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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温泉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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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章节时间线独立
陆可半夜醒来的时候,沈思怡已经不在旁侧了,但是躺过的位置还有余温。
民宿内的暖气效果不错,热气氤氲,就像是夏日的温度一般。陆可扶着旁边的衣柜,才勉强把自己有些酸软的身体抽回到正常的状态里。
她顺手抄起一件就在手边的和服,准确的说,应该是沈思怡怕她醒来着凉,特地放在身边的。陆可缓步走进客厅,阳台外面那片浓重的夜色和夜色下沈思怡的背影瞬间抓住了她的目光。
远处,是一幅严寒清寂的夜景,即使不用屏气凝神,也可以听到整个冰封雪冻的地壳深处悄然响起的冰裂声。四周黑漆漆的,没有月亮,但是抬头仰望天色,却是满天星斗,多得令人难以置信。
星辰熠熠闪耀着,好像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衬着沈思怡在夜色下的身影格外的孤寂清冷,却又透着一丝遗世而独立的氛围感。繁星移近眼前,夜色也就越来越深沉了,四周山峦的层次已经分辨不清,显得更加黑苍苍的,沉重地垂在星空的边际。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一片清寒,静谧的气氛。
陆可望着沈思怡的背影,思绪骤然飘忽,“跌倒又爬起,山岭静悄悄。意思是说,失败了,就要自己爬起来。因为群山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她想起了上次晨跑时沈思怡的那句话,沈思怡说她很喜欢那个诗人,尤其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
陆可私下是了解过的,在沈思怡提起之后。
这句诗出自种田山头火的俳句集,一个常年修禅云游,近乎神隐的日本诗人。他的经历并不顺遂,一生历经动荡,踽踽独行,身体和内心同时遭受到的非常人的苦难让他的心境有了一种超脱世俗的从容。那是一种青山连绵,生命无限,我自逍遥的心胸与淡然。
“相识无缘又一山,离吾渐渐远。心怀无可奈何情,独自向前行。”
可是这样的人,注定是孤独的,就像是当年在英国的沈思怡。
两人分开的那九年,沈思怡是怎么过的呢?陆可并不清楚,沈思怡在英国的生活,对陆可而言,陌生的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那样。她只记得,自己在考进复旦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开启了大学生活,疯狂的进入新的圈子,积极的跟各种人交朋友,摆出一副对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迫不及待想摆脱的样子。
她连沈思怡出国这件事都是耳闻的。她不知道沈思怡什么时候出的国,去了英国的哪所学校,学了什么专业。甚至于到后来,连跟朋友提起‘沈思怡’这三个字都觉得是陌生的。
陌生么?是的,很陌生。
陌生到陆可不管在这九年的人生轨迹中做了什么,都能联想到沈思怡。
她为了学校的辩论赛熬夜背稿子,查资料的时候;她为了拿奖学金凌晨起来复习专业课的时候;她和自己的初恋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闹矛盾的时候;她被学生会和各种社团之间的杂事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她一个人面对被拒了多次的简历,忙的头晕脑胀的实习,满大街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房子,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
沈思怡也在做这些事么?沈思怡也会为了专业上的事情头疼发愁么?沈思怡投递出去的简历也会被拒绝么?沈思怡会怎么处理这些杂事呢?沈思怡一定会做的比我好吧?陆可止不住的想,就连自己偶然路过高中顺手买了一份鸡蛋灌饼的时候都在想,沈思怡在英国能吃到这样正宗的鸡蛋灌饼么?
她若无其事的在别人面前跟沈思怡划清了界限,就像是把她和自己的人生道路剥离了一般。可是只有陆可自己知道,她始终压不下自己心底那个如影随形的声音,那个在午夜梦回肆意生长,时时刻刻缠绕心头的声音。
‘要是沈思怡在就好了。’
陆可静静的走向沈思怡,立在离她仅剩几步的位置。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两人一起被安排到地理老师办公室罚站的场景。
“哎,陆可,你最想去哪个地方啊?”沈思怡趁着老师不在,伸手捏了捏陆可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那手感好极了,就像是在摸着一块儿沉浸在山涧多年的璞玉。她挑了挑眉,连带着嬉笑几句。
“我”
“等我一下。”陆可话未出口,只见沈思怡便踩着老师的凳子爬了上去,从书柜的第四层取下了一个教学常用的地球仪,放在了陆可面前。
“来,看看想去哪儿?”沈思怡扭头递了个笑。
“嗯,日本吧。”陆可一边转着地球仪,一边沉声说道。
“好,那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一趟日本,至少我们要看看富士山!”
“听你的。”陆可笑了,抬头对上了沈思怡的眸子,外面的暖阳正好洒在沈思怡的肩上,就像是一束光。
“醒了?”沈思怡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那儿有些“愣神”的陆可,不禁嘴角微扬,如同天幕乍破,星河翻涌,顷刻之间拢了满室的光华。
她在夜色下回望着陆可,只见她一袭粉色和服悄然而立,就像是京都寺后那棵被雨水浸润过的樱花树一般,卷曲的深棕色头发自如的垂落两肩,多了几分别样的风情。沈思怡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夜色照亮了她的脸,还是她的脸照亮了屋外的夜色。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空气中仿佛已有暗香浮动,梅雪清绝。
“还记得那首诗么?”陆可伸手拉了拉领口,缓步走到沈思怡旁侧。
“你说的是‘跌到又爬起,山岭静悄悄’?”沈思怡挑了挑眉,出声反问道。
“其实,那首诗后面还有一句。”
“嗯?”
“霜夜沉沉,总有一处可安身。”陆可轻轻吐出这句话。
沈思怡略显玩味的转过眼神,目光从屋外漆黑的夜景锁定在了陆可的脸上。
“噢?哪一处?”沈思怡抿了抿嘴唇,试图用一个转身来掩去嘴角按捺不住的弧度。她熟练的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只递了过去。
“你说呢?”陆可抬眸望着沈思怡,眉眼含笑。
“啪——”的一下,杯壁轻碰,就像是屋外冰裂的声音。
两人默契的递了个笑,重新立在山前。
沈思怡的目光游移着,时不时的偷偷落在陆可身上。她离陆可很近,近到她垂眸就可以看见陆可的睫毛,一根一根的,浓密又卷翘,像是盛了一抹浅浅的雪色,纤透轻薄,微微颤抖着,仿若脆弱的蝉翼。
或许是因为刚刚多抿了几口,陆可的脸颊有些微微的发红,就像是一个背着长辈偷吃了禁果后羞涩的少女。沈思怡的余光看的一清二楚,眼眶有些发烫。
屋外,一片湿漉漉的,凌晨的水汽和寒霜在不知不觉中笼罩了四周。陆可突然想起之前在做选题时偶然读到的一首小诗,是罗伯特勃莱的《Seeing You Carry Plants In》,‘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倒是与眼前的景色极为自洽。
两人一齐望去,天际的星光似乎较之前更加熠熠,连一直躲在云层里的皎月都试探性的露出了脑袋,半遮半掩,似是要为那些踏月而来的人照亮前行的路。
PS:罗伯特的诗后面还有一句,是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今夜我爱你。
席慕蓉的诗后面也还有一句,是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