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不堪说破 ...

  •   “听人说青瑛这几天犯了咳疾,可叫人去看了?”小眉放下了帷帐,一盏秋灯隔帘,照得人影恍惚。径直上了床榻,问那个正闭目仰躺的人。
      肤如白玉,眉眼似画,檀唇丰润,翩翩绝世佳公子,一看便是多情至情之像。他仍是闭目道:“方才我已去了,是在南院养下的老病根了。着实可怜。”
      小眉道:“……我有句话,想说很久了,王爷回到京中这一年似乎变了些……”
      “变了?哪里变了?”
      小眉低头羞赧不语,出尘饶有兴味地眯了眼,搂住小眉腰身:“可是在怪本王总是夜不归宿,冷落了你?”
      “……小眉哪里敢,听说王爷在京西有栋雕金嵌玉的小楼,倒是从不叫我去瞧瞧……”小眉靠着出尘肩膀,故作嗔道:“敢情是藏娇用的,改明儿我就去看看是哪个佳人。”
      出尘片刻无话,才又咧开个无赖的笑:“那可不行,正是我用做藏娇的,怎生能让你看去?”
      小眉也不见伤心难过怨怒哀嗔,只腾出手解了出尘的衣带。
      出尘在他耳边喃喃如诉:“……好小眉,你果真最是讨人喜欢。我怎舍得叫他人抢了你的位置去?”
      莲漏声断,旖旎帐间,喘息相闻。
      他承诺不会有人抢了小眉的位置,承诺无假。可焉知这世间又有多少个得他如此珍重的小眉。只是这话,坚决不能向他说破。

      一日孟学士家唱堂会,倾樽对酹,绿蚁金波,琴歌酒赋,戏班杂耍,闹腾了大半夜。
      酒酣耳热之际,出尘瞅着台上咿呀作态的小旦对方渐之道:“这瑶官的师傅倒是个厉害人,现今都把他控得死死的。瑶官倒是想出师,不如我替他出这个头。”
      方渐之冷笑一声,低声道:“个人自扫门前雪,市井之事哪里要王爷操心。”
      出尘咂咂嘴道:“你这人最是无情,怎么说相好一场,他又是个妙人儿,我心里喜欢,替他出师又怎么了。”
      “王爷喜欢?”渐之脸上已有几分不悦。
      出尘眉眼弯就一个暧昧弧度,道:“自然喜欢。方大人莫非不喜欢?都是烟花寨里摸爬惯的,何必这么矫情?”
      方渐之脸色不自觉沉了些,正值出尘稍有觉察之际,却抿了一口酒,了悟一般,笑得如三月春花:“呵呵。王爷说的极是,来来,再饮一杯。”又搂了身旁陪酒的小相公,缠着要个皮杯。
      这方是十足的风流子做派,这方是烟花勾栏常客的风骨,这方是多情至性的浪荡子。论及这些,京里有几个比得上他方渐之。
      出尘冷冷看着他自然而然的行动,嘴角一抹古怪浅笑。

      入了冬时,出尘手脚总是冰凉,怎么都搓不暖,于是常年带着个手炉。这日又到方尚书府旁候着,要一道去京郊的寺里开个光。
      这两个花酒间的浪荡子倒也不像从前,秦楼楚馆里逛的次数愈少,而一同郊游,或在京西小楼里相会的时候愈多。方家人大喜,以为是方渐之有了中意之人,开始收心,方渐之不承认也不辩驳,总大摇大摆地出门,便钻上了出尘的马车。
      这回却是见出尘裹了厚厚的棉夹,颀长身线全隐没在蓬软的棉絮中,倒有几分笨拙地可爱。方渐之忍俊不禁,便说来打趣他。
      出尘恼道:“你笑什么,本王是害了点小风寒,才故而穿成这样。”
      一听声音,果然不同往日。方渐之忙牵了他手到车里去,这才发现出尘的手冰得厉害,冻得一块紫一块白。
      “怎么这么冰?手炉呢?”
      出尘白了他一眼:“忘了。”昨夜是在小眉房里,平日伺候惯了的下人不在,因此把手炉也忘了。
      方渐之皱了眉,道句:“待会儿。”便又走回府里,许久见他出来,怀里却捂了个布包:“……真是邪了门,今日府里居然找不出多余的手炉来。先上车罢。”
      二人坐上马车,方渐之才把那布包往出尘手上一放。温度暖热,热气暄腾,香味隐隐。打开一看,竟是几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出尘极想噗哧一声笑出来,却又只愣愣地把那个布包端着,道:“没想到你个三品的尚书府,如今还吃着馒头。”
      “我娘平日闲的慌,便偶尔自己做。现今刚好给你暖手,要不就趁热吃了罢。”渐之思及从前又是一笑:“不知道当年是谁抢着要馒头吃呢。”
      出尘道:“我若有个娘也给我做馒头,我便天天吃馒头也无妨。”
      “你娘是当今太后,如此的福气你还叹什么。”
      出尘嗤笑一声道:“先皇早丧,我未到九岁离京,早错过了乐意承欢膝下的年纪。算来我与我那皇兄倒还亲近些。”
      方渐之攥了他一只手,道:“我懂。”
      出尘望向他,一字一句慢慢道:“我连皇太后的恩宠也不稀罕,换句话,本王出尘什么也不缺,他人给与的再多也是浪费。”
      方渐之有一瞬失神,片刻后又回复了温和笑容:“废话这许多做什么,尝尝看。”
      出尘闷闷地咬了一口馒头,随即“啊啊啊”烫的叫唤。
      方渐之忍着笑扳过他脸:“让我瞧瞧,饿死鬼么,也不吹吹就咬。”
      脸对着脸,眼看着眼,渐之叹了口气,轻轻在那半开的唇上一吻。
      唇上热度消失,出尘看着面前人温柔满溢的眼,良久憋出一句:“我有风寒。”
      渐之“嗯”了一声,扭头撩起车帘,看向外头:“我岂是不懂……”
      寒风倏尔灌进,外头霜天鹰隼,衰草枯叶,老鸦愁啼,冬意肃杀到骨子里,手上的馒头不一会儿也渐渐冷了。

