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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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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卫觉得慕允笙真的喝醉了。
不过清醒时的男人会不会说这种话呢,他不知道。
朋友们还在起哄,他却什么也听不见,大脑被那个陌生的称呼冲击得意识模糊,连基础的思考能力也丧失,像台坏掉的机器,不断重复着男人低沉的声音。
有人过来强行将他修正。
齐行殊手上拿着一只尖尖的帽子,往慕允笙头上一盖,“快别腻歪了,赶紧吹蜡烛,完了早点回去歇了。”
蛋糕已经被人端过来,放在桌上。伍嘉宁插了两个‘3’在上面,随后用打火机点着,瞧着慕允笙道:“寿星说两句?”
慕允笙无奈地笑了下,“年年都弄这一出你们也不累。”
“我们这大老远过来都不累,你白得一蛋糕还累上了。”老章抬手把灯关了,走过来,站在张然旁边,“人文导明天上午还得去片场呢。”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文敬摆摆手,“别瞎感动,我就路过,顺便来的。哎不过老章你对象不是做音乐的么,这不是没人唱生日歌,助个兴呗?”
“助鸡毛。”老章把手往张然肩上一搭,“我们小然出场费五位数起,他这么抠会舍得出这钱?”
张然打了一下他的手。老章面不改色,意有所指道:“咱不唱,要唱也轮不到咱。”
于是两人齐齐向方卫看过来。
方卫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想将自己彻底隐藏在黑暗里。
虽然如果真的要他唱歌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硬件实在跟不上,强行开口只怕会破坏气氛。
还好慕允笙及时说不想听生日歌。
慕允笙眉头挑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的方卫,“过来。”
方卫心里一惊,犹豫了下,还是乖乖听话走上去。
男人伸出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前。
“秀鸡毛秀,许愿都得黏一块儿。”老章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上回见你们也没这样啊。”
陈闵在旁边装模作样地模仿,“哎,上回谁说来着,他脸薄,别闹~”
伍嘉宁也笑,“理解一下,寡了三十多年,一下收不住。”
慕允笙不理他们,只是微微俯身,几乎脸贴着脸地问方卫:“这样会让你难受吗?”
方卫摇头。
一群人都盯着自己,这让方卫感到非常局促,但他并没有感到害怕,相反,因为男人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展示和自己的亲密,这让他竟生出了甜蜜的情绪。他隐隐觉得或许是受了不久前那个姓尹的男生的影响,才导致自己生出了这种扭曲的情感。他觉得这样不好,显得自己很阴暗,却不受控制地享受。
慕允笙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许个愿。”
“啊?”
方卫眼睛睁得很大。
男人抬了抬下巴,“许完吹蜡烛。”
齐行殊轻蔑地嗤笑一声。
伍嘉宁无语地看着他们,“这年头愿望都能代许了?”
方卫扭头看向慕允笙,“你的生日...”
“我没有愿望要许。”
“可是...”
男人把他的头扳正,“快点,蜡烛要烧完了。”
蜡烛的光投在他的眼镜上,看不清后面的眼神,但后面的视线无需直视也灼人。
方卫看起来有些无措,他没应对过这样的事情,但在男人的视线催促下,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也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在脑子里匆忙想了想。
希望慕允笙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愿望许完,他睁开眼睛。
有只手在头顶按了按,方卫低头,低头将蜡烛吹灭。
房间暂时黑下来。
在那短暂的几秒里,方卫感觉到唇上一湿,轻触之后又分开。
灯光重新亮起来,包厢里恢复光明。
陆承谨把刀递过来,认真叮嘱道:“我要多一点樱桃。”
慕允笙接过刀,在蛋糕上随便切了几下。
方卫一开始还觉得那只蛋糕有点小,十来个人会不会不够分,没想到分了一圈下来,还剩下一点。大家好像对这些甜点都不感兴趣,要么说戒糖,不然便是减肥。
除了陆承谨外,盘子里只盛了那么一小块。
张然不知道哪里拿了把吉他,坐在一旁唱歌,老章则是坐在他旁边守着。
陆承谨的盘子里装的都是水果,他端着蛋糕走过来,看了看方卫,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慕允笙说:“今天晚上的消费账单已经出来,微信还是支付宝?”
