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一厢情愿（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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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下去了啊。”熟悉的轻柔嗓音在晏予身后响起，转身望去，“九黎”仍待在原地，脸上浮现出几分无辜，笑眯眯道：“真是可惜。”
“我还以为他会跟你一起走。”
“不劳魔君费心。”晏予调整好心情，目光冷清，她虽然不知对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可到底未像初见时感受到的杀意，便连说话，也勉强有了正常人的语气。
她那位好二师兄估计也是看出这点，自顾自认为九黎作为一个尊者，应当不屑于在这方面做伪装，而从头到尾，杀意都只冲着他和藏光二人。
晏予几乎都能猜到沈乐在想什么，可正因如此，她才差点连哀伤都顾不上直接被气笑。
他以为靠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就能给宗门有个交代的同时再成全自己的兄弟情谊？
就能忘记是谁与他大师兄的陨落脱不了干系，转过头将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吗？
且不提九黎本性究竟如何，就他恣意随性，喜怒无常下的疯名，晏予都不敢相信沈乐活了几百年，竟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这游历是把脑子心眼游丢了吗？
不过晏予不知这倒是她错怪沈乐或者说高估对方了。
虽然出身凡界，但天资极好，一进宗门就被堪称修真界第一的强者收为徒弟，顺风顺水于宗门里渡过前半生，平日最大的苦恼就是如何不在犯错后挨罚。
待到修为有成外出游历，机遇大于坎坷，未过多久，便与魔道风头正盛的魔修藏光相识结拜为兄弟，那些隐藏在自由洒脱之下的阴私龌龊，也多被身旁魔修有意无意挡去。
可以说出去时是什么样子，回来时……不进反退。
从为真爱万箭穿心，尸骨无存的苏玠到坚持兄弟如手足，掉落魔渊的沈乐，晏予是真的很好奇，她到底是运气得多好，才能碰见这两位师兄，还都结为道侣。
她凝视着那截断臂，神色晦暗不明。
但抬眸间，多余的情绪又悉数敛去，唯留冰冷淡漠，哪怕此时身上沾满血污，发根滴着血水，狼狈不已。
可她的身姿依旧挺拔，脸上仍带着老子天下第一的张扬，疏离中透露出倨傲。
似乎每次遇见九黎，哪怕是分身，她都体面不了。
晏予扯了扯嘴角，自嘲想到。
“魔君有什么来意不妨直说，遮遮掩掩难道是魔道的特色吗？”
“用这种态度说话，师父是会伤心的。”“九黎”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哀伤，他毫不见外上前，十分自来熟伸手想要去摸面前女修的头，为此，还不惜用上了合体期的实力。
晏予因身上的伤势行动缓慢了些，只堪堪避过，饮血出鞘到一半，对方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肩头，力道慢慢加重，使得因灵力稍稍愈合了些的伤口再度裂开，渗出大片鲜血。
“流血了。”“九黎”见状佯装无意收回了手臂，后退几步后小声惊呼，“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受伤了还要强撑，这还是在我能看见的地方，要是不能看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男人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苦恼的神色，似乎真的在为自己的猜想而担忧。
对于眼前的表演，晏予冷眼旁观，她不动声色将部分修为倾注到袖中匕首上，试图等对方再次靠近时寻找脱身的办法。
分身的实力，竟也强至于此吗？
相较于百年前，对方周身带给人的感受也愈加变换莫测与飘忽不定，再想想老头子和无上宗的浮玉，晏予皱了皱眉，心中浮现出一个对待正道绝对不算好消息的猜测。
名门正派以老头子为尊，可对方与九黎交手已经是大战二人皆晋升化神期不久时期，当时是后者棋差半招，败了。
但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位魔君的具体实力如何。
“让我想想，该怎么办呢？”“九黎”对这份可能会让他感兴趣大笑的言论一无所知，仍在认真思索。
“君上。”少年清冷的嗓音透过魔渊永不消散的浓郁瘴气，径直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明明是稚童的外表，但当他那双诡异中透露出绮丽的异色瞳孔望过来时，无形的威压在空中扩散，蔓延至对视者的心底。
没有人会，也不敢看轻他。
同样正是这一声，令“九黎”眼中多出一丝笑意，神情更是肉眼可见高兴起来，他仿佛是想通什么，自得道：“我有办法了，徒行千里师担忧，你年龄不大，难免被人哄骗了去，况且修炼苦累，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
照顾
这个字眼成功唤起了晏予的某些不美妙回忆，她之前每次听到这个字眼似乎都与婚事有关。
女修再强，也终归是女修，需要由丈夫照顾。
这是……老头子的一贯理念。
然后苏玠和沈乐都向对方承诺会永远照顾她。
至于照顾的结果，啧，担心她活得久就直说。
因此在九黎话语落下的瞬间，她便在下意识警觉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看到对方如同献宝般，把自己的下属推到她面前，兴致勃勃说道：“你看让赤离作为你下次的陪嫁如何？别看他长得小，实际上也有几百岁了，实力也还过得去，放在你身边我放心。”
而被推荐的人也直勾勾看着她，异色瞳空里满是冷静，“你放心，关于如何做好一个陪嫁丫鬟我已学习近百年，有能力也有信心做好。”
“……”
晏予除了沉默，便是沉默，她睁大眼睛，面无表情认真注视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想看看是对方疯了，还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一个魔君送自己的得力下属来给她当丫鬟，想探听情报就直说，这是拿她和上元宗当傻子吗？
而且下次和陪嫁又是什么鬼！
晏予想自己应该是要冷笑的，可能让她看到的两张脸，大的左脸写着真挚，右脸写着期待，小的从头到脚都板出了副我很坚定，也很靠谱的既视感。
