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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火葬场预备营第十一天 ...

  •   柳瑟第十章

      宽敞明亮的盥洗室里,黑金铺色,墙上是道道漆金挥墨似的从左上角划斜向下。

      浴室里摆件很少,视野开阔。
      白烟袅袅婷婷,蜿蜒而上。

      柳瑟泡在温水里,水溢满而落,黑色粗粝的浴缸身衬得她皮肤苍白,少有血色。

      后背弯起,中心的脊椎骨明晰犹如一轮细长的月牙。

      是常州将她送了回来。
      她离开宴会厅的时候没有见到钟晏,连带着沈星冉也不在那。

      柳瑟很难不乱想两人是不是在一起。

      浴室的门没有关上,热水汩汩不停往下流,柳瑟并不觉得热。

      夏季的夜晚很难真正的静下来,晚夜浓似佛头青。

      浴室里漂浮着盛夏蔷薇甜苦的香气,缱绻缠绵。

      柳瑟浮起来,靠在浴缸边缘,胸脯上下连动喘着气,水连成线从发尾滚落。

      鼻息间有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她抬起手来,右手手臂上划落了不少伤口,鲜血从密密匝匝的小口子冒出来。

      又马上混入水中,如同晕开的墨水。

      应该是被破碎的香槟杯划破的。

      明亮灯光下,指尖颤抖。
      柳瑟凝神,在大脑下达指令想要握紧拳头,她试了几次,五指都只是虚虚合拢,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哗啦一声,整只手掉入水里,溅起水花。

      这还是锻炼了好几年的成果。
      那时候那块钢化玻璃砸向钟晏,透明的玻璃在阳光下像是闪耀的宝石,柳瑟微微心动。

      当时钟晏就站在她对面,眉眼温笑不再,有点父亲刚去世后独自撑起钟家的疲倦,和应对棘手事情的狠戾。

      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施工现场。
      暖风拂面,漾起蓝色衬衫衣角。

      他侧头,似乎认出了柳瑟,对着她弯了弯唇角。

      钟晏并不知道他要拆的就是柳瑟家的房子。

      玻璃在阳光下闪耀。
      柳瑟迟钝了一秒,朝着钟晏扑过去,冲劲不减,将钟晏扑倒在身下。

      薄瘦的身子生生受了钢化玻璃的摧打,如同岸边的蒲柳,身姿摇晃。

      鲜血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样,一盆水似的泼下。

      起初很小,一滴一滴,扑簌簌地落下砸在钟晏脸上,最后汇聚成线。

      好脏,钟晏的脸上怎么会有血。

      柳瑟趴在他身上如是想。
      钟晏不应该脏脏的,他应该是明亮的,耀眼的,皎洁的月亮。

      柳瑟抬手想要帮他擦掉血,她试图抬了抬右手,右手毫无反应。

      她惊恐地意识到这只手不听使唤了。

      她在大脑下达指令,右手像是与她的身体脱节断裂,她控制不了她的右手。

      之后,好想有个小人一直按着大脑中的疼痛键,疼痛似汹涌澎湃的海浪,四面八方地朝她涌了过来。

      她被疼痛的浪头打下,晕了过去。

      术后的治疗很痛苦,她要吃大把大把苦的要命的药水,以及手臂康健训练。

      医生吓唬她要是没有好好锻炼,右手手臂肌肉会萎缩,以及会有一系列的不良反应。

      每天夜里,柳瑟整晚失眠,似乎能听到肌肉生长的声音,好像有上千只蚂蚁啃咬着手臂上深及肌肉的伤口,又麻又痒。

      她恨不得把纱布都拆了。

      柳瑟却从未后悔,一只手换了钟晏一条命。

      看到钟晏完好无缺,西装革履站在病房门口,柳瑟心里喟叹。

      幸好受苦的不是他啊。

      钟晏每天都来,站在病房门口看她,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深夜。

      只是柳瑟望过去,两人目光交汇,柳瑟发现他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不多久,她就知道了原因,原来钟晏要和她结婚了。

