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对》子瀛

15、零十五

　　想到法子救皇帝后，凌云云总算放下一颗心，抱着妹妹睡了个安稳午觉。

　　结果一放心，就睡过了头，午睡醒来天都黑了。凌云云给妹妹准备好吃食玩具，见皇帝有来找荣娘，琢磨着也没有自己什么事儿，还是抓紧时间去教冷连山阵法。

　　化作原形一路跑到冷连山院子里，转了一圈，居然没人？

　　凌云云疑惑地化在床榻上踩了一遍。的确没人。凌云云趴在枕头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着冷连山估计是被那两位师兄缠住了，再等半炷香的时间，如果他要是还不回来就去找他，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凌云云抖擞精神刚化作人形，就看到冷连山推开门一瘸一拐地走进屋，见到他冷连山也没怎么惊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倒水喝。

　　“你怎么受伤了？”凌云云问。

　　“没事。”冷连山说。

　　凌云云跳下床：“你都瘸了还没事儿？明天我们要拦神仙啊，你这腿脚走路都费劲，这不是耽误事儿嘛！是不是你那两位师哥欺负你了？不对，留一碗应该不至于，是许骁吧？他下什么黑手了？”

　　冷连山擦了擦嘴角。这猫妖总是让他有一种潜伏在正阳宗很久，如今才蹦出来的错觉。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对正阳宗里的事如数家珍？

　　但到底是妖，连名字都诓他。
　　冷连山放下茶碗，转身看向凌云云：“我回来换身衣裳，一会儿还要去上晚课的。”

　　凌云云看到冷连山被汗水和灰尘弄脏的脸就忍不住生气，“都这样了还上什么课！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他们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啊！”

　　“和你无关。”冷连山背对他，从衣柜取出一套干净的道服换上。

　　……凌云云十二万分地确认，冷连山这样子是生气了。以前冷连山因为他不听话也经常生气，但生气时间都不长，只要他变成猫贴着冷连山蹭一蹭，冷连山即便一开始不理他，后来也会被他缠得拍拍他的屁股，或者脑袋，再或者心情好了抱着他挠挠下巴。

　　如今他还要靠冷连山才能给那皇帝续命，可得罪不得。凌云云心中默念不和小孩一般见识，笑盈盈地走到冷连山身边，戳了戳他后背，“我白天和你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了吧！”

　　“我没生气。”冷连山向旁边躲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得，这明显是还是生气呢。

　　“我要去上晚课了。”冷连山一瘸一拐地绕过他径直走出房间。

　　冷连山生气的时候真的是油盐不进。凌云云索性变回猫，跟着他来到他上晚课的湖边凉亭。

　　因冷连山去的最晚，刘伊婉和许骁已经入座许久，刘宗主训斥了他几句，才让他入座。

　　最靠近刘宗主的是刘伊婉，其次是许骁，最后才是冷连山。冷连山一瘸一拐地无视瞪他的刘伊婉也无视嘲讽他瘸了的许骁，默默入座展开书卷聆听宗主授课。

　　卷宗上的文字他已经倒背如流。因为打扫的时候偷懒，被刘伊婉告状，师父派他去洒扫宫门台阶。

　　一百零八层台阶一层层扫下去，扫到还剩二十八层的时候，被人推了一下，滚了十几层才停下。

　　浑身酸疼，还崴了脚，不动的时候酸酸涨涨地疼，走路的时候就更锥心似的疼。

　　阿婆死后饥寒交迫流浪的那段时间，他对身体上的疼痛渐渐习以为常。这并不算什么，不是吗？

　　可为什么今天心里乱糟糟地难受？冷连山也有些不懂自己。他第一次在念经的时候想了其它事情。

　　突然脚腕一凉。冷连山猛地低头，看到有一团云不知什么时候落在脚边。

　　白猫两腿站立，用前爪抓开了云袜的绑带，又把他的裤脚推高。猫嘴里叼着一团不知名的绿草，鼓着圆滚滚的腮帮子嚼了一会儿又吐出来，用爪子拍在红肿的脚踝处，又把裤子和云袜绑好，这才抬起头看他。
　　这几日冷连山发现这猫妖喜欢诓骗吓唬人不假，但对他喜欢的人或猫是真心好。就算偶尔有些奇怪，可到底比他认识的许许多多人都有情有义。
　　鸳鸯眼圆滚滚的像两只月下宝石一闪一闪的。冷连山摸摸他滚圆的脑袋，这次他是真的没听到师父到底讲了什么。

　　凌云云：伤治好了，明天才能抓神仙呢！

　　晚课结束后，刘宗主先离开了凉亭，看样子刘伊晚和许骁还准备拉着冷连山说点什么有的没的，凌云云捏了个瞌睡咒，让他们干脆睡在凉亭里，免得再给冷连山找麻烦。回到冷连山的院子里，凌云云再次化成人形，随手抓起一旁的扫帚：“我先画一遍阵法，你看好了！”

