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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名尸 ...

  •   意识一瞬又回笼了。

      对卫常恩来说漫长的死亡体验,回过神却不过一个呼吸间。只是外头春阳艳艳,她浑身却像是冰水里捞出来的,呼吸微促,面色苍白。

      她不想旁人察觉,不着痕迹地缩回了手。

      周氏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方才被吓的,急忙骂了小儿子几句,又歉疚地同她说抱歉。
      卫常恩扯了一个笑安抚她。丁牧野眉头拧着,视线移向门口地上洒碎的阳光。

      “这个银镯子如此光新,想必是日日戴着吧?”她问周氏。
      若是她想的没错,这个镯子应是罗氏的遗物,不知怎么到了周氏手上。依着她回溯的场景看,罗氏之死确非自尽,那分明就是罗氏颈背受压,才溺死在水坑中。

      周氏诧异地看了眼自己腕间的镯子,不明白女师爷怎么问起这个。
      “这是当年成亲时的聘礼之一。”

      “……”罗氏的遗物,竟还拿来当做聘礼吗?卫常恩阖下眼眸,略去情绪,岔开话题问道,“周氏,关于当年罗氏之死,请把你知道的,都说说。”

      周氏点头。

      “民妇是罗氏去后第二年进的门。婆婆过世后,民妇才从官人那儿知道些事情。”
      周氏微微迟疑了一会,见卫常恩和丁牧野都看着她,她咽了下口水才接着道:“罗氏那一日,回过家。”

      “我们查来的消息说,罗氏当日不曾回家。方家是连夜去寻,翌日才寻到了她的尸首。”丁牧野板着脸说道,“周氏,你可确信?”

      周氏点头,她不能说是自己揍方钰文时知道的:“千真万确。那日天都黑了,罗氏才回来。身上……衣衫破了,脸上还有伤。民妇婆婆和官人问她话,她不答就只是哭。婆婆就把她拉进房内看了下,发现亵裤都被撕烂了……”
      卫常恩一滞,丁牧野神色也凝重起来。

      周氏瞅了他们一眼,又说道:“婆婆……打了她一顿,又骂了她几句。叫她一道回茶园,说要找欺|辱她的人算账。”

      这世道,女子失贞便是奇耻大辱。想必罗氏婆婆这一顿打骂,必是穷凶极恶的。可怜女子如此不易。

      “官人同她们一道去的。但是行至半途,婆婆说官人是读书人,丢不起脸面,叫他回家。官人便回了。没过多久,婆婆一个人回的家。她说罗氏闹脾气,丢下她跑开了。”
      丁牧野道:“方钰文没去找?”
      周氏摇头,瞥了外头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这天下男的,都是混账东西。”

      说完这句,惊觉屋里还有两个衙役在呢,周氏忙改口:“民妇说的是谁,大人你们心中有数。”
      丁牧野:“……”我这肯定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
      清文:“……”

      卫常恩:“后来呢?”
      “第二日早上天快亮了,罗氏还没回转。官人这才沿着去茶园的路找她。随后……”周氏像是打了个冷颤,面色微白,“官人说,靠近茶园那的路有一棵大槐树。大槐树那是个低洼,有好几处小水坑。他远远就瞧见槐树底下窝着个人影……近前了才发现是罗氏,已经死了……”

      卫常恩又问道:“她当时是什么姿势?”
      “就……趴跪着,两手抵在水坑旁。官人说,他当时以为她在喝那坑里的水……”周氏抱臂摸了摸。

      卫常恩正要再问,忽然发现丁牧野和清文不知什么时候都挨在了旁边。一个坐在旁边挨着她手臂,底下还扯住了她的袖口。一个依旧是抱剑的帅气模样,但已从门边挪到了她身后。
      卫常恩:“……”

      “后来呢?”丁牧野问了话。
      周氏便道:“后头的事,很多人都晓得。官人扛了罗氏回家,又拉了板车去了叶家。”

      “罗氏死时的模样,除了你,方钰文可有同旁人说过?”卫常恩看着周氏。
      周氏摇头:“官人说,那会旁人问起,婆婆就说是投河自尽。他也没同旁人提起过。”
      “当时是方钰文独自寻回的罗氏尸身?你婆婆可有去?”
      “没去。”
      “那方钰文连他母亲都未说过?”
      “他说没有。”

      屋里一时就静了下来。

      卫常恩有了一个令她遍体生寒的念头。她知晓罗氏其实是被人杀害,那人大约是拿膝盖跪压着她,抑或是坐在她肩头,才能将她按在那水坑中溺死。

      正想着,方钰文回来了。

      周氏见到他,三言两语便将情况同他说了一遍。又给他端了碗水,自己则领了两个儿子出了门回避。

      卫常恩看了丁牧野一眼,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便复又问道:“方钰文,十五年前的事,你且说来听听。”

      方钰文见着官差时,其实是怕的,神色拘谨,有些手足无措。如今见着是女师爷发问,语气轻柔,他就微微平静了些,将当年的事又略略说了一遍。说的同周氏并无大差别,只在罗氏的死因上踟蹰了好一会,才说了出来。想必是知道周氏说了。

      见他说的差不多了,卫常恩就问道:“你母亲放任罗氏一人离开,可有说两人是起了争执还是什么?”
      方钰文就摇头:“母亲只说她闹脾气,草民那会觉得……无脸见人,便没再过问。”

      “当年你们把尸首抬去了叶家,去的是哪个叶家?叶成民家?”
      “不是。草民和母亲去的是叶成均家。”方钰文解释,“整个茶园都是叶成均的,他是叶家当家。叶成民是他堂弟。”

      “去叶家,是你的主意,还是你母亲的主意?”
      方钰文微愣,脸上闪过一丝羞恼:“草民母亲……”

      “你寻回罗氏时,可有同你母亲讲过当时的情况?”
      “不曾……”方钰文有些迟疑。

      “那她如何断定罗氏是投河自尽?”卫常恩蹙眉,声色冷厉起来,“你又如何肯定,罗氏是自个把自个溺死在一个小水坑中?”

