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13)
那辆加长轿车停在体育场的室内冰场门口的时候,检票员觉得自己的眼睛没法从车上下来的女性身上移开。
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丽,即使她只是路过,那么美丽也会肆无忌惮地侵入她所存在的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检票员甚至没有意识到还有一个人跟在那位女性后面递给了自己一张票,他觉得自己只是机械化地接过了票然后让那个人走了过去。
不过没什么关系,既然对方没有被安全检查拦下,那么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跟着朱丽叶塔在座位上坐下的迪卢木多拉了拉头上的鸭舌帽挡住半张脸才摘下了墨镜。
“抓着你做挡箭牌果然是对的。”完全隐没在最大的妹妹的艳丽光环下的舞蹈家摇着手上的可乐杯,撑着下颚看着下面的冰场。
“谢谢你的恭维,但是在恭维我的时候请不要拿着高卡路里的饮料感慨。”朱丽叶塔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大银幕。
“哦,小瑟坦达的抽签运还不错嘛,正好抽到了中间的位置。”
“把运气用在这种地方对实力的提高一点帮助都没有。十七岁应该还在大幅上升期,结果他上升的只有本来就没有多少提升空间的技术而已。“
迪卢木多回答了大妹的感叹,心不在焉地看着冰场上的表演。
现在进行比赛的应该是这次参赛的年纪最大的运动员,是一位亚裔。
即使只看过对方这一次表演,黑发的舞蹈家也能判断出这是一位技术上比较平庸,但是极具表现力的选手。
“再给库丘林一年时间他也没法跳这首选曲。”
迪卢木多对朱丽叶塔评价道,习惯了自己的兄长不毒舌不舒服的个性的女性压根没打算接对方的话。
反正只是“普通的”抱怨而已。
因为只是短节目,所以很快亚裔选手退了下去,蓝发少年出现在冰场的边缘。
迪卢木多在前奏响起的时候打了个呵欠,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眼睛没让里面遮掩住自己特殊瞳色的彩片掉出来。
他对蓝发少年的短节目没有任何兴趣,为了保证自由滑的水准,只听前奏他就知道那只是一首常规编曲——当然是库丘林式炫技常规型。
至于分数……因为从今年开始的评分改革,跳跃获得的分数比往年下调了一些,库丘林的短节目得分居然比以前还低了一些。
迎着迷妹们毫无理智的欢呼声从冰场上走下来的库丘林看了一眼计分板,脸上没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巴婕特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蓝发少年挑了挑眉,伸了个懒腰。
“看来历史新低的分数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嘛。”鸢色短发的女教练对自己的选手打趣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可是打算在自由滑的时候吓他们一跳的。”
“去观众席?”
“就留在这里看不行吗?我觉得在下个选手结束之前不会有人赶走我们的。”
“走了朱丽叶塔。”迪卢木多拍了拍大妹的手背。
“不看到最后?”虽然这么问了一声,朱丽叶塔还是跟着迪卢木多站了起来。
“没什么必要,其他选手的我想看的话回去看一下转播视频就可以了。”
“结果你还是很关心小瑟坦达的嘛。”
黑发的舞蹈家挑了挑眉毛,没有否认这句话。
“明天继续来。”
“喂老哥,我可是回来准备接班工作的,哪有这么闲?!“
“之前父亲给你做的情人节巧克力都被你送给下属设计师的事情我会说出去,下次家庭聚会的时候。”
“……好好我来总行了吧,我来。”
成功胁迫了妹妹的迪卢木多第二天也靠着朱丽叶塔的掩护混入了观众席。
黑发的舞蹈家知道自己的妹妹并不是真的抗拒占用工作时间来观赏花滑比赛,毕竟他们兄妹都是同一个人养大的,在很多喜好方面几乎一致。
而且比起十七岁就出国的自己,有两个妹妹但是没有弟弟的朱丽叶塔明显把库丘林当作了家里孩子,毕竟卢格和安格斯的关系那么亲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几乎就是一家人。
关心那个蓝发小子的不止迪卢木多一个人,但黑发舞蹈家知道如果加上一个“恋爱的心情”作为限定条件的话,那显然只有他一个。
亲情和爱情带来的“喜欢的心情”的区别,他比谁都清楚。
金色的眼看着冰场中央,蓝发少年垂着头看着地面,等待着他听过了无数次的音乐响起。
他为库丘林改编出了最极致也最狂暴的音符,迪卢木多有些期待他所心仪的少年会不会化为狂风。
库丘林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左脚的冰刀轻点冰面。
他缓缓抬起头,当灯光洒在他脸上的瞬间,第一个音符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响彻会场。
那是一场势不可挡的风暴。
穿着灰蓝色表演服的库丘林像一只矫健的海鸟,在暴风雨的间隙中穿梭。
在旋转中加速,在跳步中加速——
前半段中蓝发少年几乎没有展示自己擅长的连续跳跃,更多的是单独两周半跳跃后接旋转。
这样的动作编排是想让库丘林表现出与风暴争斗的感觉,而后段才会出现的连续跳跃则用来体现看见胜利曙光时候的兴奋,同时也是重要的加分点。
朱丽叶塔有些吃惊于库丘林的明显进步,在她看来少年这次的艺术表现可圈可点。
比起原来完全机械化的模仿演出,女性觉得她从少年的动作上看到了一股掩不住的骄傲和拼劲。
“不错啊,大哥。被你教了之后……”刚想夸奖库丘林两句的朱丽叶塔用眼睛的余光发现了黑发舞蹈家紧皱的眉头。
“怎么了,看起来你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刚才那个滑步的时候他的动作应该柔软下来,马上就是转场,他应该表现出疲惫中带着坚韧不屈的感觉,但是现在整个曲子的感觉,”迪卢木多摊了摊手,“全毁了。”
“这样说小瑟坦达是不是太严厉了?他才十七岁哎,而且之前基本上对表演方面一窍不通吧?”
