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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小店的老板见他们聊得正欢,打算等会儿再来,转身走到一半又被人叫回去,那人没好口气地点了几样东西,小店老板道:“对不住,公子,我们店里没那些好物。”

      “这什么破地方?一路过来皆是如此,穷乡僻壤。”那人牢骚:“那将你们店里最好的端上来就是。”

      “好好。”老板应声,转身便翻了个白眼,动嘴唇骂了两句,没出声。

      二人继续交谈方才话题,提起男人与女人床笫间的事儿分外来劲儿,三五句之后又绕到了传说中的艳鬼身上。

      “都说雪月城中的那艳鬼,是百年前的花魁,而雪月城中金奢无度,吃穿尽是好物,凡是入了城的人都不愿回来。”

      “那可不?入城唯一的要求便是死,谁还回得来?”男人笑了笑。

      另一人嘿了一声:“人固有一死!旁人不知道,你我难道还不晓得?这世间鬼魂众多,保不齐便有哪些披着人皮生活在你我左右,若非五堂合力镇压,世道不知得乱成什么样子。”

      这话已是人间不争的事实,众人皆明白,可该活着终归是要活着,谁也没想过主动去死。

      “只有死了,才能入雪月城,满城鬼魂,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儿去,入了城中无高低贵贱之分,可却能享受极乐!”那人哀叹一声:“我也是听说,路边的美女随时能抱来欢好,案上的美酒佳肴也可尽情享用,莺声燕语,笙歌不分昼夜,可谓是人间仙境。”

      听他这么说,另一人也有些肖想,但还是保有理智:“李兄,你已家财万贯,要什么没有,这一路拉我过来,我全当是陪你散心,走到雪月城外便好了,可没打算真要了自己的命。”

      “等到了那地方,你还愿意回去再说。”

      饭菜上桌,二人顿时发出不满,骂骂咧咧地吃了几口,又怀念起富饶之地的好来。

      丁清埋头吃饭,头也没回,似是没听人说话,但每一个字都入了耳里,她吃完面和包子,打了个饱嗝。

      周笙白呵地一声笑出:“饱了?”

      “撑了。”丁清点头。

      “那走吧。”他道。

      丁清起身,老板站在二人身边,她眨了眨眼看向周笙白,周笙白又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丁清先是朝老板一笑,让老板上壶茶压压包子,老板应声下去后,她才立刻问了句:“老大你没钱吗?”

      周笙白微微抬起下巴,眼神睨着她,那表情一看便是:你看我像是有钱的样子?

      小店里没什么人,早间迎来的客人除了他们,便只有那两个依旧骂骂咧咧的富贵子弟。丁清在周笙白沉默时便大致猜到他没钱了,她定了定神,伸手摸了一下鼻子,余光朝不远处背对他们二人泡茶的老板瞟去一眼。

      周笙白见她表情,只能想到鬼祟二字。

      下一瞬他的手腕便被丁清抓住,她扯着周笙白拔腿便往外跑,毫不犹豫,几步跨出了小店。

      堂内只见一阵风,黑袍戴面具的男子被瘦弱女子拽了出去,几人尚未来得及反应,老板听见动静连忙转身,小方桌旁哪儿还有人影。

      他丢下茶壶急匆匆跑出店门追上去,街道窄巷尤其多,也不知二人跑进了何处,不过眨眼便不见踪影。

      老板傻愣愣地站了半晌,回头看向吃光了的蒸屉与面碗,长叹一口气只能自认倒霉,幸好那两人也没点多贵的东西。

      走到桌旁收拾碗筷,端起面碗只听见里头当啷一声,老板晃了晃碗,倒去面汤便瞧见里面有一粒铜钱大的珍珠。

      那珍珠圆润色亮,别说是付饭钱,就是盘下他这家店也未尝不可。

      丁清抓着周笙白的手腕不自觉地在用力,周笙白便被她拉着穿过小巷跑到了另一条街上,见她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去,眼底多了几分玩味来。

      贴着手腕的掌心皮肤温热,纤细的手指干净白嫩,袖中露出了一截脆弱的手腕。周笙白想反握回去,或许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手给折断。

      出了巷子丁清便没跑了,她方才算了一下早饭钱,也没多少,那老板店里还有两个人,他不至于丢下现客追上来。

      “你是惯犯?”周笙白问她。

      丁清松开了他的手,不自在地道:“也不能算是惯犯,只偶尔做过几回。”

      “有几回?”周笙白双手背于身后,右手的手指轻轻抚着方才被丁清抓住的左手腕处,指腹似乎还能触碰到她身上的余温。

      “十七、八、九……二三十回吧。”丁清眨巴眨巴眼:“也许更多次,没记住,也没算过。”

      二人走上主街便没跑了,周笙白靠着墙边走,丁清在他外侧,偶尔侧过脸去能看见他过高的身量,有时路过矮屋的屋檐下还得略弯腰低头。

      她伸手拉了拉周笙白的衣袖,他看向她。

      丁清道:“老大你走外侧吧。”

      周笙白自然地走到了外侧,丁清绕到了里面,恰好屋檐上有昨夜暴雨的积水,一大滴落下要砸在丁清的头顶,周笙白伸手接住,水珠于他掌心绽开。

      “吃过霸王餐,那也偷过东西?”他问。

      丁清老实点头:“是,偷过几回,但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反倒是死了之后比较容易得手,毕竟活人拿死人没有办法。”

      “挨过打吗?”周笙白像是闲聊的口气。

      丁清也与他闲聊起来,心想这也算周笙白想要了解她这个手下了。

      “挨过打。”

      “活该。”周笙白忽而一笑:“谁让你不给钱还偷东西。”

      “嗯。”丁清没为自己辩解,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她年幼还活着的时候,爹娘在世,家中也请过教书先生教导过她,人要之礼义廉耻,懂遵纪守法。吃霸王餐和偷东西都不是好人应当做的事,但有时活着都成问题,更别说是当个好人善良地活着了。

      “我当过一段时间的流民,洪水冲破江堤,冲散了半座城池,我爹带着我与弟弟一同赶路,想投奔祖父。”丁清道:“只是半路上我爹丢下我和弟弟,去找我娘了,我那时年幼,做不了什么,只能带着弟弟随波逐流。”

      “你娘那时在哪儿?”周笙白提问,方才一直于背后轻轻动作的手指也停下了。

      “死了。”

      “那你爹也死了?”

