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迷宫》不言羽

2、一、白公主

　　——曼多斯的世界
　　——传说亡魂在这里游荡，如同旧日的阴影。
　　没有谁注意到角落发生的事，亡魂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许是近在咫尺的维林诺，或许是曾经美丽的刚多林。他们的梦境构建着这个亡者的世界不愿醒来。
　　雅瑞希尔一度觉得在这个亡灵的世界里谁都不知道自己所关心的族人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她从来就没有碰到过费厄诺和他的儿子们，同时也拒绝和自己的丈夫碰见。曼多斯的世界足够大，这里的亡魂们都拥有各自的绝对主权。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曾经思考过自己的过往，这或许是最一开始进入到曼多斯殿堂的精灵亡魂们会做的事。她记得所有发生的事，就好像她昨天才踏上冰原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寒意。而现在，她已经在曼多斯度过了多少时光呢？似乎就连曾经熟悉的父亲的容颜都变得模糊起来。她曾经任性过，也曾经徘徊在痛苦中，她以为微光能给她带来希望，也真诚地以为会有一个或者惨烈或者可怕的结局。可是没想到会变成那样，曼多斯的殿堂超越了时间，终于让她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绝望。刚多林的毁灭，碎裂的寒冷星辰，父亲在山岗上的绿色坟茔也终究消失在了时间深处。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徘徊在这里呢？作为曾经的诺多的白公主，曼多斯曾经不止一次询问她是否想要回到维林诺她都拒绝了。那种深深的绝望纠缠着她，而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英格洛，她无法摆脱过往的阴影，只有在亡魂的世界才能获得自己的宁静，直到——
　　无法形容的力量席卷了过来，她忽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小山坡上，绿色的小草随着微风在摇曳，她低下头，觉得自己距离小草很近，然后发现自己没有穿鞋的脚踝带着孩子特有的肉感。
　　“啊？”她发出声音，更诧异于声音的稚嫩。她举起自己的手——
　　那是年幼的精灵才有的双手。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地方——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眶深处压抑不住，她曾经在曼多斯的境界中看到过的为数不多的几次。
　　怎么会忘记呢，这里是父亲最后和凌及尔在地方。曼威的鹰将诺多至高王的尸体带回了刚多林。没有谁知道为什么这位一向冷静克制的至高王会激烈到独自挑战米尔寇，即便米尔寇坠入黑暗和邪恶，他仍然曾经是维拉中最为年长且最强大的一个。
　　结局，是注定的。
　　雅瑞希尔之后曾在曼多斯中无奈地发现这其实在许久之前就有过征兆，要不然诺多们又怎么会经历冰原的寒冷，在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之后即费厄诺之后到达中洲呢。
　　或许他们从来就没有试图去明白过父亲真正的想法。他们只是认为父亲总是在做出正确的决定，然后毫不犹豫地按照那个决定去做。他们觉得父亲足够强大和冷静——是啊，能单枪匹马挑战米尔寇的精灵王怎么会不强大。
　　可是那个时候，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总是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让他们无法完全明白。
　　雅瑞希尔知道自己有些特别，费厄诺生的全是儿子，在芬巩和特尔刚之后出生的她成了诺多王族首位第三代公主。所以别说自己的父母和祖父母了，就连那位一向对着父亲没好脸色的费厄诺都会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抱着自己亲亲脸颊，他的几个儿子自己的堂兄们就更不用说了，这也导致了白公主亲近费厄诺的儿子和她差不多和男精灵一摸一样的性格。
　　花费了片刻，雅瑞希尔才把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收了回去。
　　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什么时候呢？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呢？
　　“除非对过往彻底抛弃，否则是无法到达这里的。”
　　有个声音在对年幼的她说话，她抬起头却找不到。
　　“你是谁？你不是曼多斯？”
　　“我不是曼多斯。”那个陌生的声音不紧不慢，“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她从很早很早开始就放弃了。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沉默，那个声音在静默了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你没有想好吗？我的小公主。”
　　那语调熟悉到让她浑身一颤，“你到底是谁？”她的语调中混杂着苦涩和难以置信。
　　熟悉的感觉回到了身边，身后的一双手熟练地将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拢在一起。
　　“没想好就慢慢想吧。在你有最后的决定之前，我都会陪着你的，我的小公主。”
　　无形的力量围拢起来，雅瑞希尔坠入了遥远的深渊之中——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在无底的深渊中无穷地坠落，意识慢慢沉沦在黑暗中，不，或许也只有在清醒意识到自己坠落的时候他才拥有意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虚无的世界突然改变，他的存在——
　　存在？
　　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终于从无穷无尽的意识海洋里清醒了过来。
　　这是一间庞大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大堂，就如它的主人也是所有世界的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一样。他所躺着的地板上的一处花纹可能就是一个世界。
　　自己怎么在这里？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他仰头去看几乎不存在的天花板然后发现自己的头发是黑色的。
　　就像鸦羽一样黑，它们还长到了一定程度。
　　“嘶——”他起身的时候一不小心按在了发尾，然后成功地把自己扯疼了。
　　有轻轻的笑声从另一边传过来。
　　一种被看笑话的懊恼出现在他心中，成功让他皱起了眉头。
　　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情绪吗？
　　不，或者应该说，他什么时候有过“情绪”这种东西。
　　他还以为那种在深渊中坠落的感觉会一直维持到世界的尽头，但是——
　　他正面对着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被精灵们称为“伊露维塔”的存在。
　　是啊，存在。一个多么有趣的字眼，将他远远地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他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会有意识，会有情绪。
　　伊露维塔在那头微笑，似乎对他的处境感到很满意。
　　——你醒了。
　　他点点头，再次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没有任何花纹和配饰的长袍，怎么看样式怎么像曼多斯殿堂里的穿着——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
　　他当然想知道。
　　伊露维塔金色的和这个地方的光芒融合在一起的长发似乎略微波动了一下，一个世界的影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有些地方，有些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可他还是该死地认识那个世界。
　　精灵的世界，人类的世界，还有那些维拉维丽们的世界，就好像他意识中知道的曼多斯的殿堂就在维拉和精灵们居住的维林诺。专门供那些死去的精灵亡魂居住。
　　那么问题来了。
　　他，到底是谁呢？
　　他把目光投向这里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的存在。
　　可惜某位创世神显然不想回答他。
　　——你可以自己去找你想要的答案。
　　这话有点万能。
　　——我想你也想自己去找答案。
　　他有种想一头撞死在这里的节奏，这种糊里糊涂的事还不如在深渊中坠落呢，至少他不用费脑子去思考世界的源头这种深奥得无法明白的问题。
　　那应该是伊露维塔的领域才对。
　　——去吧，找寻你想要的答案。
　　“等等！”
　　差一点，他就要被直接丢进那个世界了。
　　——什么？
　　“我不能什么都不带就去——”
　　——你需要什么？
　　是啊，他需要什么呢？他原本就一无所有。
　　记忆就像一座大海，在海洋的深处似乎还留存着美丽的珍珠。曾经的泪水和悔恨凝聚成的绝望经历了时间的打磨似乎更加璀璨。
　　“曼多斯。”他慢斯调理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我需要去一次曼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