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以一颗观月的心》袖里糖

1、第1章

　　1977年的春天，准确地说，是1977年4月5日。
　　一个大晴天，温度悄然升了起来，距离夏天已经不远了。
　　张起灵以为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费了点儿时间和周折，搞清楚现在自己所处的时间和空间，罕见地愣怔了许久。

　　他站在长沙的街道上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思虑过久，身边有人频频把目光投向他。
　　有胆子大的姑娘，竟然走上前来，对他施以温柔的笑。
　　“先生，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张起灵以冷漠的眼神瞥过眼前的所有好奇的人，沉默着走开了。
　　他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长沙，也记不清自己之前遭遇过的许多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实际上，他有些记不清那些事情了，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他脑袋里只存在一些片段。
　　长沙，1977年，他模模糊糊记得这个时候，自己好像应该做些什么事情。

　　张起灵抬起手轻轻敲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总是这样，关键时刻运转失灵。
　　他好像忘记了极其重要的事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吴家今天真是气派啊，你看到了吗？去了好多人！”
　　路边有人就着茶水闲聊，张起灵顺着声音看过去。
　　吴家？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些。
　　“吴家？哪个吴家？”
　　“长沙气派的大家族里，还能有哪个吴家？”最开始那人笑了笑，“不是我说，一个小孙子而已，又不是以后就没有了，犯得着给孩子办那么隆重的满月酒么。”

　　“九门中人，有钱人家，高门大户，想怎么挥霍都成，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理解得了的。”
　　另一人附和道。
　　张起灵眸光微亮，他记起了一些事情。

　　九门，吴家。
　　老宅门口全是燃放过的鞭炮，一股子火|药味，张起灵静默地立了一会儿，很快，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刚准备进去，瞥见了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但也只是一瞥，心下虽有疑虑，却没有张扬，不动声色进了吴家。

　　吴三省还没顾得上跟大哥打声招呼，转头吩咐身后的男人：“出去看看，刚才那个人还在不在。”
　　身后的人得令，干脆利落转身出去，片刻后，回来汇报情况：“不见了。”
　　吴三省微微颔首，不知为何，内心惴惴不安。

　　张起灵立在墙角，等人走远，闪身出来。
　　他正站在后院观察地形，却听之前走远了的人，又回来了。
　　脚步声稳健，显然是早就知道他的存在，走了又回来，就是为了跟他见一面。

　　故而，张起灵没有动作，立在原地。
　　“你是何人？”吴老狗捏了下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他：“阁下是朋友，还是敌人？外面那么多客人，为何偏偏往我宅院内走？”
　　张起灵缓缓转身，吴老狗瞳孔微张，情不自禁后移了一点点：“你是……张家的人？”

　　很明显是看到了他的手指，那异于常人，两根十分纤长的手指。
　　张起灵没有言语，平静地看着他。
　　吴老狗看着这样淡然的目光，竟然心中一滞。

　　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吴老狗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愣头青，可站在这人面前，却好像站在无穷无尽的岁月面前一样无力震撼。
　　“你到底是谁？”
　　“你姓吴？”
　　吴老狗闭了一下眼睛：“是。”

　　自己的答复并没有换回眼前青年人的其他回应，吴老狗压下心内的不安，还是抛出了一样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张起灵。”

　　吴老狗的瞳孔骤然放大，但好歹算是身经百战，只片刻，他就不动声色回应道：“哦，是吗？”
　　张起灵淡然的目光仅仅只是瞥过他的眼睛，吴老狗都心头一紧。
　　理智告诉他，眼前的青年不可能是张起灵，他甚至都不应该叫张起灵，但是，除了真正的张起灵，还有谁会带给他这么大的震撼呢？

　　“你认得我。”张起灵平稳地开口，是个陈述句。
　　“当然不认识，否则我刚才不会问你是谁，还问了那么多遍。”
　　张起灵的目光之中多了审视，吴老狗明白，这话他根本不信。