慕允笙接过来瞥了一眼就扔掉,说:“找齐行殊。”
“已经找过了,他不结。”
“他不结那我也不结。”
陆承谨只好收回账单,“好的,我会记到小齐总的账上。”
“有病吧。”齐行殊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特么什么账都往我身上记。”
陆承谨说:“你有钱。”
“我有钱跟他有关系吗?”
“你是他表哥。”
“我是他表哥又不是他爹!”
...
方卫在桌角捡起那张账单,被上面的金额吓了一大跳。他们好像也没有点很多东西,就几瓶酒和一些吃的,竟然要这么多钱。
但比起关心钱,方卫更担心的是慕允笙很快就被朋友们叫过去,看来又得被灌酒。
他不知道男人酒量如何,毕竟仅看神态,慕允笙眼底依旧清明,脸色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是男人今晚的表现却和平时太不一样,并且男人的胃只怕禁不起这么喝。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方卫给自己找了个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过去,打断围在一起的众人的说话,“不好意思...”
他鲜少在人群中发表讲话,一开口脸就先红了,但还是鼓足勇气道:“上次见面没好好自我介绍,这次又认识了好几位新朋友...”
围成一小堆的人群默默看着他,投过来的视线几乎将他吞没。
慕允笙也不作声,但垂在身侧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十指交错,温热的掌心收紧。
方卫抿了抿唇,嘴唇上的伤口被碰到,有些疼。他努力放松,继续说:“我酒量不太好,希望你们别嫌弃。”
他一口气说完,还没等身旁的人反应就仰头把那杯酒灌进嘴里。
慕允笙眉头一皱,握着他的手松开,回头去看后面桌上的酒瓶。
方卫一口气没灌完,酒杯里还剩了点,尴尬地说了句不好意思,随后把那点底也喝掉。
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协调,虎头虎脑地随手抓起只打开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慕允笙抬手按住他的杯口,作势要拿开。
方卫一只手抓住那只手腕,另一只手往下一缩,重新把杯子拿出来,说:“第二杯是帮我笙哥喝的,他...”
他想说男人胃不好,但这话说出来太矫情,而且以这群人的性格估计还会故意灌得更凶,于是干脆跳过,说:“你们别灌他。”
说完把那杯酒一股气闷掉了,一滴不剩。
他几乎没怎么喝过酒,少有的几次经验也只是度数不高的啤酒。杯子里的这种冰凉冰凉的,和刚才那一杯酸涩的味道不一样,入口微甜,跟饮料似的。
文敬最先反应过来,“我记得去年阿笙过生日,那时候还问他什么找个人,他说什么来着?”
他旁边的朋友接道:“找什么人?有什么用?”
文敬一唱一和,“这不是有人护上了?”
“小朋友蛮厉害。”
“多大人了慕总,还让人小朋友挡酒呢...”
“越活越娇气。”
...
朋友们揶揄声中,慕允笙夺过方卫手里的酒杯,有些责怪地说:“哪儿学的?”
方卫不知道他是问喝酒还是自己刚才的行为,但答案都一样。
他摇头,说:“你胃不好。”
慕允笙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团棉花包裹住,外面还有只小奶猫软乎乎地亲了下。语气跟着软下来,有些无奈地把他到旁边,“你刚才那两杯都不是同类型的酒,这么串着喝不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方卫立即就觉得难受了。他喉咙不太顺畅地咽了咽,微微嘟了下唇,说:“嘴有点痛。”
慕允笙本来想说他活该,但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干脆把人拉出包厢。
外面没包厢那么冷,温度一高,方卫很快就开始变得晕晕乎乎。
才刚到吧台,身子就软了大半,他趴在桌上,模模糊糊地听见男人跟服务生要了一杯温开水。
被灌了大半杯,又吞下一颗药丸,方卫还存着一点理智,问这是什么。
“毒药。”
慕允笙拿纸巾很轻地擦掉他唇角的水,再把人半搂半抱地带着往电梯走。
没过多久,方卫感到整个人都陷入柔软的被子里。他勉强睁开眼睛,瞥见陌生的环境,艰难地找回一些意识想坐起来。
有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听不太清。
慕允笙就端着个碗过来,扶着他坐好,把碗递到唇边,“喝。”
闻到不太好闻的味道,方卫皱了皱鼻子,别过脸埋进男人颈窝,“好难闻...”
