恩大师手上。
　　一股热力通过肖恩干瘦的手掌传到喉咙部位，尤金低垂着眼，心下感受这股熟记于久远记忆的魔法力量如何运转。
　　凭罗素少爷曾经引以为傲的魔法系天赋，对这种力量的熟悉几乎深入骨髓。
　　肖恩大概花了五六秒功夫，收手后看都没看鸵鸟一样的苍白青年，掏出块手帕一边擦拭，一边侧着脸自言自语。
　　“居然是黑暗元素，那精神力怎么会……”
　　尤金抬眼紧盯着肖恩嘴巴，光是字面意思就感觉十分不妙了，简单的几个字词听进耳中引起大脑深处一阵不适。
　　肖恩思考完转过头来，绿色眼中泛起的一丝情绪可以称之为医者仁心。
　　“黑暗元素就代表腐蚀性，一旦沾上又不及时祛除治疗，情况会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得对症治疗，不然只有光明祭祀有办法。”
　　尤金心下一凉。
　　肖恩又说：“上次的残留物一定发生过什么反应，机器没检测出来，成分配比你记得吗？”
　　尤金缓缓摇头。
　　罗素少爷的学术知识涉猎庞杂，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融合记忆后只余两成概述性论点，也许是吃透跟硬塞的区别。
　　换句话说，现在活着的尤金只是个花架子，魔药配置这么高端深奥的业务他根本搞不懂，也不敢碰。
　　“真是猪脑子！药方呢？”肖恩骂骂咧咧。
　　尤金从衣兜里掏出一页特制纸张递进窗口，“应该是这份……”
　　不确定的语气又差点激怒肖恩，他一把夺过药方，气得狠狠瞪了尤金一眼。
　　“你真是吃坏了脑子！现在是科学时代，没有临床试验的药剂你敢随便吃？那是魔药啊！不是普通物理药物！你以为你是天才吗？自作聪明！活该！”
　　近三十年的人生几乎没有被人这么劈头盖脸骂过，记忆中上一次挨骂还是初初学琴，小游今调皮捣蛋完被父亲提溜回钢琴凳上，在母亲的监督下重复弹奏了二十遍练习曲。
　　他们连生气训斥都是克制内敛的，可惜两人还没见证儿子成为天王就不在了。
　　从回忆里抽离，尤金神情淡漠地再次整理礼帽，换了换脚。
　　一个大号野餐篮晃悠悠悬挂在鸭头手杖上，里面装着三个幸运魔蛋。
　　何塞管家开车送他出来的，担心等很久就被劝回去了，一会儿尤金要走半小时自己步行回家。
　　也不知道无影军团一行在里面谈什么大生意，许久没出来。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尤金沉心静气，在神奇杂货铺门外继续等。
　　“等我？”清朗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透着股慵懒和漫不经心的味道。
　　尤金回头，视线最先平视到对方棱角分明的干净下巴。
　　尼古拉斯很高，以尤金自己177公分的身高作标准，高半头便是将近一米九了。
　　老大亲自交涉，两个佣兵下属便都没插嘴，目光一致地落在站得笔直的消瘦青年身上。
　　尤金取下帽子朝对方致意，润泽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仍让人听感舒适。
　　“先生您好，冒昧打扰了，我是尤金·罗素。方便跟您说几句话吗？”
　　尼古拉斯勾起一边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交换大名吗，这么有趣？我是老鸹，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尼克，随便。”
　　尤金目的明确，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即便尼古拉斯语气古怪也无所谓。他反而为“老鸹”这个褒贬难辨的称谓思忖了一番，最后选择那个略显亲昵的称呼。
　　“那么尼克，请问我可以委托你采集百灵果吗？如果你们的行程路线是去巨龙山脉，应该可以顺便做这个？”
　　尤金目光直视对方，眼神坚定但不强硬。
　　仿佛听到一个笑话，尼古拉斯轻声笑了，漫不经心地盯着尤金。
　　“呵，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哪个佣兵团的？我的雇佣金可不便宜，最低按货值50%计收，根据任务难度适当上浮计收标准。”
　　尼古拉斯背后的视线盲区里，两个旁听的佣兵憋着笑，互相挤眉弄眼。
　　尤金点头。
　　哪怕原本不知道，此刻也知道了。
　　尼古拉斯拇指比划着指向身后，“那老家伙渠道广得很，你既然跟他预定了药剂，缺什么材料自然会有人去找。”
　　尤金表示知道，“但是肖恩大师也说了，百灵果可能要去卫星城问问，来回时效慢，而且不保证近期能找到，我觉得还是多一个方案更保险一点。”
　　尼古拉斯神色淡淡，虽然无法理解尤金心中的急迫，却也对这般处事涌上几分认可。
　　尤金感觉嗓子又开始干涩了，忙长话短说地接着游说：“我知道你并不差钱，但是魔药你不嫌多吧？肖恩大师上批卖掉的特制版体力恢复药剂在我手上！”
　　尼古拉斯正眼看向尤金清亮的棕眼，在盯到对方面色冷却、几乎以为没戏之前，终于有了可以商量的意思。
　　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尼古拉斯面色稍稍有所缓和。
