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李克用程敬思

38、第五年（14）

　　暴雨的夜，可怜弱小但能嚯嚯的张成岭坐在师父的住所里非礼勿视。
　　他温叔脸色很臭，被师父一个眼神轰进厨房拿酸奶。
　　门铃响，曹蔚宁、顾湘、高小怜先后进门。
　　大家分头联系家人和工作室同事，各个报平安，唯独千巧在回北京的航班上，飞机即将落地。
　　深夜11点，沈慎通过微博实名举报赵敬若干违法违规行为，连同书面材料一起公布上网。
　　影视圈大为震动。
　　半小时后，张玉森发微信朋友圈，短短一句话：
　　——称您一声“二哥”，这是最后一次
　　配图两张，一是三十年前高崇等人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青葱岁月，另一张则是五人最后一次合影，高崇手里拿的正是赵敬送他的张大千手抄本《千家诗》。

　　副导演打来电话，说俩孩子的戏份先停两天。接电话的曹蔚宁客客气气的，只说絮哥腿伤犯了，正好打算休息几日。
　　毕星明发来微信，他姥爷让他听师父的。
　　不大一会儿，制片人亲自致电周絮表示慰问，连骂副导演不懂事，拍摄计划一切照旧。
　　周絮给大徒弟展示二徒弟的微信截图，成岭摸了摸鼻子，想起温叔的至理名言“话要慢慢说，人要细细品”，好吧，是有些道理。
　　高小怜拿手肘撞了成岭一下，给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一行字：
　　——你师父对温叔真好
　　成岭拿眼神问话，这话没头没脑的，干哈？
　　小美女单手托腮但笑不语。
　　周絮曾在她的初三数学课本签过一行字：
　　山河不足重 重在遇知己
　　遇到温客行，周絮便不再是飞絮，从此落地生了根。

　　下飞机，坐上工作室派来的车，千巧在午夜12点来临之前返回住处。
　　见罗姐平安，千巧悬着的心方落了下来。“待会儿有人来接咱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敬要来杀我吗？”
　　千巧半蹲着，抚上罗姐的手，冰凉的。“我只知道温先生的父母间接因他而死，他的夫人……”
　　罗姐的手指猛地颤动，一丝恐慌爬上面庞。“还是想不起来，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个人，难道我真的喝过孟婆汤？”
　　千巧徐徐拍打她的后背，“不必刻意去想，这些并不重要，咱们先收拾东西。”
　　“好，”罗姐抱紧自己，进卧室。
　　站在客厅里，千巧联系温客行报备情况。手机涌进来许多微信，她逐条翻看，有两条是谢迟的：
　　——听我一次
　　——不要涉险
　　没等多想，罗姐步出卧室，递来一个月饼盒：“里面的东西，或许温客行能用得上。”
　　几张老照片、一叠字条，除此以外，一支玉簪。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狂风裹挟着暴雨不停拍打玻璃窗，点开原图的温客行一下子坐了起来。
　　客厅里接电话的周絮回身瞧了眼老温的动静，对电话道：“还是那句话，我和老温共进退，至于师兄的意思，想来与我并无分别。”
　　“怎么了？”挂上电话，周絮进卧室。
　　老温迫不及待放大图片，指尖点着屏幕：“这支簪子，我记得的。”
　　那是簪头为祥云样式的一支白玉簪，簪身星星点点几处变了色，看不出来是异物还是玉质本身的颜色。
　　“就是我家的，是父亲给母亲的信物。”老温激动到眼眶泛红，“妈妈视若珍宝，说等我娶了媳妇……”
　　阿絮清了清嗓音。
　　“阿絮，天亮我就回北京。”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阿絮……”
　　阿絮两手用力按住老温的肩头，低头垂眸，肃容道：“赵敬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把簪子交给专案组，你，哪里也不许去。”
　　老温仰头，低低吼道：“我不甘心，我要亲眼看着他落败。”眼底现出几许疯狂，温疯子，回来了。
　　“那是警方的事，你去做什么！”周絮抬高音量。
　　老温起身，托着阿絮的手肘，“我可以引蛇出洞，赵敬一定很想见我……对，只要我说罗姐的记忆……”
　　“老温，”阿絮打断他，“你冷静一下。第一，采取任何行动都要和专案组报备，张先生那里也必须通知到……”
　　“阿絮……”
　　“听我说完，”阿絮把老温按回床铺，“眼下最关键的是罗姐的安全，只有她知道当年的真相，也只有她是最直接的人证。保护好罗姐，赵敬投鼠忌器不敢乱来。可一旦赵敬认定罗姐恢复记忆，会铤而走险，那个局面，你拿什么负责！罗姐已经很惨了，不能再让她涉险。”
　　赵敬在业内有个“赵玄德”的绰号，面上最是温良和善，心中的算计远超旁人。
　　“难道我什么也做不了？”老温动心道：“我等了二十年……”
　　阿絮弯身，“没有你的坚持，这个案子不会重启调查，赵敬还在逍遥法外。老温，你做的够多了。”
　　“可是我想让那些个魑魅魍魉都滚回他们的十八层地狱去。阿絮，让我做点事吧。”老温说话的语气称得上哀求了。
　　四目相对，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阿絮沉了沉心思：“好，有件事应该你去做。谢迟似乎与赵敬有些往来，你有没有想过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对千巧又是存着怎样的心思？”
　　谢迟与公司签了八年的长约，此时解约需要赔付天文数字。他的事业开启三级跳模式，这个节骨眼上根本没有理由与七爷闹翻。
　　谢迟一定另有所图。
　　把身家性命押在赵敬身上，那是白痴才会干的事。
　　他究竟想干什么？

　　安顿好罗姐，千巧进对面的卧室。
　　平生第一次住别墅，她却没有心情欣赏一二，只觉得心慌慌。
　　手机涌入无数条信息，娱乐圈大地震，大凡有点关系的都在打听内情。
　　大佬们的世界太过遥远，她只想安稳度日，可眼下看去，似乎不可能了。
　　——听我一次
　　——不要涉险
　　除去这八个字，谢迟并无新信息。
　　千巧紧咬下唇，敲打屏幕：
　　——谢迟你又是谁？
　　谢迟便是谢迟，但今日的谢迟似与从前的琵琶小王子大不相同。
　　千巧曾遇配音圈的老人，那人只说谢迟自归国以来不曾与旧友联系，许是攀上高枝嫌贫爱富也未可知。
　　心存疑窦之下，千巧翻看谢迟过往所有访谈视频，倒有几个老粉笑言“蝎王”收起心性“从良”了。
　　千巧又托朋友查他在海外的经历，意外发现天价信用卡账单，来自医院。
　　迄今为止，谢迟依旧定期向海外汇钱。
　　千巧不懂，谢迟有大好将来，为何要趟这趟浑水？她不相信谢迟要反水，道理说不通的。