　　倒提扫帚，以自己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径八尺的圈，他又将扫帚当做笔，在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的符文依次标注好符文图注。最后一个符文画好后，一最后一笔为支撑，跳出圆心。

　　凌云云看向目瞪口呆的冷连山，难得有种扬眉吐气，真的感受到来自冷连山的崇拜，心情大好，招呼冷连山：“我厉害吧！”

　　“……”冷连山也见过很多道士画阵法，但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哦不对，是看到有猫画阵法的时候这么花哨。他好像不是在画阵法，而是在一面鼓上跳舞，身随笔动，灵巧活泼。

　　没得到如期追捧的凌云云有点扫兴，把扫帚扔给冷连山，“你自己画一个！”

　　冷连山：“你明天为什么不自己画？”

　　“你疯了啊，我要是画阵法，那阵法带着我的妖气，吸引来的神仙还不是专门来收我的！我才不要被哪个神仙看上抓去卖命！”凌云云上前威胁，“我告诉你，我都是为了荣娘，你明天要是敢跟神仙提我，信不信我——”

　　“你要如何？把我吃了，卖了，还是你那夜里耍酒疯浑说的——”

　　凌云云眨眨眼，“我说什么了？”

　　“……”

　　冷连山没再搭话，转身在旁边的空地上模仿阵法图。凌云云挠挠头，那天夜里他只记得自己在树上喝酒，喝多了在树枝间蹦跶了几个来回，震落了很多树叶……然后第二天就在冷连山枕头边醒过来了。

　　所以那天晚上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要是把重生前自己暗恋冷连山的那些丢人事儿说出来……凌云云捂脸，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冷连山不愧是天赋异禀。过目不忘。第一遍就画得八九不离十。凌云云简单强调了几点需要注意的符号，就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了。

　　“你今天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把这个吃了。”凌云云取下腰间的一个荷包丢给冷连山。

　　“师父的丹药！”冷连山难以置信地看着荷包上师母秀的翠竹，“是不是你晚课时候偷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就算是我偷的又怎样！”凌云云上前，“快点吃！”

　　“不行！我得还给师父……”

　　“站住！”凌云云一把抓住转身要去找师父的冷连山，抢过荷包，倒出丹药在手中，抓住冷连山的下颌用力一挤，强迫他张嘴，把丹药都倒了进去。

　　“你——咳咳咳咳咳！”

　　“药是我偷的，也是我逼你吃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和你师父说随便，不过今天不行，你现在就给我睡觉，”凌云云把他推进卧室床上，抱臂俯视他，“听到没有！”

　　冷连山定定看了他片刻，俯身脱了鞋袜，上床休息了。

　　第一次看到冷连山这么乖乖听话，凌云云表面装作云淡风轻，但心里可美了，等了一会儿见冷连山不动弹，估计他已经睡着了，便伸了个懒腰，化作原形，在床边趴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枕着胳膊闭上眼。

　　殊不知他淘气的尾巴尖尖自作主张，跑去勾住冷连山的下巴。

　　月光下，还有和尾巴尖一样微微扬起的唇角。

　　翌日。天刚蒙蒙亮，凌云云就醒了，顺便一巴掌拍醒冷连山，催促他在院子里又画了几遍阵法巩固确保万无一失，二人才一同前往法事现场。

　　法事分为三个地方同时举行。主会场由刘宗主负责，左会场由宫里的天官负责，右会场就交给了冷连山。

　　法事开始前，凌云云虽然敛去妖气，但多少还是有些犯怵。毕竟做法事真的有可能请到神仙，还是这种级别的大法事。他刚摆脱灵宠的身份，也不想又被那个神仙收去养着，或者哪个神仙看他不顺眼，一弹指把他灭了。

　　他体会过被灭的感觉，灭了也就灭了，可他灭了没事，妹妹怎么办呢。这傻孩子只知道吃睡，也不认得人，只认得自己。

　　凌云云抱紧妹妹，一边默念咒语替她挡住法事的科仪咒术的影响，一边躲在叶子后，偷偷观察十二岁的冷连山做法事。

　　真嫩啊。
　　又矮又瘦小还有点瘸的背影和记忆中高大威武，桀骜不群，翩然高冷的冷连山简直没有任何相关。凌云云虽然不喜欢冷连山绝情，但每次看他做法事，真的是又养眼，又震撼……

　　正当他感叹之际，刷地一下，凌云云浑身毛犹如被火点燃。

　　冷连山化的阵法，亮了！

　　金色中夹杂着袅袅的粉红色烟团……来了！

　　一位身穿粉色披风的妙龄女子手持一枝粉色莲花出现在冷连山身后。

　　冷连山回头。

　　枯树开花，清香四溢，百鸟朝凤，祥云环绕。

　　“何仙姑万安。”冷连山拱手，“正阳宗三十七代弟子不绝有事请奏。”

　　凌云云：加油，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