嘲讽就这样卡在嘴边，到最后变成硬邦邦的三个字：“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吗？”“九黎”不死心问道。
“不需要！”
比之前更加坚定，也更加抗拒。
这下就连赤离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这个居然敢拒绝君上好意的女人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他早出手教训了。
但现在
他垂首安静等待君上的命令。
“为什么？”“九黎”显得对这个问题很执着，“我作为师父，自然要以你的人生大事为重，赤离做事妥帖，实力高强，作为嫁妆有哪里不行？”
哪里都不行。
晏予冷漠想到。她终于从初听的震撼中反应过来，现在即便直面对方眼底的慈爱和被拒绝了我好受伤的失落，也能从恶心中脱离，无动无衷道：
“魔君真是说笑了，首先我并非您的徒弟，魔道有名有姓的医修也不少，何不请他们治治您的臆想；其次一个魔修想混进我上元宗不觉得过于荒唐吗？魔君想借此讽刺便直说；最后婚礼没有下次，还劳魔君多看看魔道修士，想必里面有不少人乐意邀您参加婚礼，到时再送个陪嫁丫鬟也不迟。”
九黎冷不丁搞这一出，实在不能不令她往沈乐与魔修藏光一事上想。
其心可诛。
晏予毫不畏惧与笑容逐渐收敛的男人对视，神情高傲又带有一丝凶狠，她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九黎的分身再加上明显有化神实力的小矮个。
她舔了下唇角，伤口因为转瞬而逝的湿润有些许刺痛，在转身后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刀柄的右手也在被充沛的灵力滋养，确保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刀。
但未曾想
男人只是收敛了笑容，整个人的气息却仍旧平稳，不见杀意，也不见逗弄，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盯了晏予一会后，若有所思，然后缓缓露出一个掺杂着几分无奈，仿佛在看不懂事孩子的慈爱表情。
“被拒绝了啊。”“九黎”幽幽感叹，“既然如此，我也该离开了，毕竟从最开始我就只想以师父的身份过来送个礼。”
“走了，赤离。”
“是，君上。”
就这样走了？
晏予有点诧异，但诧异归诧异，戒备却是一点都没变少，她沉默目送九黎离开的背影。
离至一半
对方突然转身，而她的刀刃也滑出一大截。
九黎见状轻笑了起来，“对了，忘了跟你说，你有一双与你母亲很像的眼睛，但你要比她有趣很多。”
留下这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古怪话语后，他同身旁的属下消失不见。
这是晏予第二次获得有关母亲的事，从一个臭名昭著的疯子口中。
她的母亲究竟——
一丝阴郁从脸上浮现，但周遭的魔气瘴气，以及魔渊深处从始至终都未曾停止过的亡灵哀鸣告诉她，现在不是思考此事的时候。
晏予阖上眼眸，再度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将沈乐留下的断臂收好，用传送符离开了魔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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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另一边，本就应二徒弟可能出事的消息心烦意乱的玄明尊者几乎要克制不住怒气，冰冷盯着下方跪着的弟子。
“知道。”崔尧语气平静，仿佛对长辈的怒火一无所知，甚至透露出些许的理所应当，“两个师兄都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照顾师妹。”
“放肆！”
玄明尊者终于被这句话激怒了，他将手旁茶杯径直砸了下去。
崔尧没有躲，杯子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有一片划过青年眼底，留下一道血痕，眨眼间，从中便渗出鲜血，滴滴答答滚落，瞧着就像是流出了血泪。
“逆徒！”玄明尊者见状愈加恼怒，“你二师兄如今生死未卜，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魂灯既灭，身又如何不陨落？”对于这份指责崔尧反问了回去，语气带着点困惑，他抬起头，认真与师父对视，“师父，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
玄明尊者不吭声了，脸上逐渐浮现出哀意，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子，哪怕平日里并不喜其性格作风，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想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
这样算下来，真正能传承他衣钵的也就只有崔尧这一个弟子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见之前的愤怒，反而多了几分疲惫。
“你为何想与你师妹结契？”
崔尧沉默了下，似乎在考虑什么，眼中浮现出一抹挣扎，但最后他还是说了，声音坚定又认真：“若是世间的事皆要寻个缘由的话，那大约是我喜欢师妹。”
大约喜欢。
这个在旁人听来极为不靠谱的答案玄明尊者却没有说什么，自己这个三弟子向来便沉默寡言，再加上幼时的变故，思考问题向来与他人不同，能说出这种话，的确是对晏予有他认为的感情的。
男人叹了口气。
“退下吧，我再好好想想。”
“是。”
崔尧起身，恭敬行了个礼后，朝外走去。
待即将退出内室，他听到了师父疲惫中的犹疑：“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没有。”
青年脚步顿了顿，在短暂沉默后，这样答道。
直到真正离开玄明尊者居处，也不管脸上深浅不一的血痕给过路弟子造成了怎样的震惊，崔尧停了下来，伸手抚向眼睛。
他……说谎了啊。
后悔吗？他不知道。
他似乎只记得灭族当夜，母亲咽气前说的那句话：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无忧亦无怖。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一厢情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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