男人十分无情地问他:“要我灌你?”
方卫只好把脸凑过去,勉强喝了一小碗后,受不了地再次别过脸,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好难喝...”
慕允笙自己也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太好。他没咽下去,而是低头找到醉醺醺的人的嘴唇。
一碗醒酒汤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喂得差不多。
虽然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但方卫并没有完全断片,还保存着一点理智,可他实在没脸面对男人,于是干脆装醉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意识不清地想,也不算装醉。
慕允笙把碗放到桌上,给他盖好被子,只留了一盏很暗的灯,关上门出去了。
方卫听见动静,想把人留住的。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只略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昏昏沉沉地陷入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方卫被尿憋醒的。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在枕头附近摸了摸,没找到手机,只好睁开眼皮。
陌生的环境让记忆一点点回笼,方卫想起来身处何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房间还是睡着前那样宁静,窗帘紧闭着,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嘴唇有些不舒服,像糊着什么东西,他伸出手指碰了碰,触到一层黏糊糊的东西。指尖沾着透明的油状物,方卫猜测是某种药物。
视线在附近逡巡一圈,果然在床头柜上看到一支软膏。
肚子涨得难受,他不得不先去解决生理问题。
经过浴室的时候,方卫发现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叠衣物。看起来是新的,标签被人剪掉了,但都是自己的尺码。
方卫一边放水,一边抓起短袖闻了闻,果然很臭。
解决完生理问题,方卫也不出去了,转进隔壁浴室干脆洗了个澡,洗完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他很好奇慕允笙去哪里了,担心男人还在楼下喝酒,头发也没怎么吹就套上衣服想要去找人。
刚打开卧室门,就看到手机在旁边的柜子上。拔掉充电线,屏幕自动亮起,显示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一点二十。
方卫被吓一跳,恍惚间去看落地窗外,果然阳光正热情地炙烤着整个世界。
他解锁手机,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慕允笙的私人电话号码,于是切到微信,问男人在哪里。
慕允笙很快就回了。
-S:醒了?
-方方卫卫:嗯
-S:来八楼的餐厅。
-方方卫卫:收到!
昨天十来个人转眼又只剩下三个,加上方卫刚好坐满一个四人桌。
陆承谨和齐行殊都没吃。
齐行殊翘着二郎腿问慕允笙等下去哪里。
“还能去哪,回家。”
慕允笙也显然用过午餐,陪着吃了一点点。
方卫饿了很久,也不说话闷头干饭,但他明显感觉到有人看了自己一眼。
齐行殊又问:“他也跟你回去?”
慕允笙回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又反问他:“你回不回?”
“我去干嘛?”齐行殊似乎是想抽烟,但碍于场合又把烟盒塞回去,“回去被外公骂一顿,还是把他气医院去?”
方卫想起昨天晚上慕允笙说要带自己回家的事情,顿时吃饭的动作都慢下来。
他侧眸看向男人。
慕允笙和他对视一眼,说:“别想跑。”
“......”
方卫没想跑,他只是紧张。
齐行殊笑起来,一张脸漂亮得让人分辨不清性别,看着他说:“小孩儿,昨天晚上的事儿你没忘了吧。你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给我表弟挡酒了。一口一个笙哥的叫了,酒也挡了...以后我可把我表弟托付给你了。”
“......”
提及昨晚的冲动行径,方卫只觉身体里的酒精还没退完,脸也再次烧起来。
“别不说话呀。”见他一脸羞红,齐行殊更来劲了,“虽然我表弟毛病是多了点儿,但男人得有担当,你得负起责任,知道吗?”