      这年冬起,出尘与方渐之相处的时日开始变短。
      分明是没有什么龃龉,偏偏渐渐疏远了些。出尘王爷平日里极少去找渐之,而渐之寻不到他。但偶尔相聚,却仍是如胶似漆,极尽欢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出尘又开始独自出入在花街柳巷,千金买笑,缠头尽掷。他乐在温柔乡中,佳丽在怀。
      而方渐之会在冬风如刻时将他冰凉的手,捂进自己的心口。声声跳动,若叩响相思,动人心弦。
      出尘给瑶官出师,又盘了间店铺给他做活;他成了梨园人心中的唐明皇,他通音律又出手阔绰。竟还时常指点着生旦净末丑的一招一式。
      而方渐之会与他漫游山川丘溪时,立在风的来向,笔挺身躯,为他遮去猎猎冈风。携手俯瞰,鬓影纷乱。
      出尘愈少地要邀方渐之到京西的小楼,在这年的冬日熄了火,积了灰,锈了锁。他情愿自斟自酌,笑看封江冰雪,寒梅一树。
      而方渐之愈多地出入皇宫,在这年的冬日,出尘封地战事忽地加急。他披衣伏案窗前,更鼓,漏断,五更鸡,初曙,又是一夜未眠。却不忘差人去信,将那人好生叮嘱。
      你知道一切,不点破是最好,我要的是自在无拘,各取所需,最恨缘牵情绊,痴痴缠缠,为情所困。风流子的轻薄游戏才最能长久。我信你也是一样的人。
      不是不知道,知道了,不能说破,你是烟花寨盟主,我亦能是个勾栏院霸王。这才是你我要的快意风流,这才不负赢来的青楼薄幸名,这才有机会等待。
      情是笑谈,不能说破。

      又一年开春的时候,小眉和青瑛初次到了京西的小楼。
      那日是七王爷在楼内摆酒宴请诸官,登楼作赋,题花载酒,莺声燕语,舞扇歌影,甚至连瑶官都重新披挂了前来助兴。
      席间对小眉和青瑛丝毫不掩饰关爱照顾,叫人看了不由赞叹王爷真是多情至情,好个温柔体贴。方渐之冷冷地瞅着,不动声色,亦不忘和周围的歌女笑骂调情。
      歌残筵散,杯盘狼藉,众官兴尽而散。
      方渐之醉倒在榻上,迷迷糊糊听得人说话。
      “这方大人可怎么处置才好?”是那个叫小眉的少年。
      “由他睡罢。”是出尘的声音,方渐之勉强将眼睁开一条缝儿,看见出尘与小眉站在门边。
      小眉轻轻咳了一阵,出尘忙替他抚着后背顺气,又取了件外袍给他披上,体贴温存,绝对非是惺惺作态。
      小眉笑道:“不妨事,我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出尘道:“你先回房休息,我再坐会儿赏月。”小眉应了,自去睡觉。
      方渐之扶着头挣坐起来,酒力太大,意识尚不清楚。
      出尘望着他,懒懒道:“方大人酒量愈发不济了,只你一人睡死了去。”
      方渐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挪到门边。出尘见他要倒,便扶了一把。片刻之后却被大力地锁在怀里。
      方渐之抱住他,迷惘地看着楼外春江月夜,水漾金波,花香馥郁,渔火隐约。暖湿风拂面,却更吹人醺醺。
      出尘一动不动,只挑眉低声道:“怎么,想我了?”
      渐之放开他,直直地看入他的瞳仁,却头晕不听使唤:“……是,想你。”
      “呵,那我今晚便好好陪你一回……”出尘咬着他的耳朵道。
      “不是一回……也不是作陪……出尘……你懂不懂……”渐之的眼神开始混乱:“不要什么小眉,青瑛,瑶官……我想的……”
      出尘立马打断,目光锐利:“……你醉了,莫再说。”
      “不……”渐之脑中都像塞满了浆糊,只有眼前人清晰无比,大着舌头说不清楚,破碎几个字却依旧从唇里吐出,听得分明:“我想要……一生……一世……执手……一……人……”
      说罢,方渐之又向出尘一靠,醉死过去。
      出尘闭了眼,深深叹了口气。
      一生一世,执手一人。
      再做不成无情薄幸的花间纨绔。再做不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何其愚昧方尚书,你把情说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不堪说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