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李克用程敬思

4、第二年（下）

　　回到片场，周絮饰演的天潢贵胄流落街头的戏份开拍。男二重伤之下以为命不久矣，便浑浑噩噩度日。破庙里，一个乞儿分他半个馒头，令他燃起生的念头。乞儿为他引开追兵中箭而亡，男二背着无名乞儿的尸骨大开杀戒，之后重归朝堂。
　　过渡章节惯用的老桥段，编剧很是用心，笔下的乞儿不再是个纸片人，倒是个有血有肉的。
　　小演员很是了得，情绪到位说哭便哭。
　　周絮回想自己的11岁，长叹一声，这就是差距阿。
　　告别那天，小乞儿变回现实世界里的小帅哥，嗯，长大了必定是个大帅哥。
　　小帅哥过来抱着周絮的腰身，乖乖叫了声“师父”。
　　戏里的台词，乞儿咽气前说的最后两个字。拍着拍着春雨绵绵，周絮抱着孩子哭得既隐忍又欲绝，久久不能出戏。
　　“成岭，回去好好念书。”代沟阿代沟，小孩子的心思实在难猜。他也不晓得能聊啥。
　　“师父下部戏还能见到我。”
　　小帅哥跑远了，留下满脸问号的周演员。
　　介是谁家的太子爷？
　　他下一部戏昨晚刚敲定。

　　回到京城已是初夏。
　　周絮颓废了好几日，没辙，出戏比旁人慢。
　　理疗室内，日日练易筋经的老神仙一下分筋错骨手，周絮的哀嚎声脱口而出，他对疼痛的忍耐超过常人数倍，这次，实在忍不住了。
　　曹蔚宁心有戚戚，一边不忍直视，一边悄悄按下拍摄圆钮，发给人不知在何方的顾湘。
　　吃里扒外的家伙。
　　拍完平生第一支广告的老温直皱眉头。老爷子瞅着倒是仙风道骨的，行不行阿。回头定押着阿絮再去别家看看。
　　《雁后归》爆红之后，平台高层偏爱老温，直接给了三部戏的男主角，第一部甜宠眼下正在热播，快销品牌就找上门来，不是正式的代言人，先给个品牌挚友的头衔试试水。
　　夏日限定冰饮的广告自然少不了水中畅游的片段，老温在棚里的大水池泡成了水发银耳。
　　礼尚往来，阿湘拍了段老板八块腹肌出水芙蓉的画面发给曹蔚宁。
　　“你啥时候回北京，请你吃饭呐。”小曹童鞋第N次发问。
　　阿湘第N次回复：“没空，勿cue。”
　　听着絮哥的哀嚎，小曹用忧郁的眼神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哎，天气好差。
　　收起手机，阿湘汇报工作：“千巧姐下周归队。”
　　温客行顿了一下，“如果没找阿絮录那段视频……”
　　“结局也不会改变，早些看清姓于那家人的嘴脸也是好的，只是……”只是代价大了些，孩子没能保住。
　　“阿絮知道了定会伤心的。”看着挺清冷一个主儿，内心比谁都温柔。反观他温客行，逢人带着三分笑，心肠比谁都冷。

　　顶着炎炎烈日，都市轻喜剧《四合院小夜曲》开机了。
　　周絮演处处不合时宜的文艺男青年，既清高又接地气，十足的反差萌。
　　开机仪式上，小成岭果然在场。
　　两个月不见，似乎又抽高了些，就是忒瘦，跟麻杆似的。
　　《四合院小夜曲》有电视台投资，妥妥的上星剧。片酬不高，周絮还是应了，他想尽可能的尝试各种角色，试出自己的极限。
　　成岭演房东的孙儿，在体弱的爷爷面前装小绵羊，在文艺男青年面前就原形毕露，俩人的对手戏搞笑程度直追《我爱我家》。
　　电视台高层来探班这天，京城35°，棚内的温度可想而知。
　　师徒二人都是怕热的主儿，索性穿着跨栏背心找个通风的地方下五子棋。
　　工作人员来通知时，高层已然走到近前。
　　成岭放下棋子，乖巧道：“沈叔叔好。”两只小小手背在身后，绞成一团。

　　难得下工早，周絮住着又近，小成岭跟家里报备过索性在师父家借宿一晚。
　　温客行进门，跟成岭大眼瞪大眼，“你就是阿絮收的笨徒弟阿。”
　　曹蔚宁紧张的双手无处安放，对着顾湘自我介绍：“我…我…我…”
　　“曹蔚宁，终于见面拉。”
　　阿湘伸手，小曹刚要握手，就被老温一把薅住脖领子：“跟我做饭去。”
　　周絮45°角望了望屋顶，没看黄历，失策失策。
　　饭桌上的气氛着实诡异。
　　老温边用眼神警告曹蔚宁，边给周絮成汤夹菜，周絮忙着照顾徒弟，成岭的心在流泪“师父，温叔好可怕阿。”
　　小曹甭看不老聪明，可饭桌上的食物链一瞧便也明了，擒贼先擒王，还是先搞定自家老板吧。
　　5个人，各怀心思，惟有阿湘专心致志大快朵颐。
　　周絮没话找话，说起电视台高层。
　　温客行的眼神似有变化，转瞬之间变回不着调，“沈慎副台长，成岭果然有背景。”
　　“大人的事跟孩子没关系，”周絮正色道，“家里再有背景不也得学本事熬日子。”
　　成年人的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可孩子们的世界还是干净些好。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周絮见过太多的腌臜事，他以平常心待成岭，也盼着这孩子别长歪。
　　“我们阿絮是好人。”老温抿一口红酒。
　　成岭小声说话，“师父，我爸是张玉森。”
　　周絮早有耳闻。“既然叫我一声师父，这两个月，我就尽当师父的责任。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一个人跑到别人家确实危险。”
　　“想跟师父在一起，”成岭到底年纪小，红了眼眶。“爸妈没时间理我，以前都是一个人吃饭。”
　　周絮最见不得这场景，“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哭啼啼的。”
　　成岭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点了点头。
　　温客行似笑非笑。
　　阿湘从碗里抬起头，“早点挨社会的毒打也挺好的，狗确实是狗，人却未必是人。”
　　姑娘这深度可以啊，社会学系考个研究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