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掌门夫人》鹿切慕溪水

21、欢喜冤家（八）

　　待天堪堪破晓，沈乐才离去，走时还絮絮叨叨叮嘱好友虽然万事小心为上，但有什么需要的就和他说，养好伤乃当下重中之重，其他的问题他来处理。

　　藏光含笑点头，目送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彻底看不见。

　　天空下起了小雪。

　　纷纷洒洒，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到头顶，落至肩头，依附在外套上，打湿了衣衫，带来丝丝凉意。

　　青年的发梢与睫毛逐渐泛起白色，与天边裸露的鱼肚白相得益彰。

　　但不一会儿，就被呼出的热气融化，变成颤颤巍巍挂在眼帘处的小水滴，只稍稍动下眼皮，面前便雾蒙蒙一片。

　　藏光也不在意，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视线透过薄雪，透过朝阳初升时的那道红霞，出神眺望着重叠群山。

　　白云缭绕下，掩映的是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无数亭台楼阁，殿堂宫观星罗棋布。巨大的阵法将其笼罩，奇珍异兽于山间奔跑，在云中穿梭，充分满足世人对仙境的幻想。

　　跟这里的偏僻完全不同，也与魔宫的低沉压抑截然相反。

　　精致繁华又生机勃勃。

　　不愧是上元宗整个宗门的核心所在，而他……要杀的人，便住在里面。

　　思及此处，青年也不由有点恍惚。

　　谁能想到，他藏光居然也会沦落至此，在所谓的名门正派的眼皮子底下躲躲藏藏，低头讨生。

　　几年前的意气风发与恣意随性，现在想来，竟如同一场梦。

　　如果有可能，他……绝不会与魔道的那几位长老扯上联系。

　　只可惜这世间从没有重来，更无后悔药可卖。

　　一念之差，退无可退。

　　从那场秘境之行后，他的一切包括命都不再属于自己，想要活，就只能向另个人摇尾乞怜。

　　恐惧就像火焰，当所有的骄傲与自尊都被踩在脚下碾成粉碎时，它便无时无刻不在心口蔓延。

　　时间无法麻痹，更无法抹去。

　　它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成为永远不想面对的梦魇。

　　藏光没有告诉沈乐的事有很多，除去他手上不停沾染的无辜鲜血与魔道各种各样的阴谋算计，还有秘境内那群铁甲蝎的真实来历。

　　那根本不是什么九阶妖兽自己选的栖息地，而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针对他的陷阱。

　　人都有欲望，藏光也不例外。

　　他的欲来自硬朗外表下对名声的执着，对出人头地的希冀，他渴望成名，更渴望站于魔道的顶端。

　　这没有错。

　　大丈夫生于世，理应心雄万丈。

　　错得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对手。藏光算得上是魔道这几百年内横空出世的天才，除去与一个正派修士相交甚秘的传言遭到部分魔修诟病外。

　　其他地方都无可挑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道新秀。

　　也因此，他得到了魔道几位长老的赏识。

　　他们希望通过扶持新人，来增加自己这边的影响力，从而得到与九黎分庭抗礼的机会。

　　这样的事几位长老做得也不是第一次了，自然十分熟练，得心应手。一方为权，一方为名，几番交谈下来，一拍即合。

　　事情起初也如他们所预料般，通过厮杀与灭门，九黎的部分势力被他们所蚕食。

　　长老们的实力不差，化神与元婴为主，其中一位更是到达了炼虚期，未尝不能摸到合体门槛。

　　由他们凝聚的势力，完全可以算得上魔道的中流砥柱。

　　是身为魔君所要顾忌的存在。

　　不过他们忘了……这是相对于正常的魔君而言，对于九黎，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

　　九黎几百年的行踪不定与不管俗事助长了部分魔的野心，更让他们淡化了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恐怖存在。

　　在对方的心里，或许从没有正魔两道之分，有的只是自己与旁人。

　　藏光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有着稚童外表自称为魔君手下的赤离在潜入上元宗后，给自己看的留影。

　　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被众魔所敬畏的几位长老，包括有可能到达合体的炼虚存在，犹如死狗，瘫在地上，活生生被抽取灵魂，再用厉火焚烧，到最后唯一的反抗就是哀嚎。

　　而画面中的九黎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容，他的神情不见愤怒，也不见吃力，仿佛这场杀戮对他而言就像是吃了场饭般自然又随手的事情。

　　如果说两个人实力相差不多时，失败方还会萌发不甘，可当遇到这样遥不可及的压倒性力量，留下的唯有自尊被完全摧毁的恐惧。

　　但这些还不是全部，赤离用极为平淡的声音告诉他：“若非你还有点用处，那么秘境中等待的就不是铁甲蝎，而是如那些叛徒一同的厉火。”

　　“若想活命便按照君上的意思行事。”

　　藏光以为自己会拒绝，毕竟大丈夫在世，生亦何欢，死又有何惧。

　　可最后，他只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声音：“……君上要我怎么做？”

　　“把这个放到一个人的屋内，君上已在其中留下指示，照做即可。”

　　在留下木匣后，赤离便消失不见。

　　把木匣交给晏予？

　　虚空中逐渐浮现出几个微微闪动的字。

　　这怎么可能？！

　　藏光难以想象自己究竟能如何穿过层层阵法，在不惊动一位元婴道君的情况下将充满魔修气息的物品放在对方屋内。

　　但九黎的指示明显不会考虑这些。空气中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正牢牢控制住青年，从意识到行为，都逐渐丧失思考能力，只能根据命令走。

　　何其荒唐，又何其恐怖。

　　真的未惊动一人！

　　藏光神情恍惚回去，他脸色惨白，自知从今往后，对于九黎的任何命令，他都无法违背。

　　他的心境已经……彻底毁了。

　　而很快青年又等到了赤离的第二次现身：“上元宗掌门和掌门夫人，只能活一个。”

　　“你放心，这个任务你有几十年的时间去准备。”

　　“至于上元宗近来的举动，无需去管，君上已有定夺。”

　　一月后，藏光从沈乐口中得知，戒律堂查出了与魔修有关的弟子，是一位器峰的金丹修士，被魔修夺舍，占据肉身，几番拷问之后，证据直指九黎。

　　可最后碍于正魔签订的协议，除了将那个魔修当场斩杀，也只能……不了了之。

　　望着好友恼火的模样，藏光沉默不语。

　　*****

　　木匣一事似乎已尘埃落定，找出了魔修，又如推测般与九黎有关，可晏予总感到有哪里不对劲。

　　一日，她派去的戒律堂弟子有了消息；“掌门最近时常前往宗门内库。”

　　内库？

　　晏予皱了皱眉，神情若有所思。

　　她记得因魔修一事，宗内这段时间不停改变阵法，修改禁制，为的就是找出疏漏。而沈乐……于阵法一道并不精通。

　　宗门内库的归属是整个宗门，其中的东西多用于弟子任务奖励和日常奖赏，像峰主、长老等都会有个人私库，用作修炼，更别说掌门。

　　苏玠在时，基本就没踏入过私库。

　　沈乐怎么会去的那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