“有完没完。”慕允笙打断他,“你不是有事?还不滚?”
齐行殊冷哼一声,站起来走了。
慕允笙又去看陆承谨,“你没有事?”
陆承谨坐得很端正,闻言看了一眼方卫,又看看对面的好友,说:“帮我个忙。”
男人挑了下眉,“我还能帮得上你?”
“昨天的消费我可以给你划掉。”
“说说看。”
陆承谨看向方卫,说:“我能不能请你假扮我的情人?”
方卫被呛了一下,还好没有吃东西,但脸还是咳得通红。
他缓了半天,才问:“什么?”
而慕允笙则是直接回绝,“不行。”
陆承谨转头盯着他,“只是假扮,我并不会对他做什么。”
“那也不行。”慕允笙态度很坚决,“找齐行殊。”
“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我就愿意了?”
“我又没问你。”陆承谨再次看向方卫,这次,脸上生成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就一晚上,陪我吃个饭,结束之后我可以送你一个礼物。”
方卫看了看慕允笙,问道:“是什么饭局,为、为什么呀?”
他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饭局需要陆承谨这样的人带一个男人出席。
陆承谨解释道:“下周六是我们公司的周年庆晚宴,到时候会来麻烦的人,所以我带着你会比较方便。”
方卫不太懂他的情况,但陆承谨都对自己挤表情了,大概还是很重要的。
他抽出纸巾小心地擦了擦嘴巴,随后去看慕允笙。
慕允笙眉头蹙了蹙,说:“那换我去。”
“不行。”陆承谨摇头,“你看起来不像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慕允笙眯起眼睛。
陆承谨无视掉他的目光,继续对方卫说:“我有宁江邮轮的船票,七天六晚全景套房...还有宁城饭店的四季卡,全国各分店通用...以及本市一整年的快车3折代金券...”
“我去!”方卫很用力地点头。
感受到身边投过来的视线后,点头的幅度小了些,“我有空...”
陆承谨的笑容更自然了一些。
慕允笙阴恻恻地说:“这点好处就把你收买了?”
方卫想说这还少吗,但不太敢,于是迂回道:“承谨哥好像真的很需要帮助...反正我那时候也没事...”
他声音越说越小,偷偷伸过去一根手指头,勾了勾男人搭在腿上的手。
男人的脸依然很臭,淡淡瞥过来,“还吃不吃?”
方卫下意识地撅了下嘴,却忘了唇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不、不吃了...”
“疼还不消停。”慕允笙十分自然地去掏他的裤兜,“药膏带身上了吗?”
“带了...”
方卫从另一侧的裤子口袋摸出来。
男人接过,边给他擦药边说:“地址发我,到时候我会把他送过去。”
陆承谨点点头,站起身说:“今天的午饭和昨晚的房费已经刷过齐行殊的卡了,我还有事,你们随意。”
方卫视线追着陆承谨的背影直到消失才收回,再次对上慕允笙冰冷的视线。
他知道男人不太高兴,但又因为在擦药的关系不能乱动,只好用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男人的衬衫下摆。
慕允笙不为所动。
于是衣摆又被扯了扯。
药擦好好,慕允笙收回手,视线却还留在方卫脸上,“干什么?”
方卫也不好乱做表情了,不过一双眼睛里噙着些求饶,小声说:“你别不高兴。”
说完又黏糊糊地叫了声笙哥。
慕允笙和他对视几秒,忽然转过脸,唇角再难自持地上扬。
方卫才知道他在逗自己,但还是很配合地去抓他的手。
男人反手一抓,牵着他站起来,装模作样地说:“不吃就走。”
方卫眼睛都笑弯了。
坐在车上,安静下来后,一些事情渐渐回过味来。
方卫首先想起的,就是昨天那个很年轻的男生。他憋不住事,于是去问慕允笙。
“之前参加过玩家邀请会认识的,他后来约过我两次,我全都拒绝了。”
慕允笙把车驶出地下车库,太阳非常刺眼,他不得不戴上墨镜,整个人看起来更冷峻了,“他不死心,纠缠了有一段时间。”
方卫想起他搬家的事,又问:“他真的到你家堵你吗?”
