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奥涅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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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将娜娜的母亲杀害的？好像也是非常暝晦的天气，她于那位母亲面前出现，她惊恐的询问，她只是站在原地，以一种冷淡的神态看着她：
“我很抱歉，但你给她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
双亲的猝死使得娜娜疲于奔波，等到她返回工作岗位时，脸上已经连微笑都很难挤出，倒是时常挂着忧郁的表情，同事都非常同情她的遭遇，不断的安慰她，然而娜娜的上司却早已对这位本职工作不怎样的关系户有所不满，时常叫她去办公室劈头盖脸骂一顿，批评她干得一塌糊涂。
娜娜对于工作渐渐开始心灰意懒，玛奇玛看在眼里，认为应该找“开朗”的人带动她的情绪，就是那时候，她安排了电次和她接触，电次果然和她很合得来，看到他，娜娜就会露出很愉快的表情。
她和玛奇玛说：“电次是个好单纯的男孩子。”她这么评价他，目光继而追逐着电次的身影，玛奇玛发现娜娜和电次惊人的融洽，两个人总是为一些很愚蠢的笑话哈哈大笑，尽管外人觉得那些话是如此无聊且莫名其妙，但是娜娜是如此喜欢他，喜欢他身上“什么都不懂”的部分。
显著的一点是，娜娜对玛奇玛的关注与日俱减，犹如过去娜娜与学长今西那样，当他爱上她的时候，她内心的爱却已消失殆尽。过去娜娜爱玛奇玛的时候，觉得她哪里都好的那种视角消失了，这种爱的视角好像转移到了电次身上——她爱上了电次。
过去她所为玛奇玛做的一切都画上中止符：下午来的时候给玛奇玛桌上放上的一罐咖啡，温柔而低沉的询问她累吗，在她桌上放上一支亲手用墨水染的绿玫瑰，像小狗那样扑过来抱住玛奇玛，诉说喜爱的话语，下班时娜娜穿着高跟鞋开车送她回家，车窗开着吹动的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就用一颗橡皮筋扎起来那一束头发，于是玛奇玛能稳定的看见她清晰的侧脸，她讲话时那种独有的更温柔、更亲近的神态，像你是她挚爱的神龛上的唯一供奉的那种神情完全消失了。
她现在会张开手臂，用那种温柔的声音对电次说：“——电——次！来抱抱吧！”于是两个人像孩子一样无邪的贴在一起，又讲一些很蠢的笑话，两个人都被逗得乐不可□□种合拍的样子，令玛奇玛看到微妙的觉得心梗。
我爱她，我可能爱她，我现在拥有爱人的能力，不一定要拿这份爱用来爱她，令人痛苦，否则这就好像楞次定律那样……感应电流的磁场总要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通量的变化。
然而，这个问题在于，心底的这份爱，如何转移爱的对象，又转移到谁身上？除了爱娜娜以外，她又能够选择爱谁？她又如何将这份因为爱的恶魔孕育的爱从娜娜这个个体上抽离？
她在办公楼的时候，看到娜娜和电次谈话时那种快乐的神态，总是回忆起娜娜那个夜晚所说的话“跟你相处其实是很累的”，她迎面走过来时那完全的假面微笑，她又想起那天下午她曾说过的话——“我们的爱情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一种难以言说、莫可名状的悲伤涌上，隐喻，过去的爱其实一直建立在隐喻之上，不管是人造的绿玫瑰，不存在的永恒之爱，还是大正十二年轰然倒塌的凌云阁，化为乌有的爱情，娜娜从与爱的恶魔签订契约那一天所追求的东西是如此清楚，以至于到了悲伤的程度。
她现在对于娜娜的凝视，难道不像今西对于娜娜背影的永恒之凝视吗？娜娜无法挽留消逝的爱，被赋予爱的人无法控制自我的爱。
如今光是看到娜娜就觉得痛苦。她更频繁的出差，对魔特异科枪击事件后后她接管新对魔特异4课，玛奇玛回到办公楼，原本每天被上司骂得蔫巴的娜娜看到她，却眼睛一亮，像昔日那样跑过来，在玛奇玛的眼里，这一切成了电影慢镜头那样，仿佛昨日重现，她奔跑的姿态，在办公楼里一定会被责骂的跑动——过去还不会被骂，她父母死后她做什么都被骂，
她就那么跑过来，令玛奇玛感到恍如昨日，然而她用那令人怀念的悦耳声音问：“电次还好吗？”她问的是，被泽渡绑架的电次还好不好，而非别的什么，如果说玛奇玛认为的是别的什么，会显得如此愚蠢。
顿时间，玛奇玛不说话。
娜娜说：“为什么我每回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沉默？”她那种有点失望的表情，有点指责的态度，好像不是那个能把话说的圆满，从不伤害人的娜娜。
于是玛奇玛才说：“他很好。”
娜娜说：“那你还好吗？”
“……”在这种沉默之中，玛奇玛懂得她们是如何的不合拍，而娜娜早就比她更深的理解这一点，娜娜和她伪装出来的错位的温柔假象不合拍，她一眼就能看破，然后乖戾的戳破，娜娜跟她真实的一面，冷漠的内心，沉默的态度更不合拍，她比起玛奇玛，更喜欢令人愉快的电次。
娜娜看着她，只是在礼貌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最后她说：“我很好。”