      想来钟晏是不愿娶她的。

      不过,她会让钟晏喜欢自己的。
      她对着钟晏离开,消融在黑夜里的背影在心底暗自发誓。

      她会对钟晏好。
      她会把那颗心捧给钟晏,
      带着她的满腔爱意。

      她是一只飞蛾,不管不顾,冲向亮热的火光。

      眼角划过泪水。
      哭声像是被人捂住嘴的无声呜咽,起初柳瑟还压抑着,之后便痛声哭了出来。

      也许是今天陪着钟晏去宴会,又在宴会上受伤,柳瑟有些累。

      她只剩下皮囊一副,里头撑着的骨腔几乎被啃食殆尽。

      她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

      那个信誓旦旦以为付出了就能得到钟晏回眸的傻姑娘,她终究是爱错了人。

      快三年过去了,她的满腔爱意已剩不多,钟晏是块石头,柳瑟捂不暖。

      钟晏眼里哪有她半分身影。

      她有很多话要说,想告诉那些人她其实不是因为钱才嫁给钟晏的。

      她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他,她才愿意嫁给他。

      可她的爱太廉价,在他人眼里弃之如敝履。

      柳瑟的心脏皱成一团,挤出带血的酸涩。

      ***
      钟晏过了好久才回来,拧着眉头面色不俞,钱妈也不敢上去说话。

      “太太呢?”钟晏嗓子有些哑。
      “很早就回来了,在房间呢。”

      钟晏是知道柳瑟很早就回来了,宴会行至一半,平阳捡了空和他说了。

      钱妈试着多问了句:“钟晏,发生什么了?瑟瑟回来裙子都是湿的。”

      可见柳瑟在宴会上有多狼狈不堪。

      钟晏算了算,柳瑟出事前,沈星冉正要和他说件重要的事情。

      本来在这种众人瞩目的场合,钟晏都会注意些。

      但事关他父亲,并且沈星冉打定了主意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告诉他。

      钟晏没办法,两人去了暗处的包厢,那时正是柳瑟出事的时间。

      他出来柳瑟已经不在了,后来又来了些人绊住他,钟晏这才这个点到家。

      只不过这些都没必要对其他人说。

      钟晏眉眼微微下垂,辉煌的灯光划过镜片,他摇摇头:“没什么,您别担心。”

      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钟晏正要上楼,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对钱妈说:“煮碗小馄饨来。”

      房间里,只有墙上的壁灯亮着,发出荧荧之光。

      钟晏开了门进来,眼睛一下子到了骤暗处,有点不适应。
      门虚虚掩着,没有关上。

      他动作放得很轻,悄声坐在床沿上,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块。

      他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环顾四周,房间里的摆设看得不太清楚,只模糊看出个影子来。

      他实在是很久没待在这里了。

      结婚后柳瑟一直住在主卧。

      床上有一小团黑影,连头埋进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其实柳瑟在女生堆里算是高挑的,身材纤瘦,钟晏想象不到她是如何做到把自己的身子折得小小的。

      就如同他也没料到那副博物馆的设计图出自柳瑟之手。

      柳瑟嫁给他之后很少摆弄设计,以至于他之前只是朦胧地知道柳瑟以前大概率是学建筑的。

      他们生活中很少有交流,更何况是专业上的互动。

      在回来的路上,车厢后座静谧。

      他就这样想起了那天在黄教授办公桌上的设计稿。

      只不过是以前生活里及其寻常的小事而已,他没想到这件事如同播放电视一般生动细致地在他脑海中铺陈。

      他甚至都能忆起那天在黄教授办公室里雨后青草的香气。

      钟晏是很偶然的情况下见到这个稿子。

      当时办公室没有人,雨后天气昏沉,窗户大开,外头的风卷着雨吹进屋里来。

      一同吹落的还有放在办公桌上的稿纸,纸书落地的闷响声,纸稿在钟晏面前打开。

      那副设计图就这样落入他眼里。

      他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粗粗一看,就被里头几何线条的硬朗吸引。

      这是由黄教授牵头组织的当地博物馆重建设计比赛,钟晏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能到黄教授手里的基本上有机会入围金奖。