慕允笙将副驾驶的遮阳板也放下来,“昨天不是说了他进不了小区?”
“那...你怎么还要搬走?”
“他天天站那儿邻居看到不好看,干脆就搬了。”
“哦...”方卫回忆了下昨晚那个人的脸,撇了撇嘴,勾起一点疼。
过了会儿疼痛消散,才又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你昨天晚上喝多了吗?”
那个暧昧的称呼,仿佛现在还萦绕在耳边。
“比你好一些。”
“......”
说到酒,男人立即下达指示,“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喝酒,除非只有我和你。”
经过昨晚,方卫对自己的酒量也有了清晰的自我认知,而且醉酒的滋味也不好受,他不喜欢,很痛快就答应了。
他想起男人胃不好,“你的胃...”
“吃过药了,没什么问题。”
“哦。那...昨晚的事...你都很清醒?”
慕允笙唇角弯了下,“你指的是什么?”
方卫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男人也假装听不懂,故意不接荏。
于是方卫只能被迫揭过。
过了会儿,才想到什么,“对了,昨天我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也要去酒店?”
“因为想突袭你。”男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万一你跟什么人——差点忘了,那边的夹层里有一张名片,是我朋友的私人医院,你让你同学过去做个检查吧,今天可能没空带他去了。”
方卫依言打开,果然找到一张名片,是个女性的名字。他想起以前给男人做针灸的那位医生,随后把名片拍照下来,发给梁别鹤。
梁别鹤很快回复,但还是坚持说自己没事,不需要麻烦。
方卫知道梁别鹤有多犟,只能在心底叹气。
按掉手机,看了会儿街景,有些陌生,他后知后觉,“我们现在是直接去...你家?”
“嗯。去我妈那里。”
“不、不准备一下吗?”
方卫立即紧张起来,他还以为会先回自己的出租屋,让他收拾收拾再买一些礼物什么的再出发,没想到直接就...
“...我这么空手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进一个车库,慕允笙换掉墨镜,说:“我妈挑剔得很,你送什么他都不一定能看得上。”
亮晃晃的灯光照在脸上,将方卫的脸照得发白。
男人的话听得他心底更是没底,他觉得自己的心率应该快到警报值,抬腕看了一下表,但因为没充电关机了。
慕允笙轻车熟路地找到车位停进去,熄火、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个不大不上的箱子。
方卫步履沉重地跟过去,看见男人打开箱子,从里面分别取出四个礼盒,分别是燕窝、护手霜、牛奶和某种茶叶。
慕允笙将东西全拎到手上,关上后备箱,另一只手顺手把人牵上,边走边交待,“护手霜是你听同事聊天提到的,牛奶是楼下随便买的,燕窝和茶叶是齐行殊听你烦恼顺手送的。”
方卫愣愣地被牵着走。
进电梯,刷了卡,男人抓起他的手,把东西塞他手里,顺手捏了捏他的脸,“记住了没?”
电梯一点点上升,方卫的心也跟着没底。
他吞了吞口水,声音开始发颤,“我...”
慕允笙失笑,“出息,跟我身后就行。”
电梯门开了。
男人把钥匙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扔,拉开鞋柜翻出两双新拖鞋,给两人分别换上,随后领着人边往里走边喊:“宋女士?”
方卫跟在身后,忐忑地打量着这个跟他卧室差不多大的玄关,生出一股想要逃走的冲动。
“宋阿姨?爷爷?”慕允笙又喊了两声,步子渐渐快起来,“妈?”
一个身影慢吞吞地忽然出现,身材高挑,有些偏瘦。
敷着面膜的中年女人不耐烦又含糊地回:“喊什么喊?应你几声了听不——”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视线落在慕允笙身后不远处,双手拎着东西的男孩儿身上,眼珠上下一滚,随后扯了下慕允笙的手,“这是?”