“他几岁踏上的冰场?”
“嗯……我记得是三岁还是四岁?”
“我几岁开始学习舞蹈的?”
“差不多时间?”
“但是我比他小一岁的时候已经比他好多了。”
朱丽叶塔眨了眨眼,她知道为什么兄长说的是小一岁的时候。
那次车祸的时候她已经记事,她记得的所有细节都比外界知道的要惨烈得多。
整整两年,她的哥哥为了重返舞台用了最痛苦的方式恢复他的腿
……没有人比迪卢木多更热爱那个舞台,他热爱舞蹈就犹如最狂热的战士对战场的热爱,他对艺术的虔诚大概超过了最忠贞的圣徒。
舞蹈家迪卢木多·奥迪那就是这么一个人。
——怎么办,有点同情小瑟坦达了。朱丽叶塔不优雅地摸了摸下巴。
“一会我就不去恭喜他能拿到现阶段最高的艺术分成绩了,你帮我告诉库丘林一句话。”迪卢木多站了起来,“给他两天休息时间,之后准时回来报道。”
“你今天有事?”
“我去把学校和后面的演出安排一下,然后重新调整那小子的训练计划。”
丢下这么一句,黑发舞蹈家随着几个离场的观众消失在出口。
“哎呀……”朱丽叶塔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感叹,勾起了嘴角,“小瑟坦达这次真的要倒霉了吧?”
(14)
蓝发少年看着场上的录像回放,心里忍不住有一丝得意。
他看到了等候区里老对手的表情,虽然比赛的时候他对自己有很大的不满意——后半段的四周接三周半跳跃他失去了平衡,落地不稳导致摔倒在地。
只是看巴婕特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教练正在反省为什么要把最难的动作安排在后半段,但是看看洛赫那一脸吃错东西的表情,库丘林就觉得自己这么安排值了回票。
而且——分数并不低。
他的艺术指导老师迪卢木多的重新编曲从很大程度上规避了他不擅长的表现力,极力放大了动作的张力和节奏。
他第一次在自由滑中跳的那么轻松,即使因为全程都保持着快速动作造成了过度的体力消耗导致最后最关键的跳跃失败,不过蓝发少年觉得并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简直太棒了。
犹如第一次踏上赛场时候的雀跃,赤红色的眼睛张望了一圈。
他果然没有发现黑发舞蹈家的影子,虽然那个毒舌的家伙说过自己不会来,但是真的发现对方没来的时候,库丘林发现自己居然感觉到了失望。
“啧。老子是真进步了啊?看分数就知道了啊?”库丘林愤愤地捶了一下过道的墙壁,他现在是最高分,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站的总分第一多半是他的囊中物了。
虽然不是特别重要的比赛,但是对于他的艺术表现显然是最佳的肯定。
……他现在觉得不舒服一定是那个总是嘲讽他的家伙没在现场看到自己的完美演出,一定就是这样。
“啊,小瑟坦达。”
走出通道回自己的休息区的时候,熟悉的磁性声音让库丘林顿了一下脚步,扭头就往反方向走去。
“等等啊——就这么不想见到姐姐吗?”朱丽叶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准备逃走的蓝发少年,搭上对方的肩膀。
库丘林浑身僵直地转过了身,扯起一个笑容,“哟大姐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怪他是这种反应,如果你小时候有个比你大八岁的邻居(?)姐姐的爱好是把你当换衣娃娃摆弄的话,你也会是这个反应。
“来祝贺你突破自己的记录不行吗?”朱丽叶塔顺手捏了捏对方的小脸蛋,然后和巴婕特握了握手。
“祝贺你,马克雷米兹小姐,你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说的我好像不努力似的。”库丘林揉着脸在旁边嘀咕道。
“说起这个,你的艺术指导拜托我转达给你,你有两天假期,请第三天准时回去训练,他会等你。”
“……他到底来还是没来!?不对,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当面来说?”
“嗯,按照我对哥哥的了解,他应该是不想当面打击你的自信。”
给自己的学生放了假的黑发舞蹈家并没有闲着。
他先打了几个电话推掉了自己还没正式答复的演出邀约,然后排上了舞蹈学校接下来的讲习大纲,这花了他一整天的时间,然后他驱车回到了家里。
那个蓝发的小家伙当然不在家。
想让那个年龄的少年人在休假的时候还乖乖呆在同一个地方,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沉迷游戏的网瘾少年,第二种是被人打断了腿。
打断了腿吗……迪卢木多笑了笑,打开了电视。
库丘林参加的比赛被他完整地录了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研究蓝发少年的比赛录像,但是迪卢木多知道这一次的录像或许是转折的契机。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改变,或许就能找到库丘林真正无法突破的症结在哪里。
投入工作状态的迪卢木多显然有些疯狂,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和库丘林约下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冲了个澡随便吃了点东西,迪卢木多关掉了录像去了客厅。
他觉得那个勤奋的学生应该不会忘掉和他定好的时间,但是这一次似乎出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库丘林并没有按时前来。
黑发的舞蹈家在对方迟到了两个小时之后开始感觉到了焦虑。
这种焦虑在过了午夜之后变成了另一种情绪。
迪卢木多打通了卢格的电话,得知库丘林和几个朋友出去狂欢之后,黑发的舞蹈家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
“好的卢格叔叔,不用联络他,让他自己回来就可以了。哎,请放心,我不会放松训练的。”
挂掉电话的迪卢木多将视线转向了落地窗外,金色的眼慢慢眯了起来。
无名的怒火席卷着他的神经,所有的理智似乎都在其中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