      钟晏把稿纸卷起,放回原位,打算之后问问黄教授这个设计者是谁。

      只是后来家里出事,钟晏也把这件事忘却脑后。

      钟晏打

      车开过,风和着细雨卷进车里,夹杂着夏日夜晚青草香。

      平放在腿上的右手,两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

      他似乎能感觉到粗粝的设计稿纸与指腹的摩擦感。

      一个小巧别致的签名缀在那张设计稿的右下角。

      “柳瑟
      于4月16日”

      笔触端正,又透着点懒散,一如她这个人。

      被子里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她的头发细软柔顺,铺在床上,只是之前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头顶略有些毛躁。

      “柳瑟?”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她都睡着了,钟晏还是低声喊了她的名字。

      钟晏把床头灯打开,调得略暗。

      他矮下身子几分,这才看清了柳瑟,白皙的眼皮很薄,透着几根细小的血管,眼睫颤颤。

      似乎梦中也不踏实。

      她好像哭过了,鼻头红红的。

      钟晏心底划过一丝难以明状的感受,坠着他整个人往下落,不太自在。

      眼尾在灯下亮晶晶的。

      钟晏看过去,这才发现柳瑟的眼尾坠着颗泪珠。

      顷刻之间,微微颤抖的泪水滑入墨色头发里。

      他为她擦掉泪水。

      钱妈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钟晏坐在床头,肩头瘦削,伏下身子,与柳瑟靠得极近。

      这一幕不禁让钱妈想起钟晏的父亲。

      钱妈把小馄饨端进来,钟晏让她放在床头柜上。

      本来是煮来给柳瑟的,但她已经睡着了。

      *******
      柳瑟早上醒来的时候在床头柜上看到了冷掉的馄饨。

      一个个泡得肿大,浮在上面。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起床收拾干净下楼吃饭。

      钱妈重新给她拿了份早餐,柳瑟不见钟晏身影,想来已经去上班。

      “瑟瑟今天身子好点没?”

      钱妈目光真挚,看得出来是真心疼爱柳瑟,她在钟家工作大半生,她拿钟晏柳瑟当孩子。

      柳瑟虽然在家里不受欺负,但因为太穷的缘故,父母很少这样体贴。

      她顿时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好了差不多了,多谢钱妈关心。”

      “昨天钟晏喊我给你做了碗小馄饨上去,可惜你已经睡着了。”

      正喝着牛奶的柳瑟一滞。
      她没想到是钟晏喊人送过来的。

      “知道了。”她只淡淡一说。
      钱妈看着她清冷的模样欲言又止。

      吃过饭,柳瑟收拾了一下,就让福叔送她去城西,常州和朋友合开的工作室就在那儿。

      工作室不大,才十几个人。

      常州合作的朋友程况是他以前单位的主管,掌握了不少人脉,在人情世故上很有一套。

      工作室里常州负责设计,另一个谈商业合作。

      他们近期拉了一些大项目,常州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如果要找别的公司合作,利润得少一半。

      柳瑟一进来,常州热情招待。

      程况递了杯温水给柳瑟:“我还是头一次见常州说这么多话。”

      他和柳瑟不熟,这样一句玩笑话拉近了三人间的距离。

      “既然常州选你做我们的设计师,相信你一定有过人之处,我也相信常州的眼光。不过我听说你毕业后就没有工作了……”

      “程况......”常州微皱着眉头提醒他,他这句话有点冒犯人。

      柳瑟轻轻一笑,来之前她就想过有人在这点上攻击她。她在心底打好腹稿,从包里拿出她之前大学的设计作品。

      “这都是我获奖的作品,我毕业后虽然没有参加工作,但一直都在注意建筑行业,去年SWORD设计大赛获奖金主的设计图我有看过,她所运用的元素我之前大学的时候已经有过。”

      “在能力和设计潮流方面我觉得自己并不比别人差。”

      程况翻了一沓作品集,抽出其中一张,正是柳瑟说的和设计金奖有相同概念的图纸。

      程况目光如炬:“恕我之前冒昧了,柳小姐。”

      得到这样的认可,柳瑟呼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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