　　“九门如今，是谁领头？”
　　张起灵淡然开口，吴老狗睁大了浑浊的眼，“九门……九门……已经没有九门了，你若真是张家人，你就该知道。”
　　眼前的青年眨了一下眼，微微垂眸，吴老狗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他说他是张起灵，这不可能，张起灵不可能在这里，站在他家后院？
　　张起灵现在应该在格尔木疗养院，他……
　　青年抬头看他，“吴家，那现在吴……”

　　“都要开始了，你怎么还杵在这里啊。”
　　有人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吴老狗朝着声源处看去，是他的妻子，张起灵不为所动，立在原地。
　　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的女人，看到自己丈夫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不知为何，危机感骤然降临，玄之又玄。

　　“这是……客人？客人怎么被你带到内院里来了？不讲究。”
　　嗔怪的语气，刚好给了吴老狗一个堪堪可用的台阶。
　　“我们刚才有事情要聊，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出去。”

　　吴老夫人秀眉微蹙，这场面，不大对劲儿，但是吴老狗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她也不好扰乱他想做的事。
　　“那你抓紧时间，所有人都在等你。”
　　吩咐结束，吴老夫人走了，场面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吴老狗回头重新打量这个自称是张起灵的年轻人。
　　他听说过张起灵，也可以说得上是见过的，远远地见过，对那位张家族长，他从别人的口口相传中，了解得比较多。
　　眼前这位……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但，这个年轻人显然非常贴近他认知里的张起灵的样子。

　　而且，一旦产生这种似有若无的想法，就会越看越像。
　　“你刚才想说什么？”吴老狗死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张起灵一直看向他身后的某个位置：“忘了。”

　　吴老狗险些气绝，放在年轻时候的脾气……罢了。
　　“你说你是张起灵，那就是吧，可你来找我做什么？九门早已名存实亡，各奔前程去了，你单单找上我，也是不顶事的，我一个老头子，忙不得几日就得驾鹤西行，你指望不上我什么。”
　　眼前的人露出些迷茫，吴老狗就感觉自己占了上风，一字一句说得铿锵，头头是道。

　　可是听他说话的人，似乎并不买账。
　　“九门，发生了什么？”
　　吴老狗瞳仁微缩，想要闭口不言，不知怎么的，又开口讲起话来。

　　“你既然是张起灵，应该知道的才对。”吴老狗冷笑一声：“你不可能是张起灵，他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他应该在哪里？”
　　吴老狗咬紧牙关，并不回答他，但是也没有转身离去，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这个年轻人这样僵持在这里。

　　“那个秘密，张家已经守了很多年。”
　　吴老狗听了这话，呼吸立马乱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九门当初的诺言。”

　　“你……”吴老狗颤抖着手指指向这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年轻人：“你真的是张起灵！”
　　张起灵不为所动，也不多言语。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张起灵眸光微闪，将心中的疑惑暗暗压了下去。
　　无所谓，当他说出那个秘密，又那么笃定的时候，吴老狗已经认定了这就是张起灵。
　　此刻他什么都不说，反而显得正常。

　　“你找我没用，九门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经过之前那次，应该清楚了要去找什么人。我早就想好了，我们吴家，以后不再参与九门的任何事情，我希望子孙后代都不要再掺和进去，你既躺了那趟浑水，就该知道那里面的苦才对。”
　　张起灵没有一丝丝动容，吴老狗有些心虚，看向别处。
　　“今天是我第一个孙子满月酒，你虽然来得突然，我也想请你喝上一杯他的满月酒，希望你不要嫌弃。”

　　吴老狗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重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你的父母还在，大概也是不希望你还沉沦在这些事情里面的。”
　　话毕，张起灵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吴老狗无奈转身走了。

　　过了许久，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被抱了出来，吴老狗立刻喜笑颜开，接了过去。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张起灵正站在人群之中，吴老狗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清了清浑浊的嗓子，扬声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孙子，吴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孩子们孝顺，让我为他取名，我一直未曾想好，今日，却想到了一个好名字。”

　　——“吴邪，就叫他吴邪吧，我希望这孩子，以后能干干净净地长大。”

　　有人带头起哄鼓起掌来，吴老狗想去看看张起灵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轮廓。
　　再一眨眼，张起灵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个午夜场的故事，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