娜娜说：“那就好。”然后她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她突然对玛奇玛说：“为什么你露出这种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察觉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玛奇玛抚摸自己的脸，莫非那是一张怅然若失的脸，那是一副十分悲伤的表情？
她看娜娜，这个人消瘦了很多，过去就很瘦，她那可爱的眼睛，可爱的嘴唇，过去的一切仍旧没能被这段时间的工作压下，看到她时一切又浮现出来，那天在办公室里哭泣的美丽脸蛋，在画廊里流连的身影，夕阳下她的脸，轻井泽那颗在她甜蜜口齿间融化的樱桃，破晓时那个清甜馥馤的吻，月下她紧紧牵住的手。
娜娜向她的脸伸出手：“你为什么哭了？”
她自己都没察觉，就那么无知无觉的，居然有一滴微小的眼泪从眼眶里滑下。
她的手指为玛奇玛拭去眼泪，指腹冰冷的从她的眼下滑过。除去她手指的低温，这个动作看起来如此温柔。
娜娜，娜娜，如何将你忘却，如何将你抛却？
娜娜说：“今天下午我在停车的地方等你。”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天下午她看到娜娜在停车场那辆绿跑车里等她，她请玛奇玛上副驾驶，然后说：“我已经不爱你了，但是你爱我。”不是炫耀，也不是得意，她那语气简直就是悲伤。
她没有开车，玛奇玛坐在副驾驶，看着车前窗。
玛奇玛说：“……娜娜。”
“嗯，”娜娜说，“拿这份爱去爱别人吧，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呢？”
“我没有别的人选。”玛奇玛说。
“非我不可？”娜娜忽然笑，“你得到这份爱的笨拙程度，不下于四肢是拼合新组的组装人，你根本无所适从，玛奇玛，我觉得既可笑，又可悲，此前你的心中一点点爱情都没有，一点点亲切的情感都没有，所以才会那么无所适从，因为这份感情是如此陌生，你因它体会到了痛苦。”
玛奇玛转过脸来看着她：“如果我说我爱你，非你不可，你会怎么做呢？”
“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的爱都送给你了。我现在爱电次，我像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他。”娜娜说。
电次是她不愿意在这个场合听见的名字。
玛奇玛说：“我因为你而痛苦。”
“你这个时候变得好坦率，但我的心里确实没有一份对你的爱情了……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
娜娜说：“如果我父亲死的那天晚上你也能这么坦率的说话，这么温情的说话多好。”
玛奇玛的金眼就那么看着她。
“我真的没法给你爱，但是你听说过这样一种关系吗，如果这种关系能令你的心有所和缓，我愿意对此负责。波伏娃、萨特和波伏娃美国情人阿尔格朗的三角关系，虽然不结婚却至死不渝的伴侣关系，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我，电次，还有你可以就这么在一起，正好……电次很迷恋你，不是吗？”娜娜说。
玛奇玛说：“……绝不。”
最主要的理由是嫉妒，波伏娃三人这种三角关系的崩塌也是因为嫉妒，萨特差点和另一个情人结婚，阿尔格朗简直是因为波伏娃“偶然的爱情”被嫉妒折磨至死，波伏娃辛苦维持这两段关系也筋疲力竭。
“也是，我真蠢，大家都想要一对一的爱，一对一的关心……玛奇玛，我年少的时候读过《叶甫盖尼·奥涅金》，里面有一段我铭刻在心，那是：
“人们啊，人们，你们都好像，
你们的那位祖先夏娃一般，
给了你的东西你不感兴趣，
一条蛇在不停地召唤着你。””
玛奇玛安静听娜娜背诵，然后娜娜说：“其实不止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而你爱我的时候我的爱已然消失……我们去看画展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还记得吗？“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我的人生也值得羡慕”，富裕的家庭，事业的顺遂，我都得到了，然而这一切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从未得到。玛奇玛，人是不可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玛奇玛沉默。
“你看，总是我说了一大堆，你没有几句话，甚至不说话，久而久之，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厌倦……将来如果爱人，一定要学会彼此将就，总是让对方单方面主动，对方也会累的。还有……我要辞职了，领导老早看不惯我了，每天被骂得灰头土脸的，还不如辞了，不过以后还会来看望你们的。”
“那你之后要干什么呢？”
“对我来说，干什么还不是都一样，”她微微一笑，“估计什么都不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奥涅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