      “嗯。”

      “当时你几岁?”

      “六岁。”

      周笙白有些诧异地朝她看去一眼,丁清的声音听不出多少起伏。凡是人提起这话,大约都是要伤心的,可她没有丝毫难过,双眼依旧很亮,许是再痛苦的事也毕竟过去了太久。

      “后来你找到你祖父了吗?”周笙白问。

      丁清嗯了声:“找到了。”

      他心道还好。

      紧接着丁清又说:“不过找到时他已经过世了,我太小,没找人的门路,光是找去祖父家中就花了六年,到那儿祖父去世两年,家里也不是姓丁的做主了。”

      周笙白眉头紧皱:“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带弟弟离开了。”丁清走路带着点儿雀跃的跳,双手自然地摆动着。

      这其中漏了许多细节,一个六岁的女孩儿带着两岁腿脚不便的弟弟满世界寻找亲人,找到亲人后发现亲人不在,家中易主,自然不是丁清说的那般风轻云淡。

      可她也没打算把经历过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说给周笙白听,那段过往太漫长了,每一件琐碎的事都能叫人印象深刻。譬如没的吃时她只能去偷去抢,譬如她为人倒过粪水,磕头,卑贱地请人施舍米粥。

      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若被她像倒苦水一般都倾诉给了周笙白,想必周笙白听多了也嫌烦。

      况且,丁清已经学会了,关于自己的事,能提的三两句提完,不能说的,牙碎了也要吞下去。

      丁清正朝前走,后领又被扯住,她哎了一声,顺着周笙白用力的方向跟过去,见他把自己拉到一家成衣店前。

      成衣店刚开门,老板打着哈欠打量站在门外两名穿着古怪的男女。

      周笙白道:“进去。”

      丁清踮着脚想凑过去说句话,可周笙白太高,她只到对方肩膀,几次也没能成功,于是声音大了点儿:“老大,我们没钱。”

      可不能再干逃跑这事儿了。

      这话成衣店的老板听到了,表情有些僵。

      周笙白抬手朝老板抛了一样东西,被老板双手接住,掌心摊开,居然是一粒圆白的珍珠。这老板店里也有些饰品在售,一眼就瞧出珍珠的好坏来,顿时眉开眼笑地弯腰把人往里请。

      周笙白朝丁清一垂眸,重复那句:“进去。”

      丁清不知矫情扭捏,笑得与那老板如出一辙:“好嘞!”

      丁清是提着裙摆朝里跑的,露出一双脏了的脚来。她进了成衣店第一时间便跑去找鞋,也不怕自己脚脏,没跟成衣店的老板客气,一次试套了几双棉鞋。

      周笙白的目光跟随着她,心下好笑。

      真是没心没肺的。

      丁清不知审美为何物,哪个贵要哪个,那老板捧来首饰盒让她挑选,她也在里面一眼相中了一把金花象牙梳与一根金步摇,其他银的木的全都看不上。

      方才那老板笑脸相迎的模样丁清也知道周笙白给他的珍珠值钱得很,瞧周笙白那样子也知道她老大是个出手大方的,这颗珍珠的价值没花完,他也不会让老板找零钱回来,故而丁清什么好的拿什么,能挣回一些是一些。

      她去里屋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马面裙与黄橙橙的绒袄,脖子上挂了璎珞,头上还戴着金步摇。丁清一身金光闪亮,就差把富字写在脸上,她出来时还挺高兴,颠儿颠儿地跑到周笙白跟前炫耀。

      “喜欢?”周笙白问。

      丁清点头如捣蒜。

      周笙白觉得她这一身丑得惊天动地,闪得眼花缭乱,不过丁清穿上厚衣服身上暖和起来,小脸也红扑扑的,加之莹亮的鹿眼和笑容。

      他嗯了声:“喜欢就这么穿回去吧。”

      丑着丑着,也就习惯了。

      除了丁清穿的这一身,其余几样能过冬的周笙白也都拿下了,最后丁清背着厚厚的一个包裹,里面塞满了她的衣裳首饰。

      出成衣店后,丁清跟在周笙白身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收起来过。

      她两颊酸涩,但还是忍不住高兴:“我一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才能当老大的手下,老大你对我太大方了,我一定为你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

      “一辈子?”周笙白嗤地一声笑出:“就为了这么点东西,便要替人当牛做马了?任谁给你,你也能伺候他一辈子?”

      “那怎么能一样?别人给的我不要,因为是老大给我我才收下的。”丁清就差把忠诚两个字从心里挖出来递给对方看了。

      “我从第一眼见到老大时,就被老大折服了,认定了一定要跟着你,成为你的手下才行!现在如愿以偿了,我当然要加倍对你好。”丁清道:“等我回去放下东西就走。”

      “走?”周笙白挑眉。

      “嗯!我出去给你找鬼吃!”丁清认真道。

      “去哪儿找?”周笙白似笑非笑,目光如鹰般锐利地盯着对方看似单纯无害的脸:“去雪月城?”

      丁清一怔,睫毛颤了颤。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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