　　“行啊，长百灵果那地方可以顺便去一下。你有多少？我要先验货。”
　　尤金松了口气，点头又摇头，说：“药剂我放在家里了，一共10支。”
　　说不好是尤金比较心大，还是无影军团一行更有恃无恐。
　　反正尤金很高兴坐了一趟云霄飞车版神奇坐骑，这为他节省了许多时间和体力。
　　当然，如果他站在自家门口时不是连唇色都苍白的话，高兴的成分可能会可信些。
　　“太弱了。”尼古拉斯略嫌弃地撇开眼，打量起这座偏居一隅紧挨南郊边界的房子。
　　罗素家的两层别墅建在一个小山丘脚下，欧式而复古的庭院里支棱着几棵翠绿梧桐，独享大片麦田山色，颇有田园意趣。
　　这个地段要绕过小山丘一侧并穿过一片乔木树林，花半小时才能进城，光有一辆吉普车算不上富裕。
　　云霄飞车版神奇坐骑太刺激，尤金几个深呼吸缓了缓，眼睛余光艰难地从不远处几匹飞马身上收回。
　　尼古拉斯拒绝进去休息。
　　尤金只好把这个油盐不进的佣兵头子和他的下属们晾在外面，进屋让何塞管家找出存放药剂的特制木盒，回到门口后眼都不带眨地往前一递。
　　尼古拉斯没有接，就着打开的盒子随意过了一眼，旁边下属已自觉接过去验货。
　　随即他端出职业面孔，“这10支体力恢复药剂只是雇佣金，全款可以交付的时候再给。你就按百灵果的市价给100贝鲁令，如果没有贝鲁令拿10颗金也行。听懂了吗？”
　　尤金闻言眉头微蹙，他忽然发现罗素少爷的价值认知十分模糊，一时间仅凭直觉点头。
　　何塞管家欲言又止，一抬眼与尼古拉斯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交汇。
　　尼古拉斯直勾勾的视线转回尤金脸上，脸上笑意痞痞，“交付期限大概5天，到期之前我会上门收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记住，如果不能及时结清就算交易作废，并且雇佣金一分不退。”
　　尤金表示明白。
　　无影军团一行随身携带检测设备，药剂很快被验证无误，尤金从对方手上得到一张纸——《无影军团任务雇佣委托书》。
　　与药方材质相似的委托书纸面上书写着一种古老艰深的文字，责权条款简单明确，尤金毫无阻碍地译读。
　　属于无影军团的官方签章提前附于纸上，尤金暗自为没有提前练习罗素少爷的笔迹而懊恼，额际因而冒出一层薄汗。
　　何塞管家就站在尤金右后侧检视委托书，确认没问题后适时拿出一枚印章，“尤金少爷，请。”
　　被解围的尤金心下稍安，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谁料何塞直接拿着印章往他手指摁，直达神经的炙烫瞬间刺激得他浑身一抖。
　　罗素少爷没接触过这个流程，尤金同样，他忍痛地小声吸气，在何塞管家的提示下，伸着烫出血印的食指指腹，缓缓摁上委托书右下角。
　　鲜红标致的字符迅速渗入纸面，银色波纹在纸面一闪而过，而后无火自焚。
　　委托协议顺利签订完成后所有人都面色如常，尤金也镇定地吹了吹干净完好的食指，把看魔术的心理状态偷偷藏好。
　　无影军团三人办完事立马就走，一个个潇洒帅气地骑上飞马。
　　一共三匹飞马，一黑二白，都是体格健硕的，比普通马匹更为高大，收拢身侧的巨大羽毛翅膀微弱反射着晚霞色泽，浑身笼在淡淡光晕之中。
　　三匹飞马平时生活在坐骑空间，这次被放出来跑了一场又吃了几穗麦叶和新鲜青草，显得十分精神奕奕。
　　罗素少爷书房中有一本魔兽大全，其中便提到这种飞马是人类常用的坐骑之一，张开翅膀的形态下可以在野外翱翔百米高空，收拢翅膀的形态则适用近地奔跑，所谓奔跑仍是脚不沾地的。
　　这种源于哺乳动物生物基因的反重力能力，足以动摇任何一个科学家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而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在这个充满神学而又现代物质的世界，魔法、魔药、魔兽等信息记忆几乎贯穿了罗素少爷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全部。
　　可想而知，在尤金清醒过来的这一天当中遭受了多大冲击和撕裂，时刻被唯物科学与神秘学左右拉扯。
　　送走无影军团一行，尤金恍惚地和何塞管家回到屋内。
　　此时他才终于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本来应该先问问管家先生的。
　　“何塞，我们有10颗金吗？或者100贝鲁令？”
　　“尤金少爷，账上只有2颗金了。”何塞面色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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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放爽文标签太傻了，明明就慢热【笑哭
捉了两处小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