“我男朋友。”慕允笙转过身,走回方卫身边,把人往前面带了带,“这我妈,叫阿姨。”
方卫庆幸自己手上拎着东西,不然手都不知道放哪。
他弯了弯腰,说:“阿、阿姨好...”
宋女士短暂地怔了一瞬,旋即也反应过来,点点头说:“嗯,东西放下吧,随便坐,我去洗个脸就来。”
说完就转身回房间了。
慕允笙把那堆东西接过来顺手放到一边,随后拉着人到沙发上坐着。
客厅大得可怕,旁边连着长长的过道,视野开阔,空旷得吓人。
男人站在餐厅旁边的岛台边捣鼓了一小阵,端过来两杯饮料,递了一杯给方卫,接着在旁边坐下来,说:“不用紧张。”
他另一侧就是阳台,一张摇椅摆在桌边,上面是一些还没有收拾的茶具。阳台再向外,透过落地窗,能清楚看到大半个宁城,昨晚住的白山酒店和这里就隔着两条街。
方卫一直以为慕允笙就是个公司高管,但就在这短暂几分钟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和男人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这种房子,他从秦始皇时期开始打工的话,能买得下来吗。
宋女士很快便出来了。
不仅洗过脸,还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端庄了许多。岁月只在她眼角留下几道纹路,让她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
方卫立即起身,站得直挺挺的。
“坐啊,站着干嘛。”宋女士跟他挥挥手,笑得很友善,“别紧张,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她边往这边走,边捡起落到地上的抱枕,往慕允笙身上一摔,轻声训斥:“东西掉了也不知道捡,真当自己家呢?”
慕允笙接过抱枕,随手就垫自己腰后面,“爷爷呢?”
“下棋去了。”
宋女士坐到单人沙发上,又恢复亲切的样子,微笑着看了看年轻的男孩儿,说:“你几岁了?”
方卫双手搭在膝盖上,两根食指绞着,说:“阿姨您好,我叫方卫,今年二十四了。”
“是哪两个字呀?”
“方正的方,保卫的卫。”
“哦哦,不错哈。不过才二十四,这么小...”宋女士停顿了下,“允笙今天三十三了,你知道吧?”
“嗯。知道的。”
方卫悄悄抬了抬眼,觉得这位年轻的女人有些眼熟,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认识的人不多,这样浑身贵气的更是少之又少,估计是错觉。
宋女士点头,又问他老家是哪里的,现在做什么工作。
方卫正要回答,就听见慕允笙插话进来,“你人口普查啊?人第一回来已经够紧张了,还问东问西。”
宋女士吸了口气,冲着儿子假笑道:“行,那我问你好了,我前两天听人说了件事儿挺有意思的。”
慕允笙双手枕在脑后靠着,“你问。”
宋女士白他一眼,说:“我听说奇伟的陈总给你介绍了她的侄女,具体细节不太清楚,就是说着怎么你多了个弟弟,我寻思我也没你爸离婚,怎么就重组家庭了?你不仅要带着你弟弟,还想找个能帮衬着照顾你弟弟的老婆?”
方卫立即想起她说的那件事。
那天有甲方给慕允笙介绍对象,男人故意这么说的,还说那位陈总是个大喇叭,知道后肯定会说得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慕允笙先是一乐,随后看向方卫,“我说什么?这就是业界口碑。”
方卫:“......”
宋女士视线在两人之间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轻咳一声,睨着自己儿子,“你有病啊,造自己谣就算了,抹黑我跟你爸干什么?”
慕允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宋女士眉头一蹙,“看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就来气,去换身体面点儿的衣服行不行,脸都给你丢完了。”
男人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干洗过的,所以其实很干净。方卫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满意,难道只是因为经过一上午有些发皱?
慕允笙十分无语地起身,顺便把一旁手足无措的方卫也拉起来,“走。”
“哎,你把人拉走干嘛?”宋女士想要阻拦,但被儿子坚定拒绝,“留这儿等你审呢?”