      方钰文脸色刷白,额际细汗都冒了出来。

      “你不能肯定。”卫常恩微合了合眼眸,语气艰涩,“你其实已经怀疑起了你母亲。所以你不敢把罗氏溺死在水坑中的事说出去,只对外宣称罗氏是投河自尽。”

      方钰文浑身僵硬,像是想起了什么,刷白的脸一瞬又涨得通红,嘴皮子嗫嚅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丁牧野的脸色也森寒起来,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常恩并没想方钰文承认什么,罗氏已死,方钰文母亲也死了,当年究竟是不是她杀了罗氏,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定论。只可惜罗氏红颜薄命,死在了这吃人的残酷现实里。

      女子命如草菅,她除了命比罗氏好一些,旁的又有何不同。

      卫常恩轻吸一口气,将内心郁卒按下,又问道:“水坑那条路,经过的人多不多?”
      见女师爷换了话题,方钰文心下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是去茶园的必经之处,天一亮,人便多了。草民去的时候,没见着什么人。但在那之前,许是有旁人瞧见过。”

      想来方钰文也知晓那则流言。

      但流言中只说罗氏是溺死在一个水坑中,并未提及是何种姿势。卫常恩暗想,也许可以大胆设想一下,杀害虞慕东,或者把虞慕东摆成那副样子的人,便是见过罗氏尸首的人。
      那他和罗氏之死,究竟有没有关联?

      屋内一时寂静。丁牧野微微偏头,便瞧见卫常恩垂眸看着门外,眼睫微颤,思考的极是认真。

      没一会,她开口问道:“罗氏可有旁的亲人?”
      方钰文道:“有兄嫂和一对侄女,七八年前投奔望州的亲戚去了,没见回来。”

      望州离此地没日没夜骑马都要花上二十几日,路遥人远,当年不寻仇,如今回来复仇的可能性更小。

      像是要确认什么,卫常恩略一抬眸,压低了视线盯着方钰文道:“当年伤害罗氏的是谁?罗氏当真一字未说?”
      方钰文就僵住了。

      卫常恩仍旧看着他,眼神带着探究。当年虞慕东虽当众调戏过罗氏,但连虞树贵都晓得,虞慕东不过是称重计量茶叶罢了,那么茶农便更应清楚这点,如何又会传出罗氏出卖色相换得茶叶被评为上品这样的流言。更何况,出事之前,早有前兆。方钰文作为罗氏夫君,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

      屋外春阳越加炽艳,方钰文擦了擦额际的汗,咽了咽口水道:“当日……她确实什么都没说。但……先前提过几次,说……说她有些怕叶家二爷……说他看她的样子让她心慌……”

      “叶成民……”卫常恩心下敞亮了一些。一会还得去叶家盘问一番。若当年欺|辱罗氏的是叶成民,虞慕东尸体的姿势又指向罗氏之死,那么背后凶手也许是想引导他们去查叶家。
      可又为什么要杀虞慕东呢?

      疑团越解越乱。卫常恩就微叹了口气。

      “虽说同案情无关……”丁牧野此时看向了方钰文,问他:“罗氏受|辱,为何你们关心的却是自个的脸面?”
      卫常恩诧异地看了过去。

      方钰文脸色变换几许,好一会才红着脸咬牙道:“若她谨守本分,又怎会惹来这等祸事?”
      丁牧野微讶,像是嘲讽地笑了笑:“原来到哪都有受害者有罪论。”

      “难道不是吗?”方钰文像是畏惧眼前这位县衙官差身上的寒意,退了小半步,狡辩道,“她叫草民颜面无存……实属……家门不幸。”
      “你错了。是罗氏倒了血霉才嫁进了你家。”丁牧野冷言一丢,起身大步往门外走。

      他的气势凛冽,叫方钰文再不敢言,只垂着脑袋涨红了脸。

      卫常恩也起身往门外走,一步入艳阳底下,才觉身上有了暖意。
      她抬头望天,只觉春阳晃眼。拿手遮了一遮,眼前就有一双大手朝她伸来。

      丁牧野骑在高头大马上,微低着头含笑看着她。
      卫常恩把手递过去,就被他一把拉上了马背。

      “娘子。我不是那种人。”她刚扯住他的衣衫,他就回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不是哪种人?
      耳畔吐息蕴热,莫名带着暧|昧的话语像是微不足道又郑重的承诺,悄悄蛊|惑了她的心神。

      耳尖才染了些红,身前人倒吸一口凉气,嘶得一声又蹬直了腿,立在了马背上。
      “疼。娘子。屁|股疼。”
      视线下方又是丁牧野屁|股的卫常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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