方卫便被带到了男人的房间。
慕允笙的卧室比他现在租的房子还要大,光是衣帽间都比厨房还要宽,里面挂着满满的服饰。
男人在里面待了会儿,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更休闲的长款T恤,垂到膝盖位置,和宽松的休闲裤层次错落地叠在一起。眼镜也换了一副黑色粗框的样式,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方卫鲜少见他这么打扮,不禁多看了会儿。
“嘴还疼不疼?”男人走到床尾凳边,勾了勾坐着的人的下巴。
“不疼...”方卫乖顺地抬头,“你妈妈好年轻啊...”
慕允笙按了按他的嘴角,说:“她看起来有点凶,但人还是好相处的,就是说话不太怎么好听,你不用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
方卫还是很紧张,忍不住靠在男人身上,抬眸向上望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她、她不介意我是男的吗?”
“介意也没用。”男孩儿的头发很软,慕允笙手指插进发丝里轻轻拨弄,“我的事从来没人能干预,她不同意的话,我再另想办法。”
“同意啊。”门外传来声音,宋女士音调略抬高,“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方卫吓了一跳。
即使隔着门,他也像是被发现一般迅速和男人分开,慌张起身站好。
慕允笙皱了下眉,无语地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你跑到我门口偷听什么?”
宋女士也似乎被吓了一小下,嗔道:“我、我路过...我偷听?你有什么值得我偷听的?”
说完把儿子扒开,“让开,别挡我道。”
随后往更里面的主卧走去。
等过道传来关门声,方卫才红着脸走过来,心有余悸地望了望,确定主卧的门关上,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慕允笙揽着他的肩走回房间里,又把门关上,“时间还早,要不要睡会儿午觉?”
方卫额头抵在男人肩头,摇摇头说:“不用了吧?”
才刚到别人家里倒头就睡也太不像话了。
“可是我想睡一会儿。”慕允笙一路把他按倒在床上,“昨晚到现在都没睡几个小时,困。”
方卫心扑通扑通地跳,双手搭在男人胳膊上,想把人推开又有点舍不得,翁声翁气地问:“那、那睡会儿吧。”
过了两秒又问:“...我睡哪儿?”
慕允笙整张脸都埋进他颈窝,用力吸了两口,说:“老婆当然是跟我睡。”
“......”
方卫本来该说不太好,但听了他的话手指也没力气了,认命般闭着眼睛不说话。
男人又重重地吸了两口,语气略有些不满,“酒店的沐浴露真难闻,还是你平时比较香。”
“我平时...”方卫回忆了下自己的洗浴用品,“好像也没什么味道吧?”
“有,平时是香的。”
慕允笙拨开他的领口,嘴唇没有阻隔地在男孩儿锁骨上碰了碰,如愿看到身下的人颤了颤。
他唇角弯了弯,撑着床起身,把人拉起来,说:“走吧,带你去客房。”
方卫躬着背起身,偷偷摸摸地跟着男人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间房要比慕允笙的小一些,但同样宽敞明亮,而且床也足够软。
男人给他找来一套睡衣,“是我以前的,将就穿。”又检查了一遍空气循环系统,“这间房很久没人住了,要是睡着不舒服就跟我说。”
方卫点头,仍不放心,“我就这么睡了会不会不太好,阿姨她...”
“不用管她,她忙着呢,睡你的。”慕允笙又交待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方卫在床上坐了会儿,等待心跳一点点恢复。
他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还以为会睡不着。但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的原因,神经甫一放下来,竟然渐渐真的感到困倦,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方卫对自己感到无语,匆忙回复了慕允笙的微信,一边唾弃自己猪一样的睡眠质量一边换衣服。
换好衣服后,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睡过午觉之后,整个人好像精神了一点。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了几次后才走出门去。
过于宽敞的家里依然宁静,不过隐约还是能听到说话声传过来。
方卫迈着小步子走向客厅,看见阳台上,原本空着的椅子上坐着个老人,看来就是慕允笙口中的爷爷了。
慕爷爷头发几乎全白了,戴着老花镜听旁边的儿媳介绍她手上的东西。
“都是那孩子拎过来的...”
方卫定睛一看,竟是慕允笙买的那些礼品。
他感到一阵心虚,脸上火辣辣的。
“是嘛...你当我不认识啊?”慕爷爷抬起头看着儿媳,“这茶叶我明明在哪儿见过。”
宋女士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一抬眸看见方卫又笑起来,“醒了,小卫你来。”
慕爷爷听见声音,跟着转头。
他精神还不错,脸上笑呵呵的,说:“孩子。”
“爷爷好...”方卫舔了舔嘴唇,有点疼,但他已经没什么感觉,快速走到两人面前,又叫了声阿姨。
宋女士指着手里的茶叶说:“老爷子刚回来,我在跟他说你还带东西来了。”
方卫还记得慕允笙的话,心虚道:“那个茶叶和燕窝其实是、是齐总给我的...他听说我不知道送什么东西,就给了...那个手霜是我听公司的女同事们说起过,听说还不错就买了...”
“听见没?”宋女士看着老爷子,“你孙...婿对你这么上心,外孙也惦记你,你还有什么可气的?”
老爷子哼了一声,“我需要那臭小子惦记?他不气死我算他有孝心。”
他虽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没从那茶叶上松开,再抬眼看向方卫时,眼底更亲和了几分,说:“好孩子,过来坐。”
方卫点头,默默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余光在客厅里四处扫,没看见慕允笙。
宋女士瞥见,解释道:“允笙在厨房呢,我给保姆放假了,今天就让他做饭。”
老爷子赞同地点点头,“嗯,我这孙子厨艺还可以,人也勤快,就是性格差了点儿,又跟着他坏表哥不学好...”话说到一半被儿媳碰了碰手,顿时停下来急忙找补,“不过有他妈妈盯着,倒也没长歪。”
方卫颇有些受宠若惊,只低着头,嗯嗯地应着声。
大概是看出他的局促,宋女士给他递了杯茶水,“在自己家里别紧张,放松,啊!”
“听说你在允笙公司上班?”老爷子也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做什么职位啊?”
方卫捧着茶杯,说:“画师。”
老爷子不太懂,宋女士便解释,“就是给角色画画的。”
“...那不是跟宜恩一样了么。”
“不太一样,宜恩人家是油画。”
“哦...”
听到这个名字,方卫想起昨天见过的宋宜恩,才发现慕允笙的妈妈也姓宋。他怔怔抬头,对上宋女士的目光。
宋女士笑了笑,说:“你见过我外甥女?”
方卫嗯了声,“她昨天有来参加笙哥的生日会。”
老爷子乐了,“那不是咱一家人该的都见过了,挺好挺好...”
“你们在那儿审什么呢?”
慕允笙的声音从餐厅传过来。
方卫抬眸,求救般望着他。
男人身上系着围裙,把盘子摆到桌上,走过来,“他胆儿小,别欺负他。”
宋女士回瞪儿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能有你欺负人?”
慕允笙笑了一下,“他自己咬的,别冤枉我。”
方卫脸烫得不行,头又低下去,不敢抬起来。
宋女士明显不信,推了推他,“你过来干嘛,做饭去吧,我都闻到糊味儿了。”
“我火都关了你能闻到什么味儿?”
“那还吃不吃饭了?饿我们仨呢?”
慕允笙轻嗤一声,人还没站定就被母亲赶回厨房。
等人走后,慕爷爷忽然抬起手,按到安静的男孩儿手上。
方卫有些惊讶,但忍住没抖,疑惑地看向面前的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爷子面色有些犹豫,像在顾及着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迟疑了会儿,才谨慎地问:“孩子,你和允笙在一起多久了?”
方卫猜不准老人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没多久,两、两周...”
“哦...”老爷子眉头拧成个结,和儿媳对视一眼,各自眼中都凝着忧虑。
方卫心底一沉,彻底慌了,鼓起勇气问:“爷爷,怎么了吗?”
“...”
老爷子长叹了口气,才再度开口,问道:“那你们在一起,是你自愿的吗?”
“啊?”
方卫怔了一下。
宋女士索性把话说得更直白些,“你是因为喜欢我们允笙,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他没有强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